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慧紧紧抱住一部大哥大，一边对着管家打眼色，一边对着厉和摇头：“阿爸，您冷静点，这几个月，陈志越怂恿和义盛那帮臭流氓出来当炮灰，就是想逼你主动给他打这个电话。我们已经坚持了这么久了，再苦苦下面的人，总能撑得过去的。”
“还撑？
自从我和优德摊牌，那黑心越就吃定我、吃定厉家只能通过他走老家那条路。
现在前后就快6个月的时间，我们厉家的产业，每天都在受人骚扰。
我再忍下去的话，下面的员工，都要集体打辞职书了。”厉和大声呵斥女儿，拄着拐杖走前几步：“电话给我！我现在就要约陈志越出来讲数！
扑领母，老虎不发威被他当做病猫！”
一看厉和被陈志越气到这副样子，厉慧哪敢将大哥大交出去？
连退几步，厉慧对着父亲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阿爸，您又不是第一次和他谈的。
你们之前也谈过几次啊，您不是说，就我们手上的东西，只要能够亲自交到老家高层人员，厉家的前景，肯定要比他们陈家更加光明？”
厉和追了几步：“那是当然的，我手上的料，只要送到北边，就算不能与陈志越平起平坐，厉家也是能够受到重视的。阿慧，你将电话给我，我和陈志越再谈一次，这次我愿意拿点真正的诚意出来……”
相比常年隐在幕后控制厉家的父亲，厉慧经过这半年来的打击，她已经认清现实了。
厉家在港岛都斗不过陈志越，你就别提去到北边还能如何了。
老老实实，低头服软，或许还能有个好下场。
反正，厉家以前又不是没有低头过，面对英国人，可是从自家爷爷那辈就开始低头的……
厉和这个时候，已经失去了理智，没有发现厉慧失去了斗志。
父女俩人，一个追，一个躲，在场的管家和佣人，全部不敢参与，他们齐齐站立正，目不斜视，扮做蜡像。
厉和年老体弱，最终被厉慧的放风筝战术累到无法动弹，瘫坐在欧式沙发大口喘气。
而到了这个时候，厉和的理智，也随着呼吸渐渐平息，慢慢地恢复了正常。
“阿慧，你、你过来坐吧，阿爸不追赶你了。
今日这个电话，就由你来打，你告诉陈志越那个扑街。
我们厉家认栽了，让他定个时间和地址，双方一起坐下来讲和吧。”厉和几乎花了全身力气说出这些话。
讲完之后，这条在华人商圈混迹多年的老狐狸，犹如被人抽走了脊椎，满脸颓然合上双眼，他浑身再无一点气势，好像变成路边一个平平无奇的老人。
厉慧终于等到父亲愿意服软的答复，也是同样放下那块压在心头的巨石。
她无声点了点头，对着大哥大电话按出一串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厉慧开门见山：“喂，陈志越，你赢了，我爸想和你谈和，你有什么条件，等见了面详谈吧。”
电话这边，陈志越想了想，开口报出一个让对面骤然静下来的地方公海。
……
一个礼拜后。
一艘载着许多货物的走私船，从西贡码头出发，目标正是对面闽省。
而同一时间，一艘从粤省出发的渔船，也是早早停在公海之上某个位置，犹如之前一样，等候着港岛方向过来的自己人。
大约一个钟头后。
陈志越带着厉和，通过小艇换乘到粤省渔船上面。
今日的规格不低，粤省的游领导只是作陪的角色，能够拍板决定某些事的人，是来自北边的杨领导，以及一个精神抖擞的唐装老人。
陈志越还好，经常和粤、闽两地，甚至南下的丁虎、杨领导等人打交道，一颗大心脏算是磨炼出来了。
可厉和不一样啊，头次与老家高层接触的他，来前与厉慧、与几个认识的智囊商量敲定的言语话术，一等听到对方自我介绍，他骤然都忘记了。
这年头在港岛，小有地位怕有钱的，有钱怕颇有地位的，颇有地位的怕超级有钱的。
厉家夹在这么多方的里面，当然日子不好过了.
