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怪一手按着载有“七色彩梦”的长木盒,另一手熟练地撕走封着盒子的封条,勿看他长得矮小,一双手修长优美,似蕴藏着奇异的力量。
香怪道:“请!”
清韵双目异彩流动,使她更是明艳照人,秀眸不转睛凝定长盒子,似好奇的儿童要拆开大人送予的神秘礼物,既紧张又战兢,从袖内探出一双凝脂白玉似的纤手,以春葱般的指尖,一手稳住盒子,另一手掀起木盖。
包括龙鹰在内,在座者无一人清楚盒内的玄虚,充满悬疑、揭秘的刺激滋味。
盒分七格,每格一色,红、橙、黄、绿、蓝、靛、紫,依次排列,七色香膏,映入眼帘之际,清香飘逸。
即使在繁华的北里,首屈一指的风月场所,盖子被掀开的“七色彩梦”,释放出的是别有洞天、以气味犁耕出来的幽秘后园。
秘境一直在那里,只是我们不知道,寻觅无门。
缥缈优美、如云似水的气息,剎那间征服了每一个人。与无名香膏比较,由各种颜色香膏合起来的效果,层次更丰富,幻变无方,每个嗅吸,都有第一次嗅得的异感。空气里宛若荡漾着香气的波纹,如美酒般醇和,也似美酒般醉人。
包括龙鹰在内,人人如醉如痴,哪说得出半句话?
香怪说过的,为空气抹上彩虹的七色,该就是这个况味。
柳逢春叹道:“我大概永远忘不掉盒盖打开的这一刻。‘七色彩梦’何时正式面世?第一批先卖给秦淮楼如何?”
清韵似听不到老板在说话,玉颊现红晕,美眸生辉,梦呓般的道:“奴家看到香气的彩虹,七种颜色,色色鲜艳,怎可能呢?”
香怪欣然道:“韵妹是我香怪的知音,一盒的‘七色彩梦’,就当是见面礼。”
清韵“呵”的娇呼,向香怪秋波频送,显然心里欢喜。柔声道:“这是奴家收过的见面礼里,最特别的。多谢香怪大哥。”
奇异的感觉,泉涌龙鹰心内。
柳逢春苦笑道:“韵大姊快点收起见面礼,否则恐怕没人有谈生意的兴致。”
武延秀感慨万千的道:“突如其来的香气,唤起了河畔的童年夏日,后院果丛结实累累。忽然另一种香气,勾来早被遗忘,在田野间嬉闹的热烈岁月,浸润在原野的气息里,风带来各式各样清新的气味。唉!可惜一切已成过去。”
清韵珍而重之盖上盒子,收之入怀,又不忘赠香怪另一个媚眼,似其他人再不存在。龙鹰心忖这就是没人可以解释的“缘”,任你怎么看,一个是长期落泊、壮志沉埋、貌不惊人,只因时来运到,绝处逢生,故有东山复起之势的“沦落人”。不论香怪以前在香料业的名气如何大,在权贵心内,说到底,仍属巧匠之流,类同仆役。
可是,由于香怪本身的遭遇,又因龙鹰的强势介入,一下子将香怪提升,接着发生的连串事件,令香怪再不局限于巧匠的身份,变成西京的传奇,掀起热潮走在时尙尖端的特殊人物。
他瘦猴般的体型,时而暗淡、时而火热的眼神,徘徊在疯狂和正常边缘的神态,就像丑神医的丑陋,不独非是缺点,反造就了奇人奇相、独具一格的招牌形相。
丑神医卖的是医术,香怪卖的是合香。
合香落到重出江湖的香怪之手,再非一般工艺品,而是被提升往人与物合,物与化合,化与神合之境。
清韵则为西京第一名楼秦淮楼的大管家,楼内过百姑娘,是她女儿,其不知该向谁诉的万种风情,龙鹰敢肯定她的女儿们没多少个能及得上,纵有亦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虽然,到此刻,龙鹰仍弄不清楚清韵因何在秦淮楼有这么特殊的地位,如何能拒绝觊觎她艳色的狂蜂浪蝶。不过,光看武延秀对她的尊重,便知清韵手腕过人,绝不可以等闲视之。
如此天南地北的一双男女,本大缆仍扯不到一块儿去,事情偏偏就在眼前发生,不是“缘”是什么。可否有进一步发展,实言之尙早;可断言者,是香怪和清韵间,建立起超逾了生意往来的微妙关系,揉集着同情、怜才、知音的复杂情绪。
※※※
余香袅袅,各人逐渐回复过来。
柳逢春的目光移往龙鹰,因香怪仍是心神恍惚。
龙鹰造个手势,表明一切由香怪作主。
清韵挨了半边娇体过去,耳语道:“香怪大哥呵!老板在等你回复。”
香怪双目爆闪异芒,龙鹰正担心他又再忽然发疯之际,他老人家条理分明,以威严的声音道:“大少这么看得起我们寻一阁的合香,就此一言为定。”
柳逢春大喜拜谢,道:“这方面交由韵姊与香大师接洽交易。咦!韵姊为何皱起眉头?我的安排不妥当吗?”
