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大楚，他们真敢痛下杀手？
“给我杀！”
怒火与血性被激起，项梁枪尖高指，直刺苍穹。
顿时间，攻势一变，无数长箭当空直射，发出尖利的锐啸。
倘若说刚刚的攻势，还是带有戏谑的威逼，此时就变成了真正的沙场对决，有敌无我，不死不休。
顿时间，裂云碎雨的箭雨声，呼啸出死亡的尖厉，在空中织出一张弥天大网，誓要让星魂与大司命无处可躲，无处可逃。
与此同时，项梁人马如一，直接冲杀向李园，其疾如风，侵掠如火，一枪刺向他的胸口。
倘若这两位阴阳家的高手不回援，秦公子不出手，那么他真的会将李园击杀。
“救我！”
在李园凄厉的叫声中，星魂与大司命充耳不闻，顾承亦是负手而立，脸色平静地观战，唯有一道翩跹紫影，从他身侧闪出，无数绿叶环绕周身，向着项梁卷去。
万叶飞花流！少司命！
“哪来的小丫头，一边去！”
项梁长枪一转，若神龙摆尾，生出一股沛然巨力，将绿叶震碎，枪势不减反增。
若论功力深厚，他自然远在少司命之上。
“……”
然而微风轻拂面纱，少司命小脸一扬，双手结印，片片绿叶环绕着项梁的四肢而起，竟于他身后形成了一轮以绿叶形成的阴阳太极图。
项梁闷哼一声，动作陡然扭曲变形，四肢向着不同方向拉扯，更为可怕的是，仿佛是他的力道，反过来作用在自己身上。
不待项梁挣脱，少司命纤手遥按，各种层出不穷的攻势，如潮水涌来。
“好个阴阳家！当真是强者辈出！”
一步错，步步错，接下来项梁竟陷入一面倒的压制中，再看向另一处战场，星魂和大司命于箭雨中闪转腾挪，依旧占据上风，心头不禁一沉。
他本以为带着八百腾龙军团的亲卫，秦公子就是板上鱼肉，任他宰割，没料到连阴阳家的高手都对付不了。
“喝！”
不过项梁并不认为失败的会是他，虎吼一声，手中长枪一掷而出。
少司命轻盈地闪过，但那长枪远远地飞出，却如同吹响了总攻的号角。
不多时，在整齐划一的步伐声中，黑压压的精兵，出现在了视线尽头。
箭雨再次呼啸腾空，无穷无尽的箭枝，像毒蛇的芯子般吐动，无孔不入地扎下。
如此狂暴箭雨的洗礼后，还有蓄势待发的骑兵冲锋，即便是顶尖高手，也终究无法正面抵挡，星魂、大司命与少司命面露凝重，飘然退后。
“格杀勿论！”
“且慢！”
可就在项梁取回长枪，狂吼着下达命令之际，范增策马奔来，到了身前，低声说出石破天惊的一句话：“速退！”
“先生？”
项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开什么玩笑？
带兵围困五日，结果被人家反杀出来，留下一地尸体退走？
传扬出去，大楚项氏一族连秦国派入楚国的质子都拿不下，简直是威望扫地，正面战场还怎么打？
“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
范增身体前倾，死死地按住他的手，那指甲甚至刺入手背，鲜血淋漓：“你莫非要陷将军于不义？”
“嗯？”
项梁脸色数变，顿时意识到事情不对，天人交战后，终于高喝道：“退兵！”
“他们真的退了？”
眼见项氏一族的腾龙军团如潮水般退走，李园从墙边爬了出来，一时间也有点怀疑人生。
平心而论，顾承说出府时，他真的以为是要屈服了。
结果居然是战！
结果居然赢了！
最终退下的，是项氏一族！
别说李园，住在这片区域的，都是非富即贵，整个楚国最高层的人物。
这一场对峙，不知多少人在暗中关注，此时不知多少人瞠目结舌，谁都没想到会以这样的结局，落下帷幕。
“公子，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李园怔仲片刻，开口发问，却无回应。
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顾承已经带着大司命和少司命返回府邸，继续享福了。
倒是星魂留下，关切地问道：“国舅可曾受伤？”
李园道：“多谢阁下相护，不曾受伤。”
“幸亏国舅安然无恙，否则项氏一族的罪过，可就大了！”
星魂嘴角扬起，潇洒地拱手行礼：“告辞！”
他转身离去，李园猛然一怔，看着一地的箭矢，眼中若有所思，最终变得狰狞如恶鬼。
……
……
半个时辰后，身上插着数箭的李园，在王宫的石阶上拖出一长条凄厉的血痕，于楚王震惊的注目下，在王后哀声的悲呼中，奄奄一息地道：
“大王！替臣作主啊！”
第八十四章 天宗晓梦
