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太叹道:“肯定魂飞魄散,一边知会守大后方狼寨的将领,另一边派人全力追截,但因起步迟,只能在我们后方吃尘。”
丁伏民道:“这个追截部队必须在实力上,可压倒我们,即使我们甫抵后套,即攻陷狼寨,此一敌方部队,仍有足够能力将狼寨重夺,甚或杀得我们片甲不留。”
这么一说,答案呼之欲出。
默啜此刻势成骑虎,不能言退,可做者是继续猛攻无定堡,另外遣人追杀鹰旅。能当此任者,舍莫哥和他的金狼军莫属,三千金狼军,是突厥狼军里最擅沙漠战的部队,此外还须附赠鸟妖,才不会追失。
龙鹰吟道:“‘猎犬终须山上丧,将军难免阵上亡’。”
人人听得精神一振。
于沙漠的凶地,无处可躲、无路可逃,若两军开战,是全赢或全输之局。
击溃金狼军,与打败莫贺达干乃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将使突厥人的整体战力大幅削弱,精神的打击更是默啜一方难以负荷。更关键的,是龙鹰等如成功占据狼寨,除非默啜大军撤回来,根本再没有能动摇鹰旅所据狼寨的力量。
问题在他们办得到吗?
众人目光移到虎义处。
虎义双目异芒烁闪,沉着的道:“我们族里,流行一句说话,就是‘沙神只照顾有准备的人’,突厥人或许走过咄悉匐原采穿越毛乌素的路线,但对毛乌素深处的区域,大可能一无所知,因追我们而追至第一个绿洲,其时悔之已晚,将造就我们歼灭金狼军千载一时的良机。”
君怀朴道:“就看我们准备得有多好。平情而论,绿洲防御力薄弱,敌众我寡下,对方又是擅长沙漠战的金狼军,有莫哥这样的名帅指挥,加上鸟妖后更如虎添翼,我们的赢面很小。”
符太叹道:“技术就在这里!他奶奶的!默啜此趟是不容有失,因后果是他负担不起,不追一切休提,追来的起码是这个阵容,亦不可能超过这个阵容,那就是一切尽在我们算中。难易度比之现在与默啜正面硬撼,不言可知。”
接着向虎义道:“老虎的办法,正是可令我们能以少胜众、以弱克强的办法,对吧!”
所有人目光回到虎义身上。
虎义道:“少时族人经常往来绿洲之间,若运载重物,会借助一种我们称之为‘沙筏’的工具,形如木筏,以骆驼拖拉,等于驼车。沙筏之所以便于在沙子上拖拽,皆因包以生牛皮,令头尾微翘。我们现在虽没有骆驼,幸好人人长得像骆驼般强壮。制沙筏的材料就是从莫贺达干处抢回来的木干,该可制成至少六十至七十个沙筏,足够装载我们的物资、粮货、食水、武器、箭矢等有余。抵绿洲后,我们拆掉沙筏,立成防御所需之物,大添与敌周旋的能力。”
人人留心聆听,虎义说毕,仍保持肃静,只余风沙之音,好半晌后,不知谁先欢呼,接着楼上墙下,喝好之声响彻小长城。
龙鹰问道:“依老虎大哥估计,需多少时间?”
虎义道:“依我们掘壕的效率推算,后天日出前,肯定所有大小木干,全变沙筏。”
荒原舞大喝道:“那我们还等什么?”
