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明环 第159节

香怪摇头晃脑,满足地叹息,悠然道:“就在香气入鼻之际,我忽然想到一段辞赋。”接着吟咏道:“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髡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飙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

众人拍案叫绝。

香怪吟咏的,乃古代辞赋大家曹植的《洛神赋》,叙述自己在洛水与洛神相遇的故事,虚拟与女神的邂逅和爱恋,文词美绝,缥缈凄迷,抒发了欲断还休的迷思伤情,堪称千古绝作。

龙鹰喝道:“他奶奶的!就名之为‘洛神’。”

香怪道:“余下来的,交给我们。范爷累了,趁尙有个把时辰,好好休息。”

※※※

符太给小敏儿唤醒,方晓得睡至日上三竿。

昨夜从妲玛处回来,挥笔至天明才就寝,故虽这么迟起来,仍睡不到两个时辰。

小敏儿道:“剑士大人在外堂等待大人。”

符太心中一怔,不是说好秘密来往吗?竟就这么公然来访?

小敏儿边伺候他梳洗,边道:“高大哥也来过,知大人很晚才回来,表情古怪的走了,看他的神情,似晓得大人到哪里去。”

符太暗忖小敏儿般的宫娥,毕生大部分的精神,花在鉴貌辨色上,俾能仰察上情,趋吉避凶,可是一旦生活安定,便转作其他用途,例如像如今的隐含醋意,不服气高力士晓得的比她这位丑神医的贴身侍婢还要多,又疑心他到了某处。

符太颇享受其中的滋味,以摸几把作回答,径自到外堂见宇文朔。

坐下后,讶道:“老弟的样子似刚连尽两碗大补汤,红光满面,该是来报喜。”

又压低声道:“是升官发财?”

宇文朔道:“皇上终批出谕令,御准对‘独孤血案’重启调查,且由在下负责。”

符太道:“恕我愚昧,事件该尙未了结,只是成为悬案,有何重新启动的必要?”

宇文朔道:“官场惯例,不论事情大小,可找个借口,将案件了结,然后置于高阁,任其尘封。独孤案便是如此,批句什么妖人伏诛,了结案件。”

接着叹道:“我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又得娘娘支持,方能将此案再次摆在皇上的龙桌上,在下并被委任为此案的专使,限在三年内拿出成绩来。”

符太道:“你们须那般费力,该是因有人反对。嘿!谁敢反对?岂非自暴身份?”

宇文朔道:“大人小觑对方了,反对的是大理寺的有关官员,虽然有过激烈的争辩,然表面看都是以事论事,并指我们没有新的人证、物证,而新朝刚立,百废待举,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符太兴致盎然地问道:“你们如何反驳?”

宇文朔道:“到我提出太医大人的看法,又指出独孤府内遍植‘满天星’,极不寻常,有可能与施毒有关,可看出凶手经过长期部署,处心积虑,非是初来甫到者办得到,这才堵着他们的口。”

符太失声道:“竟将我放上桌面?老弟事前没找我商量过。”

宇文朔道:“就是怕老哥你不同意,老哥介意吗?”

符太耸肩道:“我介意他的娘!”

又问道:“如此重启旧案,利弊如何?”

宇文朔道:“有百利无一害,唯一勉强可说的,是已打草惊蛇,令老田知道我们看穿了他的手段,只差在能否抓得住他的辫子。”

符太道:“过了这么多年,有证据也变为没证据,老弟此招虽绝,却是虚招。”

宇文朔道:“那就看我们在虚招后的实招,首先,以后本老弟可公然来和老哥研究案子。”

符太捧腹道:“‘本老弟’,原来你是懂得插科打译的。”

宇文朔陪他笑一阵子后,欣然道:“若真的是无头公案,事隔多年,确令人无从入手。幸好有老哥提点,晓得凶手是田上渊,我们可倒过来去查,由田上渊身上入手,看他在踏足中土后干过什么,无所不用其极的去寻找他的破绽漏洞。百密总有一疏,我才不信世上竟有没破绽的人事。”

符太打量着他,道:“与老弟结仇的,大概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宇文朔道:“这句话该由在下向大人说。今次的成败,须看武三思和宗楚客是否知悉其事,娘娘肯定不知情,否则不会助我们去翻案。今次我是行险一博,可是不走险着,更没法打破僵局。”

符太兴致勃勃的道:“现在不知是我乘坐老弟的顺风船,还是老弟坐上老哥的?扬帆开船后,只有不住朝目的地开航,老弟心内有何初步想法?”

宇文朔道:“事情已在秘密进行中,谕旨批下来后,乾舜回西京去,着手调查,务要赶在对方毁灭人证、物证前,抢先对方一步。”

又道:“今次在下来见你老哥,就是希望多知一点有关的事,并征询老哥的高见。”符太道:“老弟最想晓得的,该是劣徒何时回来,有没有可能当面揭破田上渊的身份,对吧!若然如此,老弟势因不明情况,犯下见树不见林的大忌,我和你都要吃不完兜着走。”

宇文朔从容笑道:“此正为在下不得不来找大人的原因。”

符太暗呼厉害,又给他算了一着,不得不多吐露点实况。

符太离开紫云轩,朝芳玉楼走。

感觉奇异,自己应为天下间,唯一可在没知会的情况下,闯妲玛香居的男子,并晓得不会吃闭门羹。

他们间建立起荒诞的关系,落在外人眼里,会怎么看。今次他是故意大模厮样的去拜访她,惟恐人不知。

他这么做,是受到宇文朔公然来找他之事启发。后果嘛?理会他的娘!

走到一半,前方车马队直驶过来,看旗帜,敢肯定是大公主长宁的座驾车,此时避已不及,心叫糟糕。

(《天地明环》卷五终)

卷六

第一章 秦淮之夜

四杯相碰,发出“叮叮”清音。

一饮而尽。

柳逢春欣然道:“这一杯不但贺香大师和范老板香业兴隆,还谢过两位今晚肯赏脸,于百忙中抽空到小店来。当然!在此事上,淮阳公居功至伟,不但令小店蓬荜生辉,大家又可尽欢一堂。哈哈哈!”

乍看,这位被誉为“大少”的青楼业翘楚,无甚特别,年纪在四十岁上下,中等身材,衣着讲究却不华丽,剪裁合身,有股世家子弟的味儿。

可是,他一旦开腔说话,立即精采纷呈,如锐化为另一生物,本不大显眼的尊容,充满活力,富于表情,一时是酒色之徒的嘴脸,一时如击剑任侠的江湖豪客,又可以变为讲究生活、懂吃懂玩、纵情放志的狂士。其变化多端,引人入胜,且拿捏至恰到好处,让被他热烈款待者,如沐春风,轻松自然。虽是初识,却像相交多年的老朋友。

如此人物,无怪可在青楼行业,享负盛名。

柳逢春在秦淮楼外院门迎接三人,陪他出迎的还有年轻美艳、应付宾客臻出神入化之境、楼内众美之“娘”的清韵大姊,给足三人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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