因为连年开战,这战胜了,侵吞别国土地,下战败了,又将到手的城池吐出去,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但楚王年纪轻轻,也是血气方刚,心中本不愿相让,顿时听从孔丘所言。
十三国君王大是不满。
出了力气,伤亡不轻,得不到好处,就要被打发?
如果楚国还是巅峰,他们不敢放肆,终究会乖乖退走,但现在,楚已经不是所谓的大楚了!
眼见同盟不走,率军逗留,楚王震怒,想要调兵硬生生驱离,却被孔丘阻止,让儒家弟子以大义说服之,将盟友们统统“请”出去。
结果,儒家弟子完败。
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
君子之风传播,足以让草随风倒,这是孔丘教化世人的信念,可这一次,专为利益而来的小国君王,显然不吃他这一套。
实际上,此时的儒家堪称人才济济,各个弟子文武双全,绝不是后世那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腐儒犬儒,治理各地,与小国交锋,本不应该惨败。
但很可惜,楚国本身就有庞大的利益链,儒家想要站稳脚跟,光靠刚刚登基的楚王,实在是太想当然了。
在宗族世家的掣肘下,儒家弟子举步维艰,小国盟友开始割据一方,本就遭遇大难的楚国,更显动荡。
其他小国一看,有机可乘,自然蜂拥而入,遍地开花。
申包胥见势不妙,出使秦国,恳求秦君出兵,驱逐小国,不惜将洞庭湖西北,全部让与秦国。
然而申包胥再三恳请,秦国君只是搪塞,申包胥无奈,不肯去馆驿住下,便在秦宫殿外倚着宫墙,不饮不食,绝食以显其志,自早至晚终日大声哭求,其恒心毅力,令人动容。
申包胥与伍子胥同为楚臣时,本是知交好友,两人被后世成为春秋二胥,都有一种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韧性。
可惜这一世,没了哭秦庭的佳话,也没了与子同袍的传世诗篇。
申包胥不饮不食,长达半月,最终没了气息。
直到身亡,他仍旧眺望远方郢都的方向,双目中透出浓浓的绝望,秦君敬其忠诚,收敛尸体,送回楚国。
历史上,秦相救楚国,并非被申包胥打动,更不是所谓的联姻关系。
秦晋也有秦晋之好,还不是互相捅刀子,说一千道一万,都是权衡利弊后的抉择。
吴国穷兵黩武,来势汹汹,一旦被它占据楚国,必然挥军直指各国,到那时秦即便在西陲之地,也有风险。
发兵援楚,一方面可以遏止吴国的发展,另一方面也能让楚国继续与北方的晋齐对立,使得秦国能闭关自守,休养生息,积蓄国力。
可现在局势完全不同了。
吴国已无进取之力,晋国内乱动荡,秦国上下蠢蠢欲动,希望借助这大好时机,出关东进,突破晋国的封锁。
这种情况下,楚国越乱,对秦越有利,否则就有两面受敌的风险。
而申包胥的遗体尚未运回,楚国内已被三十二小国占据,处处兵戈。
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哪怕再坚固宽敞,但四处都是白蚁蛀虫,不住侵蚀,那结局也唯有轰然倒塌。
如今的大楚,便是如此。
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楚王和儒门的反扑也凌厉至极,宗族世家势力同样发现情势危急,全力配合。
万里疆域,遍布战火。
焚毁敌人,燃烬自己。
……
数月之后,沈国境内。
官员正翘首以盼,遥遥可见一支队伍出现在天边,顿时发出压抑不住的欢呼声。
“姜国运粮队来了!”
“幸好有姜国啊,一直秉持仁德之道,救助我等,否则大王迟迟不归,这国内民怨沸腾,早就支持不下去了!”
“唉,楚国幅员广袤,物产丰富,哪是我等区区小国可比,大王早就不愿回来了!”
大庭广众之下,众人议论纷纷,已是毫无顾忌。
实在是沈王将自己的国家抛在脑后,在大楚内部割据郡县,独占一方,日子过得美滋滋。
即便是同样大小的地盘,小国灵力怎能比得上灵田千亩,天材地宝的大楚?
君王不愿回归,还不断抽调兵力,以巩固在楚国的地盘,国内的百姓可遭了秧。
这时,姜国的援助到了。
“来迟了,还望诸位见谅!”
文种亲自带队,走下马车,向众人见礼解释道:“山路崎岖难行,我们要铺设新的粮道,以便日后两国交流,因此耽搁了时间!”
“好说!好说!”