清韵道:“与老板的安排没关系,奴家想着的是‘寻一阁’的宝号,虽是想法高妙,含意深远,可是总与‘七色彩梦’格格不入,未能相得益彰。”
武延秀有些儿酸溜溜的道:“大姊罕有肯这般的说真心话。”
清韵嗔道:“难道奴家平时说的,全是假话?”
接着忍俊不住的“噗哧”娇笑,然后双目艳光流转,白武延秀一眼,娇姿迷人。
香怪一怔后,问道:“然则改个什么名字比较好?”
龙鹰心道这就是创业的乐趣,一天未正式面世,一切仍在酝酿里。合香的名字可改,铺号可变。
清韵见香怪接纳她的意见,喜孜孜的道:“叫‘七色馆’如何?”
龙鹰尙未想清楚,香怪击掌赞成道:“从此再没有‘寻一阁’,只有‘七色馆’。”
足音传来。
没人误会皇甫长雄大军杀至,只是一个人的步响。
进来的是个麻皮脸的江湖汉,便服,体型雄伟骠焊,脚步却很轻,是会家子,先抱拳向三人行江湖礼,边不停步的朝柳逢春走过去。
武延秀和他是相识,含笑打招呼。
柳逢春又再皱起眉头,道:“大家自己人,说话不用隐瞒。”
又介绍香怪和龙鹰与他认识,原来此人就是清韵口中的“周二哥”周杰,看来是楼内保安的大头子,负起关顾全场之责,有人来意不善,当然由他去摆平。能任此职,周杰本身在西京该为有头有脸、吃得开的江湖人。
周杰来到柳逢春身后,一手搭着老板椅背,叹道:“香大师和范当家第一次到秦淮楼来,竟遇上这种事,我们很不好意思。”
清韵不悦道:“竟敢不卖帐给周二哥吗?”
周杰冷哼道:“即使不卖帐给周某人,仍不敢不把大少放在眼内,他们已答应不会在楼内闹事,看情况是待两位离开时发难,也令我非常为难。”
柳逢春微笑道:“何用为难?让我送香大师和范老板一程,顺道欣赏西京的夜色街景。”
龙鹰笑道:“小事而已,何用劳烦大少?更何况与其纠缠不清,怎及干脆俐落的解决,一了百了。”
清韵花容失色道:“范老板准备如何解决?他们人多势众,楼外说不定尙有他们的人,清韵很担心呵!”
龙鹰心忖于此等情况下,绝不可示弱,否则会大削七色馆的威势,有损香怪的东山再起,欣然道:“大姊放心,解决的方法,如‘七色彩梦’般可供调校,一切看我老板的意思。”
转向香怪问道:“老板意下如何,文的还是武的?又或只针对闹事的罪首,将他关进笼子里去?”他的胸有成竹、满有办法的模样,令拉紧的气氛松弛下来。
香怪听得双目放光,配合道:“国有国法,冤有头,债有主,如可将罪首绳之于法,当然大快人心。”对方三人,同时现出难以相信的神色。任范轻舟如何了得,一个外来人,怎可能在西京唤雨呼风,将财雄势大,与当朝权贵关系密切的皇甫长雄送进牢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