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太哑口无语。
龙鹰差些儿自赏一个耳光,这么简单的事,为何自己偏想不到,想歪了。
只要李显的身体一天比一天的坏下去,权力水到渠成的逐渐落入韦后手里,是最理想的情况,也是台勒虚云所愿见的,一如女帝将高宗的皇权转移到手里情况的重演。韦后比之女帝,远有不如,待怨声四起时,杨清仁将以皇族的身份,兴起义之师,名正言顺荡平韦后的女祸,那时谁敢与之争锋。
符太想漏一点,韦后之害死亲儿,是因以小人之腹,度女帝之心,以为她有意将权力交与二张,但不争气的李显却无反女帝的意志和胆量。
韦后已错失一个机会,绝不容再次错失,且今次肯定万劫不复,故在武三思和洞玄子的煽动下,铤而走险,藉此苦计逼李显谋反。最毒妇人心,莫过于韦后。
至于真相是否如此,恐怕永不揭晓,因韦后、武三思会绝口不提。
这类可怕的事,想想已教人发指。
小敏儿像说着别人的事般,没任何激动的情绪,轻描淡写的道:“今次大人从南诏回来,娘娘知悉后,立即使人召敏儿和另一姊妹到繁花殿去,并和敏儿私话,指若敏儿不能令大人留下敏儿,就将敏儿送到宫外去。幸好老天爷开眼,大人肯收留敏儿。”
符太欣赏着眼前美女,确是男人的天赐恩物,身段优美、姿容秀丽,特别是她可爱独特的小鸭嘴,总使她有种天真烂漫,予人永远入世未深的错觉,可是在她柔弱的外表下,却有颗能察知人间险恶之心,明白处境。
她不单骗倒韦后、武三思之辈,也骗倒自己,不相信她可透露有价値的秘密。
符太虚心问道:“娘娘这么将你赠我,是想监察我的一举一动吗?”
小敏儿淡淡道:“是其中一个作用。她一是收买大人,收买不了,就杀了你,大人爱尝百草,就当是再一次误服毒草便成。”
符太目瞪口呆的瞧着她,竟从她处听到如此毫不含糊的判断,很难相信耳朵。
小敏儿给他瞪得回复少女娇态,献上香吻。
※※※
有客到。
来的是既想到,也想不到的香霸。
坐下后,劈头道:“我嗅过了!”
龙鹰一头雾水的瞧着他。
香霸摇头叹道:“范爷做生意的手段,势不可挡,荣士甘拜下风,刚才与你共午膳的几个人,忽然成了京师炙手可热的大红人,范爷赠他们的无名香膏,也成了奇货可居,给争着来试,看可否嗅出由哪几种香料制成,本是要压制范爷,反义务为范爷宣扬,如此反客为主,谁人能及?”
龙鹰一时仍未从《实录》抽离,问道:“现在是哪个时辰?”
香霸道:“是酉时初。范爷在干什么?一副晨昏顚倒的模样。”
龙鹰失声道:“不过两个多时辰,竟传得沸沸扬扬,荣老板勿要夸大。”
香霸道:“不明白的是老弟你,西京就是这么的一个地方,人人自诩是用香的高手,岂有他们嗅不出是由哪种原香料制出来的合香,只要有一个人拿出这样的合香,一传十,十传百,立即轰传全城,何况是七个人,个个有头有脸,交游广阔。而不论多么不情愿,亦没法将老弟的无名香膏收起来,不予其他慕名者分享,只季承恩一个,已令长安的世家仕女起哄。”
龙鹰倒没预见“春梦”如此凌厉的效应,心内计数,韦温、季承恩、翟无念、京凉、褚允、石清流,加上陆石夫,确为七之数,香霸掌握得非常准确。
叹道:“荣老板消息灵通,其他人晓得福聚楼之会的来龙去脉吗?”
香霸道:“当然以为是老弟的面子够大,人人争相与你结交,故由韦大人牵头,设宴款待。第一个试嗅的是福聚楼的老板尉迟谆,竟嗅不出合香的玄虚,你若没赶着离开,就可目睹当时全楼哄动的热烈场面。”
龙鹰遣:“我最想亲眼目睹的,是皇甫长雄嗅香时的表情。”
香霸欣然道:“范爷问对人了,寒生可以告诉你。”
龙鹰一呆道:“不是猜的!”