“百越野民，胆大包天，他日我带兵，一定要将这些部族全部灭了！可大王怎会认为我父拥兵自重，项氏一族历代对大楚忠心耿耿啊！”
一路之上，项梁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要退兵。
黄泥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百越叛乱，不早不迟，偏偏又以距离江东最近的吴越开始，说项燕不是拥兵自重，谁会相信？
这种时候，如果项梁再与国舅李园、秦公子正面冲突，无论结果是输是赢，那就是项氏一族专横暴戾，欺上压下的铁证。
所以只能退。
怒不可遏，无可奈何。
待得项梁与范增快马加鞭，来到寿春外的别府时，刚入正厅，就见项燕半跪在地，双手托着虎符，正被一个宦人收走。
项梁勃然变色，想要上前，被范增拽住，硬生生拖到一边。
“项将军好自为之，莫要再做让大王失望的事情了！”
宦人趾高气昂地离开了，项燕起身，就见项梁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父亲，大王怎能收走你的虎符？”
项燕年在四十许间，身材壮硕，神态轩昂，鼻梁挺拔，丰隆迫人，从江东快马加鞭地赶回，免不了风尘仆仆，虎符一交，又代表着三十万兵权易手，项氏一族只留下了数千亲卫，但他的脸上并无多少愤怒，却是反问道：“你们伤了李园？”
项梁摇头：“没有，我和阴阳家交手，特意避开了李园。”
项燕道：“然李园重伤入宫，身上插满了我腾龙军团的箭矢，大王震怒！”
项梁一怔，旋即大怒：“这个奸佞小人，安敢如此？”
“李园不是关键，春申君也容不下我项氏了。”
项燕摆摆手。
百越一反，他在大王和群臣眼中，就是个拥兵自重的权臣，再不复超然的地位。
春申君害怕项燕继续执掌兵权，日后威胁他的地位，李园则深恨项梁围府，使得他麾下势力被春申君一扫而空。
如今这对死敌联手，项燕在朝堂上，哪里还会有立足之地。
“父亲，那我们该怎么办？”
项梁这才明白，事态已是紧急到如此地步，多方压力，项氏根本难以招架。
“百越此次来势汹汹，并非专门针对我项氏。”
项燕微微叹了口气，将数份竹简抛给两人。
“百越封王？”
两人面色很快变得苍白。
百越八大族，原本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政，虽有诡异难防的巫蛊之术，但正面战场不堪一击，所以一直被楚国压制管辖，供奉压榨。
百越想要真正反抗，除非八大族统一，形成一个集权王国。
昔日吴越太子赤眉君，招揽各地奇人异士，不断扩张势力，就是想要在登基后，整合八大族，成为百越王。
可惜树大招风，他的雄图伟业还未开始，楚韩联军，就一举将吴越灭国。
按照项燕估计，经此一役，百越至少五十年内无向外进取的可能，谁知短短十年，吴越居然复国了。
“但凡聚拢旧民，建城复国，动静都大，吴越不仅瞒过了我们的暗哨，更是于短短两年内聚拢三万兵力，重建旧都，难道真的是墨家机关兽相助？”
项梁越看情报，越是感到难以理解。
身为诸子百家两大显学之一的墨家，为何要帮助这些南荒野民，没有道理啊……
“百越蛊术近年来莫名衰败，阴尸失控之事屡屡发生，然这焰灵姬却身怀奇力，但凡面见过她的巫者，都能恢复往昔的实力，因此被各族的大祭司认为是蛊神在世间的化身！”
范增的关注点则在另一方面，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此女才是最大的威胁，她真能成为百越的王！”
原本楚国一统南方，虽然诸侯国政见不一，无法一致对外，却也不至于内乱。
可一旦百越立国，大楚就有后院失火的危机，到那时大秦一旦大举入侵，百越再从后方攻击大楚腹地，后果不堪设想！
项梁急急地道：“父亲，必须由你领兵，将吴越彻底灭绝，才能绝了百越的念想！”
“那我项氏一族，就有灭亡之危了。”
项燕仰天长叹：“这是抉择！”
显然，摆在项燕面前的有两条路——
如果他选择忍，上交兵权，那么百越就能趁机壮大，大楚的南边将崛起统一的政权，成为心腹大患；
如果他不忍，执意带兵讨伐吴越，那么吴越确实会再度灭国，百越也会噤若寒蝉，但项氏一族也完了。
国与家，怎么选？
项梁思及刚刚宦人取走的虎符，知道这位父亲已经做出了选择。
保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