加上之前厉家是亲英财团，突然说要转过来，厉和还没谈事，自己先胆怯了三分。
这会儿，要不是陈志越看不下去，偷偷推了他一把，真不知道要愣多久。
“哦、不好意思，这位领导，鄙人姓厉……”回神过来的厉和，磕磕绊绊做了一个自我介绍。
杨领导身边的老人笑眯眯看着，耐心等到他说完了，才招呼众人入座。
陈志越拆开烟盒，在场散了一圈。
老人点好香烟之后，抓起厉和放在桌面上的名片：“厉氏集团董事长？奇怪了，根据我们的了解，厉氏集团的老总应该不是这么年老……”
“这位是厉老先生，目前管理厉氏集团的人，是他的女儿厉慧女士。”陈志越适时解释了一下。
老人哦了一声，眼神玩味打量了厉和一番：“原来厉先生是太上皇啊，哎呀，看来，终于来了一个能够拍板的了。”
言语说完，旁边自有工作人员过来摆下厉和之前通过陈志越转交上来的东西。
厉和瞥了一眼，收回目光笑道：“厉家情况特殊，不比陈先生自由，想与你们接触，需要小心一点。”
“哈哈，老厉，你在说什么胡话？”陈志越抬手拍了拍厉和肩膀，还没认真用力，对方已经苦着脸，偷偷揉着肩膀。
陈志越摇头莞尔，在对面老人的注视下，收手老实坐好。
老人目光转向厉和，旋即戴上老花镜，翻开手边的资料：“厉先生，你这里罗列有关惩教署这三任负责人受贿的行为，我有几个疑点准备问问你。”
一边是不断追问具体情况，一边是没有耐心，只想快点结束。
陈志越不用出手，厉和已被老人问得满头大汗。
好在，厉家通过陈志越交上来的东西，大部分都是能够找到情报互相印证的。
几个小差异的点核实过后，老人摘下眼镜，微笑看着厉和：“按道理来说，以厉家在港岛商界上的地位，以及你们通过陈同志交上来的东西，是应该受到重用的……”
顿了顿，不等厉和开口，老人话头一转：“可是如今陈同志旗下的陈记，几乎遍布港岛各行各业。
厉家出现得太迟了，不如，先给陈同志打打下手，等到了将来，该论功行赏的，绝对不会漏掉你们。你看，这样安排怎么样？”
一听这话，厉和久久没有开口。
虽说有预感，这次过来，好处肯定没有多少。
可这样直接被对方拒绝，并且推到陈志越的手下，还是让厉和感觉不如继续跟着英国人一条路走到黑，大不了等到老家收回港岛之前，带着家里人飞去其他国家生活得了。
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上了老家的船，若不答应，怕是今天就能下海喂鲨鱼了。
看出厉和表情很纠结，应该是不太乐意。
陈志越故意开口说道：“领导，这样怎么可以？厉先生的年龄都可以做我父亲了，现在让他听我这个小辈发号施令，我看不靠谱。
不如让他的女儿来吧，厉女士这个人精明有能干，非常适合当同事。对了，厉女士的儿子，就是那个去越南背火箭回来的侦察兵关祖。”
提厉慧没人认识，提关祖，在场就有不少人眼里有了期待。
关祖堪称典范，几乎开创了和平时期，行伍升官最快的记录。
老人沉思一会儿，正要点头。
厉和却是抢先一步喊道：“不要！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发挥余热呢，加上帮家里做事，注定要成为英国人的眼中钉。这些压力，阿慧扛不起的，她来还不如我来。”
说完，厉和担心陈志越会再坏事，瞪着双眼，满脸警告看着他。
陈志越耸耸肩膀，摊开双手表示自己不会插手。
不管怎么说，厉家这场靠拢，历经大半年的磋磨，终于走完流程了。
按照之前富贵丸事件的例子，凡是投靠老家，不管你主动还是被动，除了陈志越这个特例，其他都是要在老家这边留下字据当做投名状的。
厉和也不例外，到了这一步，他放开了一切，在杨领导带来的文件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姓名。
当然，打了那么多棍子，总得给点甜头。
