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入水里,宛若翻进白牙精心布置的水陷阱,被他完全锁紧死锁。不由心里庆幸,先前是福至心灵,着公孙逸长等勿贪功,从左舷一方返江龙号去,他们的水上功夫,比起懂“血手”的白牙,是汪洋与河溪之别,碰上自己现在遭遇的,将只余待宰的份儿。
脚下头上,入水逾十尺的当儿,早有准备的龙鹰双掌上托,掌心发出两股散射的魔气,与头上的河水相互作用,生出庞大的反撞力,另一刻脱困而下,双脚触及河床。
他虽看不见白牙,因其在水内的视野之外,又没法凭感应锁紧他,却从水的异动,直觉他恶鱼似的从背后游过来,几是贴着河床,其灵活如神处,教人难以置信。难怪他能瞒过自己的灵觉,因已与河床结为一体。如此水底功夫,闻所未闻。
他直踏河底,正是魔种式的本能反应,只有在水里能立足“实地”,始有与白牙较量的资格,否则势陷捱揍之局,且肯定捱不了多久。
“血手”的攻击又来了。
水下和水上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天地。
一般武器,即使如水刺般专用在水里的兵器,亦因水的压力变得不切实际,还会影响速度。愈深进水里,压力愈大,游动愈困难,视野、听觉大受影响,又难闭气。任你功力盖世,气劲的作用也因水压大打折扣,发挥不出陆地上一半的威力,于深达二、三丈的水底,此况尤甚。
深谙水性和在水内没下过苦功者之别,就是对这个水内世界适应力的高低之分,前者不但可掌握水的性情,还可以反过来利用水性,像恶鱼般对从陆上掉进水里来的猎物,大快朵颐。
白牙现在正是这么样的一尾恶鱼,“血手”是他的利齿。
龙鹰首次没法知敌,对“血手”的认识能起的作用微乎其微,如刚才般水压从四方八面挤来,便超出他理解的能力,故此对白牙下一轮攻击,压根儿无从揣测。
他没时间转身,或别头瞥半眼,“水箭”及背。
“气箭”该为白牙的拿手本领,不知多少人飮恨于他这门绝技上。
早前在走舸帅舰上,龙鹰凭着对“血手”的认识,以集中破集中,还令白牙吃了暗亏。今回却没那么幸运。
严格来说,这并非一枝“水箭”,如真的是水箭,势受水阻致不住在速度和力道上减弱,而是白牙凭“血劲”,对龙鹰此一活靶在水里辟出连系的路径,尖锐的“血劲”,循路线行走,源源不绝地逐渐增速加强,抵目标前形成“箭锋”,刺入敌人身内去。情况类似将对手以蛛丝黏死,方作埋身之击。
天下间,惟“血手”可在水底下变得如此神妙绝伦。
加上白牙在水里灵动如神的巡弋自如,成功潜往最有利的位置,对劲敌展开毫不留情攻击,一下子将龙鹰逼入绝境。
今趟轮到白牙得尽“地利”。
千万个不情愿下,却是别无选择,龙鹰弓起背脊,形成“魔盾”,硬受“水箭”。分散对集中,猝不及防对蓄势而发,兼之“水箭”角度刁钻,从水底斜斜射上来,击中处非为龙鹰“魔盾”最强的一点,以魔门邪帝之能,亦差点吃了个大亏,至乎小命不保。
魔盾碎裂,近半气箭,破入龙鹰背脊去。
技术就在这里。
比招数,是龙鹰输了,但输多少,则在龙鹰身内的战场见真章。
龙鹰凭的是贯满魔气的脊骨,硬迎白牙的“水箭”,凭魔气不容其越雷池半步,致伤及脏腑,而是采疏泄之法,只许其朝脊骨上下散去,逐步分化。
纵然如此,袭体的“血劲”,杀伤力仍不可小觑。龙鹰剧颤喷血,乘势朝前翻滚,到脚上头下,白牙在水底披头散发的恶形恶相,映入眼帘。
水流突生急遽变化。
在敌我两方右边三丈许处,走舸帅舰颓然沉进水里去,以龙鹰的眼力,在深夜暗黑的水底下,能看到的是一团黑漆漆的东西,沉了下来。
本挂在船侧的桅帆,因其浮力远比船体强,随船沉到水底后,受水力反逼,扯断残破的牛筋索,一片云般漂过来,朝水面升上去。
水内因而生出暗涌激流,形成水下战场的新环境。
眼前状况,颇有历史重演的感觉。
上趟是在高空追逐鸟妖,以飞技论,龙鹰自问及不上鸟妖,今次在水底穷击白牙,论水底功夫,他亦差白牙一截。
纯比飞技,他不算全输,因鸟妖以鹰儿出术,致他功亏一篑。
今仗又如何?