这次不仅有杂粮,连贵族服用的灵粮都有,那些官员的笑容更加热情,对于那所谓的粮道铺设,神纹蔓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告辞!”
文种雷厉风行,四处派下粮草,拱手一礼,转身归队。
“走,去顿国!”
第五十八章 姜吞小国
齐国都城,临淄郊外。
在一队军容森严的守卫护持下,晏婴缓缓走下马车。
这不是排场,任谁在两年内经过超过十次刺杀,都得如此郑重。
齐国内的争权夺利,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按理来说,这种关头,身为齐相的晏婴,本不应该出城,予敌人可乘之机,可他依旧来了。
拜访一人。
在仆从的引路下,晏婴来到一幢独立的院落,院门口一株桃树,树丫斜亘院墙门扉上,桃红绚如朝霞。
推门而入,只见落英缤纷,树下有一位男子席地而坐,正在小憩。
“清幽雅致,穰苴(ráng jū),你真是好悠闲!”
晏婴吁声道。
“我可是想上战场打仗呢!”
那男子睁开眼睛,微笑道:“要不我们换换?”
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两人的关系多么近。
确实,此人名为田穰苴,昔日能得到齐王的重用,正是得到了晏婴的大力举荐。
晏婴评价他八个字,文能附众,武能威敌。
说起田穰苴,也许熟悉的人不多,但提到武庙十哲,应该都有所耳闻。
来听听名单——
孙武、吴起、乐毅、白起、韩信、张良、诸葛亮、李靖、徐世绩。
田穰苴能与他们齐名,其能耐可见一斑,此时却受到齐景公猜忌,赋闲在家。
“老夫此来正是要请穰苴带兵,灭我齐心腹之患!”
晏婴拱手一礼。
“大王肯让我带兵?”
田穰苴扬了扬眉,玩味地道:“不怕我田氏继续壮大?”
如今的齐王,是齐景公。
这是个很有意思的君王,既重用晏婴等忠臣贤臣,又宠信一些谄媚奸臣。
田穰苴就是牺牲品。
他战功赫赫,破燕败晋,却因为小人谗言,被收回兵权,自然愤愤不平。
“谁让你说出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话来呢?”
晏婴心中暗叹。
这位老友的能力,他是极为敬重的,但为人处世,尤其是从政之道,不免欠缺。
倘若不是局势岌岌可危,晏婴也不会冒着让齐王忌惮的风险,来请田穰苴出山。
“请!”
田穰苴也有自知之明,知道晏婴来此是承担了极大的压力,起身将他迎入屋内,坐下后奉茶道:“东夷各部何时有如此大的威胁,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么?”
“不是东夷。”
晏婴品着茶,缓缓地道:“穰苴可还记得五年前,我齐军三千乘的败亡?”
“何必多提,非战之罪!”
田穰苴劝慰道:“楚王祭祖,请出火神怒,楚军又及时回援,小国联军死战不退,这是死局,任谁去了,都赢不了。”
确实,晏婴并未做出任何错误的抉择,最终还是惨败,这就是非战之罪。
但成王败寇,历来如此,晏婴的权势动摇,也正是从那一战开始。
田穰苴以为他耿耿于怀,晏婴却摇了摇头:“胜败乃兵家常事,老夫并无不甘,甚至十分庆幸,识破了姜国的真面目!”
“姜国?那刺绣小国?”
田穰苴一怔。
他罢黜已经十多年,听的消息还局限在晋齐楚的层次,这就不了解了。
何况区区弹丸小国,短短十几年间,又能如何?
“十五年前,姜国确实是个刺绣小国,鲁国的附庸,诸侯列国中,最弱小的存在。”
晏婴悠悠一叹:“但姜用了十年时间,就灭了周围四国,国土扩大十倍,军力由区区的三万,扩充到二十万!”
“了不得!”
田穰苴有些动容。
他虽然是齐国最有威望的田氏一族,却是庶出,年少蹉跎,若无晏婴的举荐,或许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知道越是弱小时期,想要崛起越是困难。
这和后世第一桶金最难赚取,道理是相通的。
尤其是姜国地理位置极差,被各国环绕,还能侵吞四方,实在是奇迹。
“姜国另辟蹊径,利用自身的经商优势,暗中购买各国杂粮,制造缺粮,收拢难民,待四国醒觉时,大势已去,几乎是不战而降!”
晏婴道:“短短十年,四国之民全为姜所用,国泰民安,兵源充足,足以挥军直指四方,再行壮大!”
“原来如此!”
田穰苴啧啧称奇,又奇怪地道:“我大齐与晋楚两国,岂会给他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