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明环 第209节

李重俊摇头道:“小敏儿与别不同,没其他宫娥可代替,就像鹰爷的人雅,很多人到今天对人雅仍念念不忘。”

又道:“以前我不敢大胆去看,是因心里有鬼,今天敢看,因问心无愧,纯是欣赏,更为太医高兴。”

符太讶道:“小子确成熟了。”

李重俊瞥一眼守在四方的从卫,苦笑道:“太医呼重俊为小子,感觉亲切。唉!我不知多久未尝过这个滋味。即使对着最亲近的人,仍不敢说出心内的想法。”

符太心忖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当年肯听老子劝,远走高飞,现时不知多么自由自在。贵为太子又如何?

道:“太子来找鄙人,有何贵干?”

李重俊压低声音道:“重俊情愿太医小子前、小子后的唤我。”

符太道:“好吧!小子来找老子,为的是什么?我早说过没法帮得上忙。”

李重俊以蚊蚋般的声音道:“事实却是太医曾为小子尽过大力,是汤公公告诉我的,重俊很感激。”

符太捜索枯肠,仍记不起在何处为李重俊出过力,但以汤公公的心智,故意这般向李重俊说,自有他的道理,或许希望搞好李重俊和自己的关系,使他的“丑神医”站在李重俊的一方。并不揭破,道:“该只一句半句,现时全忘掉了。”

李重俊道:“太医从来不爱居功,志行高洁,汤公公说,如非得太医配合,未必能成事,着重俊珍惜太医维护之情。”

符太明白过来。

李重俊对小敏儿再无觊觎之心,源于因感激而生出的敬意。

不由记起荣公公的分析,一天李重俊仍在,韦、武绝不敢对李显下手,因为便宜归名正言顺的李重俊。李重俊何时大权在握,韦、武何时遭殃。

从这个方向猜测,韦武集团最大的敌人,正是眼前的皇位继承人。

有兵权在握的李多祚撑腰,明刀明枪对付李重俊此路不通,惟有用阴谋诡计,针对李重俊缺点多多的性格设计,再多两个李多祚仍救不了李重俊。玩政治手段,谁斗得过武三思和宗楚客?以张柬之等人的老谋深算,仍要败下阵来,何况李重俊和李多祚?

李重俊清清喉咙,有点艰难的道:“重俊想晓得符大哥会否来西京。”

符太一怔道:“太子在开玩笑吗?”

李重俊双目射出坚定的神色,沉着的道:“我是认真的。”

符太差些儿一巴掌刮过去,刮醒他。

李重俊意不在符太,而在龙鹰。

符太可以起何作用?龙鹰则完全是另一回事。龙鹰加上李重俊,明干暗斗,谁敢言胜。问题在龙鹰不可能像在女帝时期,以国宾的身份公然与敌对势力周旋,只能在某个形势下,打着太子的旗号揭竿而起,而那正是龙鹰最不想见的情况。何况龙鹰属意的真命天子,并非李重俊。

李重俊或许比他的父皇好些儿,但肯定是另一昏君,又或暴君。

符太摇头道:“你想也不要朝这个方向想。”

李重俊不解道:“太医难道着重俊坐以待毙?不瞒太医,即使下面的人里,仍有人的心是向着我。”

符太听得心中一动,很想问究竟有哪些人,但知问也是白问,亦不宜问,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

李重俊是否陷进敌人的陷阱里去?

一字一字地缓缓道:“小子听着,现在我说的每一句话,关系到你的生死荣辱,绝不可当作耳边风。”

李重俊呆了一呆,点头表示在聆听。

符太沉声道:“你现在唯一的明智之举,是‘忍’,忍到敌人沉不住气,你就赢了,否则必死无葬身之地。”

龙鹰掩卷长叹。

李重俊正重蹈张柬之等人的覆辙,心内有了定见,再容纳不下其他意见,符太如何疾言厉色,不起任何作用。

这与才智没有关系,至乎才智愈高,愈被自己的想法囿困,深陷思想泥沼之内。此为“视野”的问题。

符太的看法等同龙鹰,清楚全局发展的可能性,不像李重俊的见树不见林。视线被挡下,你告诉他看不见的东西,怎听得入耳。李重俊陷身困局,当然希望有所作为,为未来的命运凭他的自以为是奋斗向上,这个想法被敌人充份掌握,被抓着弱点,成为别人手上的棋子而不自知,迷途难返。

此人必为韦武集团有份量的人,否则难令李重俊沾沾自喜,当然非是他深恶痛绝的武奸鬼,剩下来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宗楚客。我的娘,宗楚客的野心比武三思更大,阴谋诡计方面玩得更出神入化、狠辣狠毒,也更懂掌握人心人性。从“公告”可见一斑。

敲门声响。

龙鹰早沐浴更衣,趁等待时掏出《实录》赶读十来页,还以为郑居中来唤他起行,从椅上弹起,开门。

郑居中道:“都凤美得滴出花蜜的婢子青玉来找范爷。”

龙鹰偕他朝前铺举步,笑道:“郑兄并非第一次见她,为何忽然将她赞上了天?”

郑居中道:“她是愈看愈美,荆钗布裙,艳色却不在纪梦之下,有种说不出来的韵味。刚才我在门外,她骤现身眼前,感觉很震撼。”

郑居中止步。

龙鹰略一沉吟,道:“老板准备好了吗?”

郑居中道:“这个很难说,他正埋首李趣的‘更香’,没有他,趣爷想出什么都没用,只有老板方能制出可燃足十二个时辰的合香。”

又道:“他还说,若要送礼,送‘更香’比送‘彩梦’更有意思,因是没人可不动心的玩意,集享受和实用于一香。”

龙鹰心中想到的,不是安乐或闵天女,而是独孤倩然,想象着将“更香”送她时的情景,美女如何反应。究竟是怎么样的一回事,竟在去见无瑕的当儿,偏想起她?

问道:“预计须多久制出来?”

郑居中熟门熟路的道:“铜盘、铜珠买现成的,所以只要老板调配‘更香’的材料,立即动手制作,明天内将有第一批‘更香’面世。”

龙鹰喜道:“这么快?”

郑居中傲然道:“我们的七色馆,正处于最佳状态,别人十天才办得到的事,我们可在一天内完成。不过,无论如何努力,开张时恐怕仍供不应求。这几天不时有人拍门来问何时有香卖。”

龙鹰道:“能卖断市方显出我们的声势。有香安庄那边的消息吗?”

郑居中道:“皇甫长雄银铛入狱,虽只关了三天,却令他声誉受严重损害,也令香安庄蒙羞。表面上,生意并没有大跌,但只是指门市的情况,内里则是另一番光景。像秦淮楼这样的大客户,都转来光顾我们。”

提起秦淮楼,想到什么似的,压低声音道:“依范爷看,清韵大姊是否对我们老阅有点意思呢?”

龙鹰笑道:“今晚回来时,我再和你谈这个问题。”

拍拍他肩头,朝铺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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