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朔苦笑道:“我亦是为我们的‘长远之计’着想,现时我们唯一的倚仗,惟只皇上,见他振作起来,当然希望他可撑多点时日。”
龙鹰道:“此为我们的当务之急,且须设法延长他的龙命,能延长多久,便多久。”
乾舜皱眉道:“除非将伺候皇上的人,全换上我们可信赖的人,否则防无可防。”
符太满不在乎的哂道:“谁是我们可信赖者?”
宇文朔叹道:“此正为问题所在。”
众人目光落在龙鹰处。
龙鹰刚喝光一碗汤,见人人瞧着他,道:“又是‘设身处地’的那一招,什么时机,方为韦、宗两人出手的最佳一刻?”
符太动容道:“对!技术就在这里。”
宇文朔思索道:“倘若右羽林军大统领之位,如他们预期般,由韦捷坐上去,那再换掉宇文破,篡朝夺位的条件将告成熟,现时显非如此。”
乾舜点头道:“兵权在谁手上,由那一方话事。”
符太大乐道:“那是否在斗倒杨清仁前,韦婆娘仍不敢害死丈夫?哈!他们将发觉老杨是最难啃下去的硬骨头。”
龙鹰道:“万勿轻敌,老宗、老田都不是善男信女,又须谨记,治权、兵权,均操于他们之手,加上皇上势弱,兼长年不理政务,主事权全落在权臣之手。不到我们管,不到我们理。”
再加一句,道:“不能由上而下,可由下而上。我们不须担心韦氏子弟,因全为无能之辈,须担心的是老宗和老田的人,夜来深填补陆大哥东少尹的空缺,等于半边京城给老宗控制了。”
符太淡淡道:“另半边由韦婆娘控制,西少尹是武延秀那混蛋。”
龙鹰失声道:“什么?”
符太道:“有何好大惊小怪的!武延秀的随风摆柳,早有前科。对武氏族人之死,他不闻不问,全面投向韦婆娘,与安乐则如胶似漆。听说,安乐将在短期内嫁他。”
龙鹰愕然道:“武崇训尸骨未寒,是不是快了些儿?”
乾舜不屑道:“安乐怎会理得这么多。”
宇文朔道:“安乐在当‘皇太女’一事上始终死心不息,竟入禀皇上,要将武崇训之墓号为‘陵’,只因朝臣大力反对,她才不敢坚持。唉!”
龙鹰道:“今天的讨论,到此为止,大家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的事,明天再想。”
符太讶道:“你不是随我返兴庆宫吗?”
龙鹰长身而起,道:“今晚是否到你的金花落,言之尚早也。”
说毕洒然去了。
第三章 昨日今天
北里。
刻下的西京,没一处地方,更能体现解除宵禁令的影响。
那是一切重新开始的景况。
不论青楼、赌坊、押店、食肆,各式店铺,都是蓦然惊醒的模样,纷纷张罗,如从沉睡里苏醒过来,另有一番平时看不到的忙乱扰攘。
被限制的各路风月常客,压抑如崩堤洪水,再不受控,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
龙鹰算是早到者,可是尚未抵因如坊的入口,主大街已车水马龙,人流摩肩接踵,喧闹震天。
随着逐楼逐铺的燃亮招徕的灯笼,北里回复喜气生机,那种感觉,令人心内似烧起一把火,格外兴奋。不只是趁热闹,且是在抑制多时下的宣泄,也是续梦。政变顿成明日黄花,于一般老百姓来说,那晚发生的事,影响的是与他们没丝毫关系的权贵,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不留痕迹。
离因如坊大门尚距三十多步,隔远瞧到夜来深正和弓谋在大门外说话,附近还有十多个官差,监视远近,显然是荣任东少尹夜来深的随从。
从夜来深联想到武延秀,记起上趟在西京,夜来深和武延秀偕他和香怪到秦淮楼的旧事,当时怎想得到,两人会瓜分陆石夫的职权,成东、西少尹。
不知武延秀生就怎么样的一副命?这辈子总须倚仗别人,身不由己,摇风摆柳。他快乐吗?一个须不断做违背本性的事者,不可能快乐起来。武延秀曾亲口告诉他,到青楼鬼混,是一种开脱。现在武延秀清楚晓得族人死得不明不白,他不但不敢吭一声,还要投靠仇人,愈是奴颜婢膝,愈可保住权势地位,这样的富贵,不要也罢,偏他可甘之如饴,且从来如此。于龙鹰言之,确怎都没法明白他。
夜来深看到他了,双目先爆起精芒,旋又敛去,换上笑脸,还举手隔远向他打招呼,如像见到阔别多年的亲兄弟。
背着他的弓谋,自然而然别头来望,瞧瞧谁人可令位高权重的夜来深热情如火,“范轻舟”的形象赫然映入他眼帘内,顿然双目生辉。
这般的一个照面,见微知著,龙鹰晓得夜来深不单清楚西京刚发生的人事大变,并清楚老奸巨猾的宗楚客,调整了对“范轻舟”的策略,向夜来深下达最新的指令。
变化来自宗楚客与田上渊大不如前的新关系,当宗楚客知道田上渊另有图谋,表面虽诈作不相信、不计较,暗里却在做诸般准备,处处防田上渊一手。与田上渊的劲敌“范轻舟”秘密结盟,乃最佳的选择,随时可和“范轻舟”连手,将田上渊的北帮打个落花流水,如“范轻舟”肯听教听话,更可以“范轻舟”取代田上渊。
在宗楚客眼里,“范轻舟”是个投机的江湖客,既可为武三思所用,当然亦可被收买为其羽翼。
精采处,是须瞒着田上渊进行,因老田到今天于宗楚客仍有非常大的利用价值,没人可替代。然狡兔死,走狗烹,田上渊失去利用价值的一天,就是宗楚客弃之如敝屣之时,那便是“范轻舟”起作用的日子。
夜来深迎过来,弓谋跟在后面。
龙鹰嚷道:“恭喜!恭喜!恭喜夜兄升官发财,官运亨通。”
夜来深趋前握着龙鹰双手,哑然笑道:“想不到范兄会说这种话,现时在京城,当官真不容易。我是在推无可推下,不得不勉为其难。唉!再不像以前的自由自在哩!”
又要介绍弓谋,弓谋道:“和范爷见过多次了。”
为免阻碍行人,三人移到行人道边的车马道说话。
两人说话,弓谋只有听的份儿。而有他在,两人不便说什么“知心话”。夜来深踌躇满志的道:“公务缠身,又是刚解除宵禁,今晚可睡上一个、半个时辰,已非常理想。这样吧!明天黄昏,范兄有空吗?”
龙鹰知绝不可说不,否则就是错失良机,道:“夜兄这么给小弟面子,有事也推了,大家在哪里碰头?”
夜来深道:“让我来接范当家!”
拍拍他肩头,向弓谋打个招呼后,横过车马道去了。
龙鹰苦笑摇头,和弓谋说道:“看!根本不用问我在何处落脚,摆明全城都是他们的探子,没人可瞒过他们耳目。”
弓谋道:“他是故意到这里候范爷,十多人策马驰来,我还以为是什么事。”
又问道:“范爷要到因如坊去吗?”
龙鹰与他并肩举步,传音道:“我要找香霸。你是否清楚西京最新的变化?”弓谋道:“像大多数人,不明白为何宵禁令解除得这么急。到现在见到范爷,才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龙鹰扼要地解释一番,尚未有机会说及杨清仁,两人随人流拥进因如坊的大门。龙鹰咋舌道:“竟然这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