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明环 第266节

曲江池是西京皇胄权贵府第集中的地方,占用了大半的皇室园圃芙蓉园,各自兴建华宅。龙鹰到过的有公主府、相府和眼前的昭容府,莫不规模宏大,婢仆如云,剩此三座府第,耗用了不知多少民脂民膏,何况尚有其他的公主和贵胄。幸好女帝遗留下来的底子厚,撑多几年该不成问题,但当然不可以长此以往的耗下去。

人是很难走回头路的,开始了将一直走下去,权力却在他们手上,到国库耗尽,节衣缩食的当然不是他们,而须牺牲其他开支,例如削减国防和军费,那将是大唐国走向衰败的先兆。

故此龙鹰的“长远之计”不可以太长远,否则谁登上帝位,亦要回天乏力、积重难返。

上官婉儿在内堂见他,遣走婢子后,道:“婉儿正想找你。”

龙鹰暗忖上官婉儿是最清楚宫廷事的人之一,很多时比韦后知得更多,这两天异常之事一波接一波的,她没反应才怪。

道:“今次来见婉儿,首先是道别。形势使然,我不得不借故暂离西京,以应付默啜的入侵,此仗不容有失,否则后患无穷。”

上官婉儿秀眉轻蹙的道:“今次有鹰爷,但下趟呢?如此下去,终不是办法。”

龙鹰摊手道:“做一天和尚,撞一天的钟。能令默啜在打后的一段时间内,兴不起南犯的念头,算达成军事目标。婉儿有更好的办法吗?”

上官婉儿淡淡道:“婉儿女流之辈,可以有什么意见。可是鹰爷纵横天下,所向披靡,不论情况多坏,怎可能束手无策,坐看中土沉沦?”

龙鹰在心里提醒自己,千万勿忘记胖公公千叮万嘱的一句话,就是“宫内每一个有权势的女人,没一个是正常的”。

龙鹰自己认为大义当前的事,在上官婉儿心里或许根本不当作一回事,剩瞧刻下身处的昭容府,实看不出她与其他极尽奢华的权贵的分别。

生活在宫内的人,谁知民间疾苦?关心的是己身的荣辱,随波逐流,上官婉儿“大义凛然”的质询他,大可能只为利益着想,希望弄清楚龙鹰的计划。

所以,尽管与才女有亲密的男女关系,仍不可以将她的心视作己心,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她身上,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神龙政变”里,上官婉儿避而不见,可知利益当头下,她向利益完全倾斜。

她和太平,乃韦后外,当今朝廷最具影响力的女子,与她们保持微妙的关系,至为重要。

微笑道:“那就须看大唐的国运,小弟答应过圣神皇帝,在一二年之期内,保着她儿子的皇座,不容那女人得逞。三年之后嘛!将与本人无关。我并不是铁铸的,总有心疲力累的时刻,这是小弟来找大家的另一个原因,是希望大家促成汤公公的愿望,让他挑选的人继承他的位置,效劳皇上。”

上官婉儿动容道:“原来目前的形势,竟是鹰爷一手促成的。”

龙鹰从容道:“大家太看得起小弟,确切点说,是出自老天爷的妙手安排,人力哪有如此能耐。”

此番为攻心之话,点出他龙鹰得天之佑,上官婉儿如和他作对,等于和老天作对。

上官婉儿沉声道:“你和符太想杀田上渊?”

龙鹰和她说话,不用费唇舌,因她冷眼旁观,又清楚“范轻舟”是龙鹰,想得不但远比其他人深到,且一矢中的。

龙鹰道:“是姑且一试。送上门来,盛情难却。”

上官婉儿“噗哧”娇笑,掩嘴道:“永远都是那么没正经的。”

多年没见过她的媚态娇姿,意想不到下,倏现眼前,哀乐难分的滋味,填满胸臆。

上官婉儿俏脸红起来,低垂螓首,轻轻道:“若可回到以前的日子,多么好呢?”

