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燕丹,对于燕赵百姓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唉,这么头疼的事情,还是禀告巨子,让他来定夺吧!”
正在荆轲苦恼地吐了吐舌头之际,郭开已经振奋地拍了拍手掌:“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来人啊,将宝剑呈上!”
侍从入内,一柄细长的宝剑印入众人眼中。
“这是?”
荆轲大感兴趣,郭开介绍道:“此剑乃我珍藏,昔日专诸置于鱼腹中,以刺吴王僚,剑身细长柔韧,能够沿鱼口插入,在鱼的胃肠中曲折弯转,抽出时恢复原形,熠熠生光,故称鱼肠!”
“鱼肠剑!”
荆轲握住剑柄,内力灌注,轻轻一振,就见那薄而坚韧的剑身一抖,竟是激射出长达五寸的剑芒,当真是神兵利器!
荆轲手中尚无墨家徐夫人打造的神兵利器残虹,顿时目现喜意,毫不客气地配于腰间。
“燕丹身系两国结盟命脉,身边守卫严密,非常人能够接近。”
田言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平和地道:“义士还需一物。”
荆轲奇道:“何物?”
田言轻咳一声,富贵逼人的司徒万里走入堂内,双手奉上一卷地图。
郭开眼中有着惊叹,解释道:“此乃秦国边防兵力部署。”
“什么!此物从何而来?”
荆轲大惊。
“农家弟子遍布天下,隐于市野,总能知道些旁人不知的秘密。”
司徒万里傲然道。
“你献此图于燕丹,将鱼肠剑藏于图中。”
田言道:“待得图卷缓缓展开,一剑刺之!”
似燕丹这样的人物,想要面见,自然不可能佩戴兵刃,唯有将鱼肠剑隐于图中,方可避过搜查。
荆轲只觉得心惊肉跳。
他原以为是郭开过河拆桥,一人所谋,如今看来,刺燕丹一局,绝对是多方角力,背后的利益纠葛,恐怕深不可测。
“义之所至,岂容辞乎?”
既如此,就更要虚与委蛇,荆轲虎立而起,拍着胸脯道:“请大人放心,我必取燕丹首级!”
“好!”
郭开大喜,深深一躬,亲自将荆轲送回住处,司徒万里也悄无声息地退下。
目送众人离开,一位清丽脱俗的少女走了进来,来到田言身侧,纤纤玉指搭在她的手腕上,为其诊脉。
田言轻叹:“都已无人,蓉姐姐何必如此呢?”
端木蓉一丝不苟地道:“大小姐自幼体弱多病,得我医术调理,才能离开烈山堂,四处行走,这可是我向侠魁保证的。”
田言又叹道:“蓉姐姐时刻盯着我,却留那阴阳家的女子在你家公子身边,恐怕回去后,只知新人笑,不知旧人哭了。”
端木蓉笑笑。
她不善言辞,不如大司命那般咄咄逼人,却同样是矢志不渝。
田言见无法挑拨,话锋又是一转:“墨家已为公子所用,荆轲可靠否?”
端木蓉扬了扬眉:“你真要杀燕丹?”
田言道:“不是我要杀,这是侠魁的定夺。”
端木蓉不解:“侠魁田光也是燕国人,更一向欣赏燕丹,岂会害之?”
田言道:“为了平息秦国怒火,消弭战事。”
“原来如此!”
端木蓉恍然道:“这么说,田光准备让燕丹假死?”
农家先平息燕赵纷争,再以燕丹的死平息秦国愤怒,消弭一场大战,不得不说,确实是高明手段。
“只是如此一来,燕丹的太子之位不就没了?”
端木蓉露出钦佩:“牺牲一己,成全两国百姓,确是豪杰!”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燕国羸(léi)弱,唯有作此选择……”
田言继续捧起茶杯,在手心中取暖,轻轻吹了口气道:“只可惜,无自知之明。”
端木蓉与她朝夕相处,已经深刻了解这个大小姐骨子里的阴狠毒辣,见了心头一冷:“你准备如何?”
田言嘴角上扬,露出一丝浅笑,吐出四个字来:“弄假成真。”
第五十章 一统北方
“图穷匕见?这摆明着就是田光和燕丹的手法……”
顾承放下传信朱雀送来的情报,微微摇头。
天枢的情报系统,如今已经初见规模,正是以墨家传信机关朱雀、天罗地网沦陷于雍城的人手和妃雪阁为根基,遍布天下七国,乃至匈奴百越之地。
因此荆轲刺燕丹的情报,第一时间就摆在了他的案头。
其他人或许还要思索一二,结合如今的三国局势,顾承立刻推断,田光和燕丹是要假死,以平息战乱。
郭开恰好寻了荆轲,这一来满满的既视感不说,燕丹恐怕还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历史上荆轲刺秦王,被塑造成重义轻生、反抗暴秦、勇于牺牲的壮举,实际上这种行为真的没那么伟大,相当于在无条件投降的会议上,刺杀敌方首脑,而且仔细想想,倘若荆轲成功了又如何?
那时秦国已灭韩赵,魏国基本上也完了,大军压境燕国边境,嬴政一死,难不成秦国就亡了,燕国就能幸免于难?