喊叫声再度爆响,直传往毛乌素沙漠去。
找到目标,定下方向,且有具体的计划,众人均有焕然一新之感,坐言起行,先由虎义示范,制作第一个沙筏。
看似容易,事实上殊不简单,包含着在沙漠求存的民族千百年来积累的经验、智慧。有点像造条小船,置龙骨,木干穿孔,系筋索,包扎生牛皮有特别手法,窍妙处在乎头尾翘起,方便拖拽。
第一个沙筏面世的一刻,欢声雷动。
各人不用吩咐,埋首造筏。
造而后知不足。早在议定后送出信鸽,以传书方式通知郭元振己方大计,并请他送来缺乏的物料,以供造筏。趁突厥人阵脚未稳,尚未有余力切断交通,郭元振在黄昏前送来七辆驴车的物资,也将是最后一批物资,因突厥人的势力藉无定河北岸设立木垒,逐渐东扩,目的当然在要压制鸡鹿塞和统万至往来断绝,动弹不得。
看情况,对统万骚扰性的攻击,将陆续而来。
小长城却是气氛热烈,斗志如虹,忘情工作,丝毫不以为苦。一如掘壕,采轮番制,天明时,五十九个沙筏已具雏型,接下来就是包生牛皮的工夫。
虎义道:“沙筏又名夜筏,只能在晚间行走,否则不到十里,将抵不住沙子灼热,摩擦下着火焚毁。”
大伙儿聚在水井四周吃早饭,仍有部分兄弟没停手,欲罢不能。
符太回来了,悻悻然道:“到南丘看过,这边尚未见敌踪,想宰几个来祭旗也没着落。”
符太的好战,天下皆知。
宇文朔道:“太少扮王庭经时,肯定憋得辛苦。”
符太在他旁席地坐下,接过桑槐递来的羊奶,一口喝光,道:“说来奇怪,老子扮混蛋时,真的变成了混蛋,只懂救人,十足面慈心善的大好人。哈哈!”
权石左田道:“昨夜鸟妖的畜牲先后五次来探城,何用派探子?”
符太见龙鹰沉吟不语,问道:“何事令师父费神?”
龙鹰伸个懒腰,笑吟吟的道:“见你符小子仍记得尊师重道,告诉你又何妨?小弟想的是如何可令各位兄弟,人人保着小命享受胜利的成果。”
众人默然。
龙鹰说的是不可能的目标。金狼军如何厉害,他们亲身领教过,即使在大荒山那样倚山有备而战,仍胜得极险。现时情况接近,毛乌素绿洲的防御力,比之大荒山优越的地形,又有险可守,肯定差上一截。他们的木阵,顶多提高守御力至稍近大荒山,在这样非生即死的绝局里,双方毫无保留,要己方仍不损一人,属神迹也。
管轶夫关心地问道:“鹰爷想通了吗?”
龙鹰道:“首先须想通的,是我们这般拖着沙筏,横跨数百里的赶往沙漠内的绿洲去,对方会否真的衔尾追来?”
众人齐齐一怔,思索起来。
金狼军的战马,类似柔然族的驼马,捱得起沙漠的炎灼和风沙,奔行极快,若落后非太久,在龙鹰等抵达绿洲前,截着他们,那时吃亏的肯定是他们。
龙鹰所忧虑的,却是另一问题,就是对方压根儿不用穷追,只须采他们知晓穿越毛乌素最短最快的捷径,赶在他们前方抵达河套,又或利用鸟妖的猎鹰,掌握他们离毛乌素的位置,于沙漠另一边恭候他们。
人人均感头痛。
我有张良计,敌有过墙梯,以莫哥的才智,绝不会让人牵着鼻子走。
君怀朴道:“只有一个方法,方可令莫哥别无选择,在后方吃尘追来。”
他说的方法,人人清楚明白,就是走同样的毛乌素捷道,令后发追来的莫哥,没有另外的路线可走。
毛乌素北面,还有横亘在后套平原南面的库结沙,乃河套两大沙漠之一,两漠之间,就是地形复杂的黄土高原区,固然不利沙筏,更不利战马,否则咄悉匐和他的部队就不用徒步走。
如他们真的改走捷道,离毛乌素后须弃筏,敌人则须改为用人脚走路。
荒原舞道:“想到解决的方法了吗?”
龙鹰问博真道:“大非苦盐池离沙漠北面边缘有多远?”
博真苦恼的道:“沙漠的尽头难有明显界线,不过,在大非苦盐池正北另有一湖,叫库也干泊,若尚未被沙子吞掉便可当在沙漠区外,离苦盐池约四十里。”
龙鹰大喜道:“这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