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士解释道:“如此同里见异的情况,源于娘娘爱独揽大权的一贯作风,现在如是,在房州更漫无节制,宗楚客的捐献,尽入娘娘的私囊,皇上要花费,又或赏与他相好的宫娥,均须向娘娘伸手索取,故此宗楚客与娘娘的利益关系,虽日趋密切,但与皇上,始终有距离,皇上并非直接受益。更有甚者,是娘娘蓄意不让宗楚客接触皇上,免宗楚客改为向皇上供应财货,形成宗楚客亲娘娘、远皇上的特殊情况。”
符太赞叹道:“好小子!确有你的。”
高力士谦让的道:“得经爷看上小子,小子怎敢不尽心尽力?有关皇上、娘娘和宗尚书的关系,一半得汤公公指点,另一半是从在房州伺候他们的太监打听回来,以供经爷参详。”
接着道:“不论大相人品如何卑劣无耻,他若要讨一个人的欢心,有他的一套,昔日圣神皇帝在时,比起武承嗣,他算规行矩步,于诸武里最得圣神皇帝信任。”
符太点头同意。
武三思的恶劣本性,要到当上大相后方显露出来,因知李显的护短糊涂,再无顾忌。
高力士道:“武三思将迎皇上回朝的功劳揽于一身,又与皇上结为姻亲,大家亲上加亲,兼之没人比武三思更懂投皇上所好,成为皇上未之曾有的最佳玩伴,故此能迎头赶上皇上与宗楚客的关系。宗楚客极懂审时度势,全力巴结武三思,否则兵部尚书之位,怎轮到他。”
又道:“小子说武三思懂投皇上之所好,最奏效和影响深远的一着,说出来没人相信,竟然是与娘娘私通,令娘娘大幅放松对皇上的管束。”
符太叹道:“在宫内,有何荒唐之事,是不会发生的?”
高力士道:“可以这么说,于皇上而言,没有宗楚客,可换另一个人;但没了武三思,皇上将不知如何过日子。”
符太道:“故此今次斗争的成败,还看那婆娘,对吗?”
高力士道:“正是如此。”
又道:“皇上肯定偏帮大相,娘娘则左右为难,关键处在乎娘娘能否找到可助宗楚客安度灾劫的理由,以塞大相之口。现时看来,娘娘已找到现成的借口,可推翻对北帮的指控。三个俘虏的反口,对我们绝非好兆头。”
符太道:“说出你的提议。”
高力士道:“小子认为明知徒劳无功,何不如卖个大人情给娘娘。请经爷定夺。”
符太苦笑道:“似违背了老子绝不妥协的作风,未见其利,先见其害,亏你这小子还说老子‘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高力士道:“变通一下又如何?就说成在小子痛陈利害下,加上北帮勾结外敌之事未有定论,经爷又不得不理会娘娘‘以和为贵’的心意下,接受娘娘的意见,绝不在皇上面前就此事推波助澜。”
符太记起“天网不漏”,点头同意。
马车驶经横贯广场,广场的盛况,分从两边车窗映进来,一时间,符太几不相信自己一双眼睛。
第二章 当头棒喝
各式表演、娱乐,应有尽有,在左右两边往横贯广场延展开去,花样百出的诸般百戏、幻术、傀儡戏,至乎说书、卖唱,数以百计的分布广场,只余下通往承天门楼的车马道。
逾万华衣丽服的士子,悉心打扮的妇女,穿着神气新衣的孩童,形成一堆一堆的人群,各适其适,围睹诸般表演,鼓掌喝采。
花枝招展的少女团,联群结队的小孩们,在人堆里左穿右插,嘻笑玩乐地趁热闹,喧哗震天。
高力士道:“都是文武百官的眷属们,给安排在这里趁热闹,靠近广场的多所公署,被征用作供应糕点美食,他们虽未能参加国宴,绝不会饿肚皮,很多人认为场会比国宴有趣多了。”
符太道:“确盛况空前,谁策划安排的?”
高力士道:“名义上,是由以礼部为首的韦氏子弟主持,事实则为小子和自己人一手包办。功劳韦温领,我们当跑腿。对宫内事务和规矩,韦温身为礼部尚书,竟一窍不通,又不肯虚心问教,只懂骂人,没多少人受得了。”
大人守规矩,孩童们却无法无天,不时横越车队前方,令车队的速度大幅减慢,到此刻尚未越过广场中线。
承天门楼挂满彩灯,与广场的灯饰互相辉映,走进广场,如入五光十色的奇异天地,嘻闹、吆喝潮水般涨落着。
高力士难得有机会吐苦水,数落韦温道:“像皇上提议在国宴前举行一场马球赛,以重现当年高祖皇帝偕‘少帅’寇仲和徐子陵勇克波斯劲旅的盛况,韦温竟然赞好,小子遂不得不说服皇上,将球赛延至第三天举行,以作三天庆典的压轴戏。唉!不切实际至此,今天举办球赛,根本办不到。”
符太问道:“你第二次提及‘自己人’,究竟是什么娘的自己人?”