厉和也是得到陈志越一样的待遇，老家在闽省沿海划拉出几个地皮给厉家，算是用土地资源，拴紧了这位自称‘爱国’的大港商。
“哈哈，厉先生，以后大家就是好朋友了，要常来常往，有需要，可以找陈同志，让他安排船送你出海和我们见面。”
“没错没错，不要帮黑心越省油钱。”
……
双方谈妥了合作的事宜，这会儿也算熟悉起来，船舱改造的会议室内，终于有了欢声笑语。
厉和打起精神，拿出当年给历代督爷拍马屁的技术，很快就哄得家里这几位乐呵呵。
陈志越全程没有搞乱，一副任由厉和发挥的样子，只是笑呵呵坐着没有起来。
双方喝了几杯茶，眼看时间差不多了，自认达成目的的厉和，与陈志越上了来时的船，准备返回港岛。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不久，那份他心念念，从老家得到几千亩地皮转让书，就被人从甲板上丢进海里，几个浪花过后，彻底沉入海水之中。
“小游，公章没用错吧？”
“杨老放心，包假的。”
“那就好，呵呵，厉家，的确够资格给陈同志当炮灰了。”
第531章 上船容易下船难
今天厉和与陈志越出海，肯定是瞒不过总督府的。
鬼佬优德叫来一大帮佐官，难得爆了很多声粗口，厉家可以不为日不落帝国办事，因为你不做，后面排队等着做的人还有很多。
但是，不代表他这位现任港岛总督，能够允许厉和带着厉氏集团转投对面。
“法克！马上通知汇丰银行，从现在开始，拒绝厉氏一切的贷款申请，顺便向他们追讨尚未缴清的款项。”
握着烟斗的右手，狠狠锤在办公桌上，优德怒目看着面前几个督府官员。
一看总督大人这次真被厉和给气到了，在场的人，个个噤若寒蝉，除了点头接令，不敢再有任何的异议。
汇丰银行的大班接到督府的招呼，顿时大感为难，优德是港岛最高行政长官，原则上来说，汇丰作为督府的钱袋子，这个命令肯定是要听的。
可是，对本地华商了解很深的汇丰大班却很清楚，如果开了这个先例，汇丰在华人商圈里边的声誉将会受到极大的打击，换句话来说，很有可能将其他客户，推到南洋庄氏银行这类华人银行那边去的。
“请转告总督大人，对于厉氏集团，汇丰会尽快给出一个妥当的处理方案。”抓着电话听筒思考了一阵子，汇丰大班在对面那人即将不耐烦之前，给出了一个明显带有拖延性质的答复。
为了避免对方纠缠，汇丰大班说完这句就把电话挂了，顺便叫来秘书，吩咐她再有督府电话过来，全部以自己不在外出见客的理由回应。
秘书虽然有点不太理解，可是对于汇丰银行这种历史长过港岛租借期限的老牌英资，直接拒绝优德的命令，自是不太妥当，换个理由稍微推一会儿，还是可以的。
安排好了应对，汇丰大班披上外套出门，让司机将自己载到太平山厉家别墅。
说来也巧，他如果早来一会儿，还真不一定能够见到厉和，因为后者也是刚从公海回来，进门坐下不到10分钟。
厉和正与厉慧谈些这次出海的经历，一听管家来报，汇丰大班有急事来访，他连忙带着女儿走出门口迎接。
当下的汇丰大班，中文名是普威士，相比上一任胖乎乎的沈弼，老普是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子。
一看厉和亲自出迎，普威士放下来时的担忧，犹如以往那样上去与厉和握手，旋即跟着厉家父女二人走进别墅。
双方寒暄几句，普威士不等上茶，直接开门见山说出来意：“厉老先生，您今日是不是与陈记陈志越出海，去见了某些人了？”
一听这话，厉家父女表情有点不太自然。
不是阴私被人识穿产生的尴尬，而是厉家作为老牌的亲英华商，可以说汇丰在港岛设立办事处，他们就开始与汇丰银行打交道，历任汇丰大班，都是厉家家主的座上宾。
当然，换过来看。
厉家能够发展到如今这个体量，同样少不了汇丰银行的帮助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