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明环 第375节

待会建起新的河阵,定要睡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投石机止。

号角声起。

左右两队狼军,全体发喊,朝上冲来。

龙鹰高举两手,狂喝道:“水!”

大时刻终于来临。

情况再不容人思量,惟有依既定方针行事,然后委诸天命。感觉就像追在龙鹰身后,从高崖跃往下方的深潭。

负责拉动第一重水闸的,是丁伏民和一众兄弟,他们立在两边仓库顶,以长索拉动位于堆成沙包墙中间做过手脚的部分,只要能移动少许,位于其上的沙包会向外倾,然后水的压力将自行破闸。

三百八十人,除受伤较重的兄弟须留在西仓养伤外,全体出动,平均分作两组,同时发力。

所做手脚,就是将水闸中央一截的十二个沙包,以帐布包裹,扎成粽子般,且往外突出,只要将其拉出来,上面的沙包立即下陷前倾,造成水闸上半截塌下,等于决堤,下半截肯定顶不住。

不过!

想是这么想,行得通否,惟老天清楚,故此龙鹰的“水”字入耳,三百八十人,八道长索,众兄弟卯足全力,猛力拉扯。

第二重水闸,位处仓库和寨门之间,单薄多了,由符太等九大高手负责,他们身在引水道内,方便用劲运力,效果理该与三百八十人去“开启”第一重水闸等同。

两组人马,分别扬声运劲。

第一重水闸,一如所料的,“粽子”应力从沙包墙脱飞开来,上半截的沙包墙立即朝外倾侧。

但预料不到的情况发生了,蓄洪池似给惹怒,先在闸顶喷出多条水柱,下一刻竟变得汹涌翻腾,如被约束已久的水妖,得脱囚困,再不肯屈从于任何禁制,上半截丈半十五尺高、宽达二丈的闸身,组成的三百多个沙包像变得没重量似的,山裂雪崩的随喷溅的水颓然坍倒往前,溅起的浪花水珠激上引水道的上半空,声势骇人之极。

接着洪水如漫天倾泻的瀑流,以无敌之势,似雷轰鸣,摇晃着整个狼寨。

巨量的水体,朝引水道倾覆直下,不但一下子冲塌水闸的下半截,还将引水道两边的沙包墙不费吹灰之力的推倒,洪水宛若以百计的脱缰野马,漫无节制的四处流窜。

此时符太等九人仍在发劲,忽闻后方水声隆隆,立在仓库顶的一众兄弟不住打手号警告他们,还不知机,连忙松手,三人一组的抬着“战木”,往寨口奔去。

走不到五步,后方的第11重水闸全面崩颓,给撞得往他们抛掷过来,比投石机的石弹更凌厉难当,稍迟半步,肯定遭殃。

筑蓄洪池时,众人惟恐不够大、不够深,到此刻方晓得大错特错,洪流早远超池墙的负荷能力,更非单薄的引水道墙吃得住,到此刻才裂闸而出,是他们的幸运。

洪水再不安于池,大水破闸冲出,带得池内洪水汹涌澎湃,不断猛冲猛狼石的崖壁,又撞往东边和西南的沙包墙,水流回旋翻滚,飞瀑腾空,下一刻东边连接崖壁的沙包墙,与南面将墙延伸到东寨壁最坚固厚重的两堵墙,同时失守,如沙石般倾倒坍塌。

亦幸而如此,稍微宣泄掉从闸口冲出来的惊人力量,否则众兄弟立处的两座仓库,肯定难保。

从闸裂,到洪水自各个水池缺口处泄出,是眨几眼的光景,但狼寨再非属龙鹰他们,而是洪水这个鹊巢鸠占的新主。

蓄洪池的洪水不是流出来,而是以万斛计的水,从坍决处爆出来,若似天塌。

倏忽里,浪花溅上仓库顶的天空去,水位抵仓库大半高度的滚滚洪流,从猛狼石的一边,横扫往东寨墙和寨门的一边去,寨内后半部立成汪洋。

南、北两边寨墙对峙,夹束洪流,于龙鹰等人来说,是宽敞宏大的寨内空间,但对庞大的洪水却是偏狭逼促的囚笼,令它犹如困兽斗般咆哮窜撞,左冲右突,汹涌腾跃,转抹冲击,翻滚不休,过四仓库后,流速骤增,如能裂堤的滔天巨浪,势不可挡。