高力士道:“在洛阳之时,得经爷训诲,小子早有成立一个‘自己人’团队之心,好群策群力,人尽其才,于是暗里留神,特别是以前追随胖公公或汤公公者,又或格外因才招忌、备受压制的有能之士,在数千内侍臣里精挑细选。到小子成为大宫监,立即全面调动,不着痕迹地将心里的人选拨归小子直接管辖,组成小子名之为‘自己人’的团队,再加栽培考验。‘路遥知马力’,经过近半年的筛选,挑出四个副宫监作为左右手,此四人在人品和忠诚上绝无问题。当然,他们忠心的对象,是皇上和小子。经爷明鉴。”
符太心忖,异日若“长远之计”成功,李隆基登上帝座,水涨船高下,这批追随高力士的太监团队,肯定人人得道,令内侍臣在宫内宫外的影响力倍增。
高力士续道:“稍后小子逐一为经爷引见,现时在兴庆宫办事的侍臣,全换上了小子的自己人,好方便临淄王和经爷。”
说话间,车队骏进承天门楼的深长门道。
符太点头道:“你这小子年纪、经验虽差上胖公公一大截,然老谋深算处,可直追他老人家。”
高力士坦诚的道:“小子非谦让,撒种的是汤公公,小子只是他指定的收成人。没有汤公公,以小子的人微言轻,绝难得到这么多人拥戴支持。”
车队驶出门楼。
一看下更是乖乖不得了。
太极宫耸峙前方,因地势高低的关系,最高殿宇之衔,虽已被大明宫的含元殿取代,仍无损其壮观宏伟的首席地位,气势磅礴,气象万千。
尤添太极宫威势的,是主入口太极门之前尚有成其二重门的嘉德门,左右又有纳义门和归仁门。
如嘉德门、纳义门和归仁门三门紧闭,将形成封闭的空间,想闯太极宫吗?须攻下通往太极宫的嘉德门,然尚有更坚固强大的太极门。如从皇城攻来,便须过三关,依次攻克承天、嘉德和太极三重门楼,想想已知其难度之高。
右边的归仁门,通往弘文馆、门下省、史馆、藏库和东宫的通训门等次一级的宫城重地。以防御论,太极宫远过大明宫。
此时三门之内的广阔空间,成了车马场,赴宴的均须在此下车,徒步走往太极宫去。
马车仍未停定的当儿,一队二十多人的骑士,穿归仁门驰来,怒马鲜衣,领头者赫然是当今大唐太子李重俊,紧随其后者亦着皇族人员的服饰,年纪与李重俊相若,其他该为亲随的身份。
符太落足眼力,看可否沙里淘金的寻出“夺帅”参师襌的影踪,结果是失望了。
符太看到李重俊之时,李重俊的目光亦落在他的车队处,不知他凭何猜到载的是“丑神医”,显然立即辨认出来,马不停蹄的朝符太的马车直驰而至。
高力士凑到符太耳边道:“跟在他左后侧的,是左金吾卫大将军成王李千里之子,天水王李禧,后右侧是宰相魏元忠之子魏升。成王李千里目前是皇族里军阶最高的人,支持李重俊不遗余力。”
符太问道:“紧跟后方的两个骑士为谁?”
高力士如数家珍的道:“一名独孤祎之,另一人沙咤忠义,乃禁军里武技强横之辈,由李多祚派来做太子的近卫,提供保护。”
符太哂道:“难怪这小子忘掉老子。”
既得皇族全力支持,其中且包括对李显有影响力的长公主太平和相王李旦,宫内又有李多祚与他互相呼应,加上连魏元忠也似倾向他的一方,一向鲁莽虚浮的李重俊,为此意气风发,必然事也。
不过,李重俊如此示威似的来赴国宴,他不怕招忌,可是像李多祚、魏元忠等老成持重者,怎都该提醒他。然而看目下情况,李重俊似肆无忌惮,令人百思难解。李重俊有何可恃?
以武三思的卑劣狠辣、韦后的霸道专横、宗楚客的老奸巨猾,绝不容李重俊坐大。
车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