龙鹰清醒过来,暗自警惯。

岁月如流,过去了的日子,永远不回头。当时,他龙鹰是才女利之所在,两情相悦,如蜂遇蜜。可是随着政局形势的改变,此情难再,证明了他们的感情,经不起时间和现实的考验。

对上官婉儿的看法,龙鹰一直感情用事,幸好有胖公公耳提面命。女帝曾想过杀上官婉儿,因晓得她是龙鹰的破锭弱点,但终瞧在龙鹰份上,放过她。女帝用人精明,不含感情,纯视利用价值,又与才女相处的时间比他长许多,其看法不容忽视。

可是,无论如何,即使没有对王昱的承诺,龙鹰仍会保护她到底。

很想问她目前与武三思的关系,却知不宜问。叹道:“过去了的日子,总令人缅怀。”

接着回到正题,道:“现在太少到宫内向皇上下药,此药叫‘谁可信任’,尚欠一个指名道姓之人,此人非上官大家莫属,婉儿可帮小弟这个忙吗?此事宜速不宜迟,若娘娘晓得太少无恙,事难成矣。”

龙鹰故意在与高力士的关系上弄得模模糊糊,虽知上官婉儿定会怀疑,总好过清楚说出高力士是他们那边的人。

上官婉儿盈盈起立,移至龙鹰身前,腿膝相碰。

龙鹰心叫救命。

与娇妻分手后,不知多久没碰过女人,说没想女人就是骗自己。李裹儿的依偎,只有兄妹之情,没丝毫色欲味儿。但上官婉儿的亲昵动作,明显不同,就像回到以前打得火热的情浓之时,充满挑逗性。

唯一令龙鹰仍保持理智的原因,是想起《实录》内符太对上官婉儿投怀送抱的描述,知她为遂目的,并不吝啬色相。

“神龙政变”,便如飞马牧场的马球赛,龙鹰方是真正的赢家。眼前的西京风云,仍是龙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主导朝廷内外的局势。

凭上官婉儿的才智,虽尚未掌握到龙鹰的真正意图,仍然清楚龙鹰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旧情因而复炽。

才女俯首看他,双目透出灼人的火热。

龙鹰心忖又不是没和她发生过肉体关系,多一次没什么大不了的,是一家便宜两家着。就在此时,足音传来。

上官婉儿返回座位,秀阵射出不悦之色,不管来打扰的是谁,定要遭殃。

一个内侍臣滚进来道:“禀上昭容,皇上急召。”

回到七色馆,天已黑齐。

龙鹰颇有“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滋味。刚才他安排李隆基与宇文朔和乾舜在东大庙秘密碰头会面,大家谈了小半个时辰,畅论天下形势,融洽投契,也让宇文朔两人看到未来的一线曙光。

陪李隆基去的有商豫和六个铁卫,只是这个实力,教两人刮目相看,晓得在龙鹰撑腰下,李隆基准备十足,自保有余,可应付任何硬仗。现在再加上传统上忠于唐室的世家大族,于暗里支持下,更是如虎添翼。

现时的西京,波谲云诡,谁都不晓得在下一刻,面对的是何情况。

唯一须做,却尚未有时间做的,是向闵天女道别。

明天肯定比今天更忙,更难抽身,看来只好做本不愿选择的事,就是来个夜探香闺。

七色馆灯光火着,为明天的启业努力,看情况须赶通宵,人人士气高昂,不但没丝毫以之为苦,且是乐在其中。

香怪在前铺主持大局,拿主意将各式各类的“七色彩梦”上架,主力的是“更香”,因天下只此一家,成为七色馆的招牌货,可一下子将香安庄完全比下去。

道场做生意之仗,皇甫长雄全面败北,再无反扑之力。

郑居中截着龙鹰,告诉他太医大人来了,在后铺候他。

为各人说了几句打气的话后,郑居中陪他深进铺内。

龙鹰问他自己最关心的事,道:“我们的牌匾赶得及吗?”

郑居中欣然答道:“我今天走了五趟,大字雕好了,只差御款,明天日出时定可送到。为保万无一失,我派了五个兄弟去护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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