符太等九人已冲至寨门,三人一组的抱着是“战木”也是“活命木”的宝贝,听着引水道两边的沙包墙被洪水以破竹之势冲得七零八落,亦惟有听天由命。

第一重水闸完蛋的那刻,全场唯一能同时掌握寨内、寨外情况的人,是龙鹰。

水崩的咆哮盖过了正冲杀上来战士的喊杀声,惊动了拒马阵每一个敌人,人人现出骇然神色。

龙鹰晓得担心是白担心,于事无补,最坏的情况,是所有兄弟,连人带寨的给洪流冲进大河去,然后比赛谁先爬返岸上来。

在这样的洪水急流里,原先的构思再不可行,一切由洪流话事。

拒马后的莫哥、参骨、燕拔、纥钵吉胡、武迷涣一众人等,全朝他望来,希望能从龙鹰的表情神态,窥见端倪。

当然!

没有人敢对他喝出来“水”这个字,再掉以轻心。

莫哥容色转白,闻水鸣如囚犯闻判,或许此时他记起龙鹰刚才说的“有那么远,逃那么远,迟恐不及”,绝非胡言一,而是老老实实的忠告。

龙鹰和莫哥目光隔空交锁。

冲杀上来的狼军愈奔愈慢,最后停下来,离寨门尚有三十多丈。

此时最古怪的场面出现。

符太等九人,各揽檑木干,现形寨口,乖乖的站着。

莫哥终晓得大祸临头!狂喝道:“立即撤退。”

号角急吹。

第十四章 反间之计

符太、宇文朔等抱着檑木,瞧着本气势如虹朝狼寨冲上来的狼军,弃甲曳兵的掉头狂奔下坡,拒马阵后的所有敌人,不论莫哥和一众高手、守阵的箭手、操作投石机的兵奴、操上来的四队狼军,在眨眼的工夫间,全化为向河岸拼命跑的背影,感觉的古怪,实非任何言词能形容。

更诡异的,是隆隆水声盖过了所有声音,即使有人在耳边狂喊,恐怕仍听不到在喊叫什么,眼前就像上演着一场没有声音的活剧,时间似忽然放缓,心里清楚在斜坡上狂奔着的每一个人,管他轻功盖世,仍没法快得过洪流倾下斜坡的速度。

洪流到!

忽然间,他们全到了水底内,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推得他们投往门洞外去。

洪流撞上东寨墙,摧枯拉朽,又如破开一张薄纸般,没丝毫犹豫的,直奔斜坡,东寨墙彻底消失,化为碎木断干,随水冲往拒马阵。

就在东寨墙化为乌有前的剎那,龙鹰施展弹射,腾空而起,往斜坡投下去。

龙鹰本以为凭弹射的速度,怎都可赶在洪峰前方,快上些许,然后再施另一次弹射,越过拒马阵,追至莫哥的后方,拉近些距离。岂知刚往下弯去,洪峰已赶过了他,还将前方斜坡下百多丈外的两重拒马阵完全淹没,疾似电闪。

龙鹰下一刻投进水里去。

洪流破寨后朝两边扩展,转瞬之间,左右山壁巨浪滔天,狂流撞着山壁,激起腾空而起的白浪水花,又倒卷而回,激起更狂暴水浪水柱,斜坡消失不见,代之是汹涌澎湃、起伏不休的洪流,浪迭浪的朝河岸拥去。

事前想得多好仍不起作用,置身洪流之内,压根儿不可能有自主的行为,连想把檑木稳定在水底下也办不到。符太等随木在水里翻滚不休,还以为会撞上拒马阵,岂知一路畅通无阻,脑袋一片空白下,忽然浮上水面,原来已抵大河。

大河再非他们所熟悉的模样,一改平时的亲切温文,浪高水急,瞬息万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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