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玛闻言秀眸闪亮,旋又变得没精打采,忧心忡忡的道:“来又如何?哪有闲情管人家的小事?”
符太勉强扮出正经款儿,道:“只要是对付老田,没一件是小事,夫人见到那家伙,自然明白。嘿!今夜鄙人可否到大角观,与夫人共膳,届时可报告得更详尽。”
妲玛气结了的道:“太医是挟恩望报,还是乘人之危?”
符太涎着脸道:“什么都好!鄙人自懂事以来,从未尝过家常便饭的滋味,只夫人可予鄙人这个福缘。”
妲玛盯着他,轻描淡写的道:“你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吗?”
符太很想掌自己嘴巴,对着妲玛,乐极忘形便口不择言,笑道:“是打个譬喻,夫人明白哩!”
妲玛狠瞪他一眼后,不再看他,轻轻的道:“你爱来便来,禁中谁敢拦阻。”
符太大喜。
妲玛接着道:“但是!”
符太一怔道:“还有什么?”
妲玛唇角飘出促狭的笑意,从容道:“但是,是否陪你共膳,又或让你孤单的吃,妲玛却有自主权。对吗?”
符太头痛的道:“有何条件?”
妲玛朝他看过来,碧绿的眸珠异彩涟涟,语调却静似不波止水,轻柔的道:“若大人可毫不含糊证明给妲玛看,确是无父母的孤儿,妲玛陪太医吃一个家常便饭。”
龙鹰掩卷。
符太“上得山多终遇虎”,今趟故意冷落妲玛,作用该为试探妲玛的心意,岂知竟予妲玛重新思考“丑神医”的机会,愈想愈多疑点,而妲玛更晓得其他人不知道的事,就是“丑神医”练成了“血手”。任符太舌粲莲花,仍没法就此有合理的解释。
妲玛乃“明系”的得意传人,对“暗系”的终极功法,既有深刻的认识,也因本身的“明玉功”而有特别的感应,符太怎都否认不了。
“血手”并非一般的拳脚功夫或内家心法,而是复杂深奥的武功体系,修炼过程漫长艰辛,走火入魔的风险极高,故即使严选传人,仍罕有人练成,百不得一。且没有半途出家这回事,如非自小修行,事倍功半。天份高如“影子刺客”杨虚彦,仍止于“黑手”的阶段。像符太般超离了黑和红的“血手”,说是由“符太”这个徒弟,教晓“王庭经”的师父,妲玛第一个不相信。
偏在这个关键时刻,符太自揭乃“无父无母的孤儿”,还不正中妲玛下怀。
这个混蛋太不长进。
龙鹰梳洗时,仍回味昨夜的读录。
他奶奶的,本想一口气读下去,岂知符小子接着叙述的竟是几天后的事,令龙鹰废然而止。符太摆明故意留白,令龙鹰没法尽窥他和妲玛间的情事。
却又难以怪他,每个人都有些东西不想让别人晓得,自己须识趣点,勿提这段跳过而不录的节段。
记起无瑕的邀约,心中填满异样的感觉,不得不承认爱见她,纵然每次见她都是一趟冒险。希望今天不那么忙,而怎么忙也要抽空到她的新居去。
为此他到工场去,向香怪要了一个更香盘、三饼“更香”,将装载的小包袱背在肩上,正要出门,给陆石夫在门口截着,说武三思要见他。
龙鹰早猜到武三思这几天会找自己,只没想过这么快,与陆石夫并骑驰往曲江前后均有陆石夫的随从高手开路护持,颇大阵仗。
宗楚客指使田上渊刺杀陆石夫,如捅开蜂巢,群蜂乱舞,就看殃及何人。
陆石夫道:“武三思晨早找我去说话,说我的少尹之职,须一分为二,是为东少尹和西少尹,东少尹管万年县、西少尹管长安县,说时愤慨难平。哼!我看武三思始终斗不过宗楚客。明知向我下手的是田上渊,仍不敢吭一声。”
龙鹰道:“武三思不吭一声是事实,斗赢斗输言之尚早,因有我们站在他的一边,互相利用。”
陆石夫道:“宗楚客厉害处,是一直躲在背后,不露影迹的煽风点火,他则坐收渔人之利。这么重大的变动,蓄意挑这个向五王发难的关键时刻进行,就是要武三思顾此失彼,坐看宗楚客得逞。”
两人约束声音,不虞被偷听。
龙鹰道:“剩看表面,宗楚客并没有得益。”
陆石夫道:“可削武三思之权,就是得益。你清楚人事上的新安排吗?”
龙鹰道:“听说新少尹一职,很大机会由成王李千里出任,得长公主和相王全力支持,本身为皇族,武三思很难说不。”
陆石夫道:“韦后反对便成,不过今天看武三思的神态,似打不响韦后这张牌,真奇怪!”
龙鹰心中一动道:“这是宗楚客精心策划的政治行动,陷韦后和武三思于他布置的处境里,使他们若想李显对五王狠下心肠,须在其他地方顺李显之意。李显虽然没主见,但怎都倾向由皇族分享郭城的兵权,故对皇弟、皇妹的话格外听得入耳,只要再有人从旁提点利害,这个要职李千里坐定了。”
又道:“忘了告诉大哥,符小子已向李显落了药,保证李显不会对五王下处决令。”
陆石夫显然像符太般,并不关心张柬之等所谓五王的生死,皱眉苦思道:“李千里分去城卫一半兵权,对宗楚客真的有好处吗?依表面形势看,削武三思之权,等于削宗楚客之权。”
龙鹰道:“东、西少尹之职,如何分配?”
陆石夫叹道:“此正为武三思找我去说话的原因,想我可以提供理由,必须由我掌管万年县,偏是我没法想出个道理来。”
龙鹰讶道:“管哪一边,竟如此重要?”
陆石夫道:“关键处在曲江归万年县,属东少尹的职权。现时芙蓉园已成皇族和公卿大臣聚居地,公主府、大相府和尚书府均位于曲江。非由自己的人管辖,岂到武三思不提心吊胆。”
龙鹰叹道:“陆大哥说得对,武三思确斗不过宗楚客。”
陆石夫讶道:“我仍看不到由李千里任东少尹,于宗楚客何利之有?”
龙鹰道:“如将太子李重俊计算在内,可勾划出未来的情况。武三思弊在一直以五王为最大的敌人,没想过真正的大敌窥伺在旁,处心积虑的算计他。而直至现在的一刻,武三思醒觉了,仍要为忙五王的事,没法全力反击。”
陆石夫沉声道:“你认为宗楚客暗中勾结太子?”
龙鹰道:“上上之计,是通过种种手段,操控李重俊的发展,此正为大江联对付唐室之计。宗楚客的手法同出一辙,先壮大李重俊,借刀杀人,武三思一去,权力将尽归于他。”
此时转入往南直路,大雁塔耸立右前方,曲江在望。
龙鹰续道:“大哥的职位一分为二后,大哥亦陷险境。”
陆石夫微笑道:“李千里只是个没经验的嫩鸟儿,没几年经验,休想管得住半个西京,下面的人亦不听他的,有什么风吹草动,还不是瞒不过我。”
龙鹰道:“小心点总是好的。请大哥给我留心太子的情况,看他的手下里,最近有否多出些生面人?”
陆石夫一怔道:“参师禅?”
龙鹰道:“这个可能性很大。”
两人驰进相府去,停止交谈。
进入相府前的车马广场,入目的是一辆停在一边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