不!
无论谁继任秦王,第一个要做的,就是灭燕。
这种刺王之举不仅拯救不了国家,恰恰相反,愤怒若狂的秦军,只会在攻破燕国城池后,实施屠城,用鲜血为他们的大王复仇。
燕丹所为,不仅救不了燕国,还会给百姓造成最大的苦难与不幸。
倒是楚国开心了,嬴政一死,有机会继续顽抗,天下呈双分之局,一统时机再度延后,给北方逐渐崛起的匈奴以机会。
所以荆轲刺秦王这种举动,论及个人英雄主义,那是慷慨激昂的悲壮,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但从大局层面看,无疑是脑子一热的昏招,因此《资治通鉴》中司马光给燕丹的评价,是这么八个字:
轻虑浅谋,挑怨速祸。
现在这位燕太子又来玩刺杀了,却是我杀我自己。
“聪明反被聪明误。”
顾承不再理会这将死之人,问道:“吕相把王翦召回来了么?”
“昨日召回,嗯……”
身侧的焰灵姬扭动着慵懒的腰肢,拖长了声调,指着竹简上道:“公子,这是什么地方啊,赵军似乎有进攻此地的意向!”
“邰阳!李牧这调兵动向,是想要联合魏韩两国,三晋合力,齐攻河西之地了!”
顾承接过焰灵姬标示出的战报,点了点摊开的地图,凝声道。
这个年代的河西,和日后常提到的河西是有一定差别的,大体上在陕北高原、洛河与黄河之间的三角地带,但重要性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于大秦来说,丢失河西,则关中不稳,随时有被侵入的危险,只能由攻转守。
实际上大秦崛起的关键,也在于正式拿下河西,早在春秋时期,秦就致力于夺取此地,几度帮助晋国,但晋国始终未能履行约定,最终秦国自己动手,却在战国初期,被魏国夺走,函关易手,几乎被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直到商鞅变法之后,国力逐渐强盛,才夺回河西,收复崤函,与魏国平分黄河之险,后来又渐渐吞掉河东,彻底保障了关中的安全,并将之经营为东出的基地之一。
李牧如今频频调动兵力,似实似虚,正是要让秦国投鼠忌器,同时给予魏韩两国出兵的希望,甚至是引诱南方的楚国,趁火打劫。
焰灵姬却有些不信:“公子,魏国信陵君已死,韩国更是弱小,又岂敢出兵冒犯?”
“此一时彼一时!”
顾承道:“去年信陵君初死,魏国朝野动荡,民怨沸腾,魏王确实自顾不暇,如今乱象初平,魏王正要通过一场胜利,向外界证明他杀信陵君非昏庸之举,至于韩国……”
顾承脑海中浮现出韩非的身影:“有识之士,是不会错失这个机会的。”
焰灵姬眼波流转,开动脑筋,分析战况:“那么吕相的意图是,等昌平君昌文君被李牧所败,再让王翦接管军权,打败赵军,如此一来,楚系势力在大秦内势必一蹶不振,他继续掌握大权?”
“不错!只怕到时候,连王翦都奈何不得李牧了!”
顾承摇了摇头。
吕不韦和郭开犯的是同样的错误。
李牧目前的名气,在于大败匈奴,放到中原并无什么傲人战绩,再加上赵国继长平之战后,元气一直未复,小觑也很正常。
吕不韦的夺权之谋,恐怕正中李牧下怀,上兵伐谋,运筹于庙堂之上,一旦被李牧算定秦军准备先败后胜,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倘若秦被三晋所败,那么楚国必然出兵,燕太子丹自然更是积极,重现昔日合纵连横,各国联军,大秦一统天下的时日,恐怕要往后大大推迟了。
焰灵姬道:“那大王不会任由吕相这么做吧!”
“吕相想要借此机会,覆灭赵国,一旦握住大秦这架战车的缰绳,内部各方势力必然忌惮服从,是为上上之策!”
顾承弹了弹手指:“不过他将希望全部倾注在这一战中,却未想过,如果此战根本打不起来呢?”
焰灵姬一怔:“边境已经聚集了我大秦二十万大军,怎会打不起来?”
“这战的导火索,还是长安君成蟜叛秦。”
顾承道:“只要成蟜死,赵国再透出屈服之意,自然可以借坡下驴。”
“原来大王之意,反倒是平息战事吗?”
焰灵姬倒吸一口凉气。
真正接触到上层角力,她才知道,是有多么的惊心动魄。
吕不韦要保住权力。
嬴政要取回权力。
李牧要尽忠赵国。
燕丹要保全燕国。
农家侠魁田光要消弭战事。
农家大小姐田言要夺侠魁之位。
一场还未爆发的两国大战,已经令无数高高在上的人物,把手探入其中,当战事真正爆发,更不知要席卷出怎样的风暴。
“公子,那我们天枢的目标呢?”
焰灵姬拍了拍胸脯,美目盼兮,凝注在顾承身上。
“自然是放眼天下!”
顾承伸出手,在地图上徐徐一圈:“燕赵两国,收入囊中,此战之后,北方一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