香霸不屑的道:“寒生岂有猜他反应的闲情?你们在楼上进行谈判,他在楼下等消息,顺便看老弟长得是否三头六臂,该还以为结果定是不欢而散。岂知事与愿违,韦温邀他登车,二话不说让他试嗅无名香膏,看他有没有嗅出来的料子,皇甫长雄立即当着韦温面前出丑,知道是香怪制出来的香膏,变得面如死灰,又被韦温大骂一顿,中途逐下车。于韦温来说,等若被皇甫长雄架上轿子,出卖了他,令他在不明情况下,差些儿闹个灰头土脸,心里有气。”
龙鹰大讶道:“荣老板怎可能如此清楚,若在现场?”
香霸解释道:“韦温接着驱车直赴大相府,亲自向大相交代此事,一来谢他出手帮忙摆平此事,更重要是表明与皇甫长雄划清界线,当时寒生正陪大相闲聊,他们两大巨头说话,寒生虽没与闻的资格,避往隔邻的偏厅,但因韦温说话声音颇大,被寒生听得。韦温还将香膏分成一半送给大相,令寒生有一嗅的机会。唉!世上竟有如此奇物,到现在寒生仍芳香盈鼻,齿颊留香,如有如无。香怪实不负盛名。说句真心话,如此天才,岂容埋没?依我看,当时在场者,莫不有近似寒生的想法。”
龙鹰听得佩服,明知香霸大奸大恶,可是面对着他,却没法兴起憎厌他的念头,还因他口角生春,如沐春风。此人到哪里都吃得开,非是无因。
人口贩子的行为令人发指不齿,可是当人交到香霸手上时,香霸以怀柔手段驾驭,予旗下美女希望,乐意卖命,远比唐初时的祖父辈高明。
当然,香霸的心狠手辣,他知之甚详。
龙鹰岔开问道:“听弓谋说,荣老板有意成为小弟的合伙人。”
香霸轻松的道:“勿听弓谋说,他是想试探老弟与我们合作的诚意,若然如此,只会令人怀疑我们的关系。”
龙鹰暗忖一如杨清仁,如蓄意笼络,会让你看到他们美好的一面。以龙鹰的立场,多只香炉多只鬼,当然不愿让香霸插一只脚进来,且难向兄弟们交代;同时心中好笑,竟将事情推到弓谋身上,由此也可见弓谋成了香家举足轻重的人,得香霸重用。
香霸道:“今次探访范爷,是顺道打个招呼,寒生在北里的因如赌坊,即将开张,亲来送上请柬,届时范爷定要出席。”
从怀里掏出请柬,送到龙鹰手上。
龙鹰不得不循例问一句,道:“香雪在这里吗?”
香霸压低声音道:“她现在是西京最忙的人,只是皇亲国戚的委托,令她应接不暇。寒生已通知她你来了。”
龙鹰叹道:“她的忙碌,代表的是争相广建宅第山庄之风,这样下去,迟早把国库淘空。”
香霸道:“这个你可以放心,国库不用出半个子儿。”
龙鹰一怔道:“钱从何来?”
香霸道:“我们做生意的,赚钱的方法五花八门,但公主和贵夫人们,虽只得一招,却羡煞旁人,既不用花力气,且有赚没赔,叫‘墨敕’。”
龙鹰摸不着头脑,道:“何谓‘墨敕’?”
香霸不厌其详的解释道:“所谓‘墨敕’,始自八公主李裹儿,就是先准备好敕文,然后向皇上撒娇,求她父皇签押盖玺,成正式敕令。此乃纳贿鬻官最直接可行的方法,亏安乐想得出来。”
稍顿,叹息道:“现时想做官,拿得出钱便行,自古以来,恐从未试过如此明码实价。通过‘墨敕封官’,人称之为‘斜封’,以示非经正途。不过,这样的卖官,限于低级官员,亦所费不赀,三十万钱方可买个小官来过官瘾,然而家财丰厚者,能藉此由富转贵,岂在乎区区三十万钱,安乐因而财源广进。”
龙鹰道:“这种风气一旦开始了,便没法停下来。”
香霸道:“正是如此,第二个有资格仿效的是长宁公主,其他的人,便须通过韦后的帮忙。”
接着沉声道:“如此下去,大唐的沦亡,是个早或晚的问题,在李显这个蠢人治下,韦后、武三思把持朝政,与安乐、上官婉儿、宗楚客等互相勾结,沆瀣一气,形成极度腐败的朝政。我们取而代之,乃替天行道。”
龙鹰暗呼厉害,香霸这么有耐性解释皇朝现今情况,是有原因的,好争取“范轻舟”的心。动之以利,动之以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