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太接过伙计手提的包裹,放过他,向小敏儿道:“来见过陆大哥!”
小敏儿向陆石夫施礼,甜甜的唤了声“陆大哥”。
陆石夫回礼后,将他手上的包裹要了去,道:“我先送东西回去,异日有机会,再向神医请益。”
告辞去了。
符太牵马与小敏儿继续逛街,在热闹喧哗的北市携美而行,你挤我、我挤你的,别有一番风味。
丑男配绝色,惹得人人侧目。
小敏儿忽然一把挽着符太臂弯,喜孜孜的道:“陆大哥是个正人君子。”
符太奇道:“你瞧一眼便清楚他的为人?”
小敏儿道:“这是敏儿的独门本领,不同的人,虽然目光不尽相同,可是谁对敏儿心怀不轨,敏儿一目了然。陆大哥看敏儿的目光,与那些另有企图的人截然不同,不含歪念。”
符太暗忖若小敏儿要逃离皇宫,自己又势不能亲身照顾她,那可托付者,就必须像陆石夫般的铁汉,其它人不监守自盗才怪。
道:“你今早见我时,有何判断?”
小敏儿苦恼的道:“大人根本对敏儿不屑一顾,只懂朝夫人张望。”
幸好符太脸皮够厚,兼不知羞耻,毫不尴尬的耸肩道:“我是高手,留神的当然是另一高手,与她的艳色没有关系。皇上举行会议时,小敏儿是否一直在场?”
小敏儿道:“我和另一姊妹在外候命,到有人来通知神医回来,才给召进去。”
符太道:“还要买东西吗?”
小敏儿俏脸飞红,垂首娇羞的道:“买够哩!”
符太两手抄着她的小蛮腰,送她上马背,然后跃坐她身后,拥美返宫。
有一点,符太想不通。
韦后因何要将最有价値的美丽宫娥硬塞给他,如此有何作用?
对小敏儿,符太保持怀疑,这是他自小养成的性格,不容易改变。即使是龙鹰那混蛋,亦经过长期的出生入死、并肩作战,直至那混蛋从宝藏取得清神珠,毫不犹豫地依诺赠他,符太方和龙鹰建立起过命的兄弟之情,并肯为他做些违背本性的事。
小敏儿能在皇宫这样的地方,当上韦后的心腹,绝不简单,不是凭她的美丽可以办得到。他故意不问她提出的“交易”,就是看她在自己没有表示下的进退之道。自懂人事的一天,符太活在只有强权、没有公理的环境,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面对卑鄙手段、阴谋诡计,如吃饭、睡觉般平常。
不过,小敏儿确勾起他因感同身受而来的怜意。
哪想过甫返洛阳的第一天,连遇两件人事,均惹起他少年时代遭遇的回忆,另一就是妲玛。
小敏儿轻柔的道:“墨很香!”
他们置身紫云轩的书斋内,六册空白的卷宗整齐地迭放桌面,符太据桌发呆,小敏儿站在桌旁为他磨刚买回来的墨。
“字体尽量小一点,既可省纸,又可防给人一眼瞥见你在写什么,而不论字体多么细,仍难不倒老子,当年老子就是以这种字体,写密函给圣神皇帝。”
龙鹰说的话言犹在耳,符太却头大如斗,须录之于纸的事物太多了,难以取舍,但仍非最大的问题。
最难是他不惯将心里的事写出来,不惯坦白。
“太阳快下山哩!”
小敏儿的声音很特别,清澈如不受騒扰、远离人烟的溪流,从耳鼓钻进他的脑袋。
他刚洗过冷水浴,换上买回来的新衣。小敏儿仍未从被他拒绝侍浴的打击回复过来,说话时战战兢兢的,又刻意逗他说话。
符太想安抚她两句,可是真不习惯讨好人,怎都没法说出口,就像不知如何下笔写他奶奶的“医经”,都是龙魔混帐,逼自己干不情愿和力不从心的事。
“大人心里有烦恼吗?”
符太差些儿按捺不住,赶她出去,太不惯在思考时给人在旁瞧着,管她是天仙美女。不过至少在她磨好墨后,否则须亲自动手,做他最欠耐性做的事。
独处、独思,是他最享受的时候,仿如与生俱来。在塞外,即使和龙鹰等并肩作战,他亦不时离群而去,像孤狼般去觅食自处,沉醉于独自一人的天地里。
难怪陆石夫说自己的难相处,人所共知。
随口问道:“小敏儿如果满怀心事,却倾诉无门,怎办呢?”
小敏儿想都不想地答道:“不会哩!敏儿有个最有耐性的聆听者呢!”
符太奇道:“谁?”
小敏儿娇痴地用手指指酥胸。
符太的目光不由落在她玲珑有致的胸脯去,目不转睛的看了好一阵子,才讶道:“你自己?”
小敏儿给他盯得两边玉颊飞起两朵红云,垂低螓首,巧俏的下颔差些儿碰到胸脯,娇羞的道:“敏儿喜欢大人看人家,有被大人恩宠的荣幸。”
两句对任何男人有高度诱惑力的话,落入符太耳内却无动于衷,道:“说清楚点!”
小敏儿幽怨的白他一眼,道:“在敏儿心里,有个永远的聆听者,总是默默支持,每当人家凄凉哀伤之时,会出来听敏儿诉苦,安慰敏儿,告诉敏儿所受之苦,比起很多人,算不了什么。大人呵!这是敏儿首次揭露她的存在呵!”
符太拍案嚷道:“有救哩!”
难下笔的原因,是因不惯向别人说心事,管他是龙鹰那混蛋还是谁,可是若将自己变成旁观者,冷眼去看“丑神医”,将他的行、住、坐、卧描述出来,等于“血手功”得到了“横念诀”,心结将迎刃而解。便如小敏儿在心里创造出聆听者,于她须尽情倾诉时,出来打救她。
小敏儿愕然道:“大人想到什么?”
符太岔开道:“敏儿有很多心事吗?”
小敏儿似给他勾起愁绪,垂首黯然道:“敏儿奴婢来的嘛!是贱民里的贱民,不可以有自己的想法。”
符太自问是糟糕之极的聆听者,不过为了摸清小敏儿的底细,兼之好奇心过人,忍不住问道:“还以为小敏儿在宫内活得风光,竟然是满怀感慨。你今年多少岁?伺候娘娘多久?”
小敏儿道:“敏儿今年十七,七岁入宫,到今年刚好十年。”
符太不想追问下去,猜到是个凄凉的故事,问道:“为何说自己是贱民里的贱民?”小敏儿凄然道:“凡不入士、农、工、商的,均被视为贱民。优伶、娼妓、乞丐虽是贱民,但总有户籍。优伶入乐户,娼妓入娼户,乞丐入丐户,只有奴婢没有独立户籍,或像敏儿般依附官家,又或依附私家。奴婢不可以拥有东西,丧失姓名的自主权,终身为奴,所生后代亦逃不过当奴仆的命运,这是否比娼、丐还不如?”
符太听得发呆,事实上他从未想过笑脸迎人的宫娥,暗里这么辛酸。如果不是当上“丑神医”,不得不和别人接触,恐怕他永远不晓得宫娥的另一面。
不解道:“你自小入宫,怎晓得这么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