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国库中的那些钱,打六国时用了许多。
从六国中搜罗来的,又很快消耗在修驰道、修长城、修灵渠、修骊山地宫……上了。
总之,如今只能换一句【空空如也】。
不过姬衡倒也并不太为金钱操心。
因为如今没什么民生工程要花钱。
而按照惯例,百姓服徭役时,口粮都是需要自己带的,否则这偌大秦国,又哪来的金钱支撑他连年征战?
秦时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一门心思想尽快搞钱。
有姬衡这样黑心而不自知的资本家,他竟还想要去打百越?
三军未动,粮草又从何来呢?
百姓当真要熬不住了!
倘若此情此景套在她所知历史的那位始皇帝身上,也怨不得他一死,就天下分崩离析。
胡亥的不做人是一回事,百姓们再支撑不住了,却是根本因素。
不过提起国库,秦时虽幽怨,但论起大王赏赐,却仍是十分开心。
此刻便又贴坐到他身边,欢喜道:
“我今日令燕琮带千枚金饼前去渤海郡,大王赏赐,正解了燃眉之急。”
“实在是我身无恒产,这才叫大王多操心了。”
身无恒产虽是个大大的缺点,但相比于她无家无族,无背后势力,却又是大大的优点了。
姬衡并不在意。
这普天之下,若有谁比他更有钱,那才是大大的问题。
因而反而愉悦道:“国库再空虚,王后所用,寡人亦是支撑得起。但有所缺,尽管报于周巨就是。”
这话说的不可谓不豪气。
论起杀伤力,堪比那句【我养你啊】!
但与那句话相同的一点是这种养,只能维持生活,不能支撑梦想。
秦时心想:我还想铺水泥,炼橡胶,打龙骨,做巨船,改良医药,提升寿命,多增人口,扩大版图……
大王虽说得豪气,但这里头哪一项,不需要巨大钱财?
她还是自力更生比较靠谱。
不过有人心甘情愿花钱,这是个再好不过的习惯,她也绝不能辜负。
因而便开开心心道:
“我想打一副玉璜项链,只是大王之前赏下的玉都不太合用,不知能否再去库中挑选一些?”
殿内服侍的服彩微微抬了抬眼皮。
王后……真会哄大王啊。
虽然她也不太懂,为何明明是在索取,大王却显得颇为开怀。
那玉璜项链沉甸甸的,之前早命少府做了两套,但除了极庙祭祀,王后日常基本没有带出门过。
大王甚至还曾赏下几副,但王后也只爱夜间拿出来欣赏一番,日常同样不带。
如今说这话……
她有诸般打扮王后的心思,但对方却不是总配合的,此刻心中不乏幽怨。
只是秦时这话,倒令姬衡回过神来:
“王后自去吧。”
“六国收藏中颇有些珍奇金玉珠宝,挑选后令少府快些打造。”
“十月初一新年,王后也该接见诸位臣工了。”
……
兰池宫里一派融洽和美。
而在咸阳宫的偏僻道宫中,还有一人面色发绿,显然十分惨淡。
此人,正是曾豪言【七日炼得金丹一枚】的方士茅生。
他本来还想营造出一番仙风道骨,但不曾想这位王后如此犀利,竟叫他自己口服金丹。
且若仙丹炼制不够,便不得见荤腥。
如此,他在咸阳宫中被重重军士看守着,如今已有一月没能吃上一口肉了!
如今说话都有气无力,面色在铜镜中,更是显得惨绿惨绿。
可怜他自从塑造仙名,四方恭请,又何尝受过这等苦楚?
如今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该被远大前景冲昏头脑,然后来咸阳宫自投罗网。
想到这里,他心中也满是幽怨:
大王也是堂堂君主,怎么喜新厌旧这么快?
他在四方游散时,还曾听说大王四处寻仙求道问金丹。
可谁知刚来咸阳,对方就变了。
这变心速度之快,倘若茅生能知后世之事,心中都要大骂一句渣男了。
但如今……
他看着手中薄薄能照出人影的稀粥来,里头淡黄色的黍米,都快要看不出颜色来了。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茅生总觉得里头的米粒,比昨日更少。
因而又努力瞪大眼睛,提高有气无力的声音,喝问门口守卫。
“尔等是不是亏待我了?”
“这粥水怎么日渐稀薄?!”
他虽没炼出金丹,但做事的态度却是万分虔诚的。
因而每日炼丹之前,还需沐浴焚香,静心更衣。
这几日沐浴的时候都险些晕在桶里,而后数次炼制,从灵药萃取,再到还丹,制作期间总有些大大小小的问题。
放在平时,这样方显得他金丹炼之不易。
但在如今,他越是静心,越是静不下心。
火焰在丹炉中熊熊升腾,他脑中想的却是烤鸡、猪豚与羊肉。
然后腹中擂鼓,口水横流。
稍不注意,又坏了两回丹了。
如今再这么吃下去,恐怕他这辈子都炼不出金丹来了。
然而门口守着的军士一言不发。
送粥水的黄门却微微欠身,姿态恭谨,语音也没什么差错:
“方士大人说笑了,此前五谷俱全,可金丹仍是未见踪影。因而小人们斗胆猜测,恐怕是吃的不够洁净。”
“如今换了这黍米粥,前日方士大人不是已炼到【还丹】这一步骤了吗?只差一点点便能成功,可见其卓有成效。”
茅生登时快要晕过去!
吃得不够洁净?!
一日两餐只这两碗粥水,饴糖与精盐一概都无。前几日还供应有腌薤,后来连这些都没了。
他如今如厕都只有稀薄的水!再洁净下去,且叫他不必用恭桶了罢!
然而他没晕过去,黄门却仍是忠心耿耿为金丹着想:
“此次若再不成丹,下一旬,小人还请方士大人试一试米汤吧。”
茅生喘着气,两眼发黑,头晕目眩。
一时竟不知是饥饿导致,还是自己受不得这屈辱。
如今黍米粥已经能数得清米粒了!
若再换成纯纯米汤,这哪里是要他炼金丹,这是恨不得将他活祭呀!
他悲切地哭出声来:“我要见大王……”
但想想在章台宫被那冷峻威严如猛兽的君主一声号令拖了下去,这话到嘴边,又换成了更惨痛的呼唤。
“我、我这金丹不成,是有原因的”
“我要见王后!”
……
王后并非轻易得见的。
但黄门有此消磨人的手法,自然也与秦时之前的吩咐有关。
此刻他虽表现得万分艰难,却仍是在茅生软语相求之后,向兰池宫回禀了消息。
而秦时这段时间来诸事不断,一时还真差点忘了这求仙问道之人。
“果真一枚金丹都没炼出来吗?”
她很是好奇。
黄门点头:“丹房重地,小人不敢轻入。但茅生每次成丹失败,原因多有不同。”
“以小人浅见,并不像是刻意为之。”
秦时也觉得不像。
毕竟茅生被人追捧久了,除了装出一副仙风道骨、瞧不起所有人的模样,其他时候的演技,接近于零。
她来了兴趣:
“那看起来确实挺难的。”
之前茅生这般那般的的讲,她还以为不过是饥饿营销的噱头。
如今想来,还真有诸多精巧步骤。
“既如此,带我去丹房看看吧。”
那璀璨金丹,到底是怎么炼成的,她只知理论,却还未曾见过实操呢。
偏僻道宫中,茅生有气无力的盘坐在蒲团上。
他腹鸣如鼓,身子更是软的连腰都挺不直了。
但自己的方士包袱还在,待会儿王后若来,见到自己这般凄惨,岂非更不信他有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