此时龙鹰体内劲气交战,翻腾不休,瞧着白牙脚撑河床,从三丈外疾射而至,若给缠上,定无幸免,暗叫一声“好”,就那么随给扯往船沉处的暗涌,贴水底翻滚过去。
白牙像游鱼般摆摆鱼尾,改向朝他追来,速度当然大不如前,而龙鹰得暗涌之助,愈滚愈快。
白牙狰狞的面容现出笑意,再沉往河床,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身法,飙刺追来,倏地将与龙鹰的距离,从三丈拉近一半。
龙鹰瞧着他双手疾推,刚领教过了,还不知厉害吗?不过早猜到白牙有此穷追不舍的本领,改横滚为直翻,足撑河底,朝上腾升。
换过水内空无一物的情况,他现在就是自寻死路,在水面应付从水底来的攻击,且是能在水下称霸的“血手”,连他也吃不消。
下一刻,他攀附在往上升去的破帆,随桅帆斜掠上升。
再喷一口鲜血,龙鹰回过气来。
知敌的优势,在落水后首度回归他手上。
于白牙来说,龙鹰没入帆桅的暗黑里去,又随帆桅迅速升上去,敌暗我明。龙鹰变成居高临下,一览无遗,加上灵应,敌人一举一动,难漏法眼。还可肯定白牙犯同样的过失,就是低估了龙鹰。
“血手”最厉害处,在乎其凶猛霸道,一旦侵入对方经脉内,杀伤力惊人,极难化解,如似给狂牛闯入瓷器店,伤势只会愈来愈糟糕。
白牙亲眼目睹“范轻舟”给他的“水箭”刺入背心,中个正着,怎肯未竟全功之际,放弃追击,且绝不可怠慢犹豫。
今次轮到白牙轻敌了。
白牙猛撑河床,从下而上,直追而来。
龙鹰心叫可惜,换过在刚落水时得此良机,白牙必死无疑。现在受创在前,使不上平时一半的能量,只能讨回一口气。
白牙双掌上托,人未至,“血手”气劲化为一块“水石”,撞胸而来。
龙鹰双手正抓着桅帆的残干,见状大喜。此“石”远及不上之前的“箭”,显然白牙连施“血手”,招招卯尽全力,损耗极大,无复先前之勇。
龙鹰先垂直身体,两手发劲,倏忽间下沉近丈,与冲上来的白牙迎个正着。
右脚先狠踢“水石”,破掉形成“水石”的“血手”气劲,后一脚朝白牙面门踢去,如白牙被踢中,肯定白牙头裂而亡。
白牙确了得,临危不乱,止住上升之势,勉力后仰,双掌封着面门。
交锋处传来闷雷般的水响。
白牙喷血抛飞,龙鹰亦被“血劲”反撞至身不由己,朝后上方断线风筝的退走。下一刻,龙鹰升上水面。
水面上战况胜败分明,伴帅舰的两艘走舸正在沉没,随后而来的两舰不敢应战,分别绕东、西两岸避走。
江龙号没有追赶,在河面来回梭巡,毫不留情射杀落水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