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陈志越对信一讲的那样,白衣少年想过安稳日子。
他没理由为了塑造一个十二少,硬去逼迫对方重新踏入江湖。
他反而对李阿婆这位老人很好奇,隔日中午,眼看差不多到了阿七冰室开门卖蛋叉饭的时间,他双手插在裤兜,步行来到龙津道。
这些日子,陈志越经常在龙城帮出没。
不少城寨居民,已经认得他这张能和哥哥打个平手的帅脸,更别说在龙津道经营各种黑色产业的帮派势力了。
发财赌馆。
一个在门口看场的义群马仔,远远见到陈志越一个人从街口走过来,连忙丢下烟头跑了进去。
“虎哥,陈志越来了。”
“来就来,见面喊声越哥,说不定你们这帮做小弟,还能混支烟仔抽抽。
他和龙卷风很要好的,别随便去激怒人家就行。”蝎尾虎对金表哈了一口气,用力在身上擦了擦。
马仔抓了抓头发:“虎哥,我听龙城帮的兄弟说,陈志越最近很红,似乎要和哥哥搞工厂,这种大水喉,您不出去招呼一下?”
“挑!招呼个屁啊!
我是义群红棍,出去叫越哥,我丢份;
喊他阿越,搞不好要得罪人;至于大水喉,我当初跟着豪哥混的时候,什么大水喉没见过,姓陈现在还差得远呢。
傻嗨!出去做事啦。”一巴掌扇在马仔头上,义群红棍蝎尾虎破口大骂起来。
在场的马仔纷纷大笑起来,挨打的那人讪讪退了下去,不过一会儿,他又进来了:“虎哥,陈志越去了李婶的针灸馆。”
“那边是咏春派的地盘,更轮不到我们操心了,去盯着,有情报,再来报告。”蝎尾虎在桌上抓了几张钞票丢给马仔,马仔喜滋滋接住,出门买了一包好彩香烟,跑进了李氏针灸馆内。
正如义群的人在关注陈志越,潮州帮,敬义,和合顺的人,同样也在关注这位近期突然在城寨窜红的九龙力王。
而陈志越这个时候,正在接受一位老妇人的针灸。
“后生仔,你身体壮得好像一头牛,也没什么隐疾,根本就不用过来针灸。
讲吧,平白无故,为什么要来老太婆这里搞事啊?”李阿婆年近八十,满头银发,落针却是平稳快,扎得陈志越嘴皮不停得颤抖。
一听老人家这话,陈志越就知道,对方要想给自己一点教训,赶紧喊停:“阿婆您不要误会!
今天我听人讲,几日前,有个白衣少年被您老人家收留了。
我一时好奇过来看一看而已,毕竟,龙津道这个地方,鱼龙混杂的……”
“嗯?敢问小哥,是不是姓陈?”李阿婆放下一支接近二十厘米长的银针,语气也缓和下来。
陈志越扭头一看,吓出一头冷汗:“没错,我叫陈志越。”
“哦,原来是我乖孙的恩公,不早点讲,迟了一点,今日你有得受呢。”李阿婆双手从陈志越后背抚过,七八条银针被她收了起来。
吩咐里面煎药的佣人,送一碗药茶过来。
李阿婆转身坐在一只官帽椅上:“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陈先生,你担心那孩子出事,这才过来看一看的吧?
哎,龙津道这边,坏人是多了一些,不过老婆子自诩这辈子没做过恶事,他在我这里,您可以放心的。”
“是晚辈莽撞了。”陈志越接过佣人端来的药茶,毫不犹豫一口饮下。
李阿婆见状,面上笑容又多了几分:“无需自责,你是热心人,那日在城寨门口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
你能为了一个陌生人出头,老婆子要对你讲声佩服才对。乖孙一直念叨你的好,中午不要走了,留下来吃顿便饭。”
“啊,这怎么好意思呢?”
“行了,别玩欲擒故纵了。
刚刚我下针的时候,每次针尖靠近你的死穴,你的背后肌肉和四肢就紧绷起来。
自你一进门说要针灸,你就在逗老太婆开心,你以为阿婆看不出来啊?
唉,在演技这方面,也就先夫能够胜你一筹,一眨眼50年过去了……”
李阿婆斜斜横了陈志越一眼,揭穿对方刚刚配合她‘施惩’的同时,也陷入了回忆之中。
陈志越看了一眼几步外的排位,先夫叶天赐。
摸出香烟点上,一向识得做人的越哥,正常来讲,肯定要去敬支清香,在李阿婆面前刷波好感。
可这一次,陈志越没动。
因为他知道,叶天赐还有另外一个身份田中英杰,12岁被日本派去粤省当间谍,叶问义兄兼师兄!
而李阿婆的原名,正是叶问师妹李美慧!
第42章 明知山有虎
阿七冰室。
中午十一点到十二点半,是食客上门光顾和送餐的高峰期。
可经营餐饮,不是顾客走了,大家就能下班,后续的卫生打扫,也要花费一定的时间。
忙到下午1点钟,少年终于脱下工作服,换上自己的白色恤衫,他带着老板阿七特意留的一盒叉烧,心事重重向着龙津道走来。
今日送餐的时候。
他听到不少人在议论,昨晚屯门色魔又出来作案的事情。
连续三夜,凶手作案三起。
前两次的受害者,还是妙龄女子。
最近这次就离谱了,惨遭奸杀的,竟然是一个60岁的阿婆。
对于屯门色魔案,之前他和城寨街坊看法的区别。
就是大家都当热闹看,而他在内心中,除了为受害者伤心,还顺带谴责作案的凶手而已。
可当他得知,凶手第三次作案,竟然连60岁的阿婆都没放过,他突然想起自己的拜门大佬关公!
两个月前,有次,他被关公派去帮里马栏收数。
那个场的负责人,见他加入帮派没多久,还调侃他拜了一个胃口超好的大佬。
当时他还不知道,大佬好胃口是什么意思。
直到后来有同门偷偷告诉他,一旦关公兴趣上来。
不管多少岁,是女的就上。
60可以将就,70都是照杀。
少年这才明白,原来好胃口,是这样的一个好胃口……
一边想着事,一边走着路。
等到针灸馆,少年这才发现,上次在城寨门口丢汽油桶打救自己的陈先生,居然也是在场。
“陈先生,您怎么在这里?您来找李的吗?”少年提着叉烧,惊讶喊道。
陈志越接过饭盒,捻了一块叉烧塞进嘴里咀嚼起来:“我来找你的。
听信一说,你在龙津道李阿婆这边落脚,我就过来看一看咯。快坐吧,你再不来,我快饿死了。”
“哼,老婆子几次提议开席,是你自己说要等人齐。”李阿婆招呼少年入席,冲着陈志越开怼:“现在,食了我乖孙带来的叉烧,还怪他来迟饿到你?”
“好吧,都是我的错,老人家不要生气。”陈志越嘴上服软,手上的动作却很快,几片上好的叉烧已经吃进肚子。
眼看一盒叉烧眨眼少了1/3,李阿婆有点后悔,之前不应留客请饭。
幸亏,白衣少年懂得看人面色。
在席上,他不仅热情招呼陈志越这位救命恩人,还频频帮老人家布菜,总算没让这场家宴冷了场。
饭后。
陈志越本想告辞,却被少年留下来饮茶。
让他意外的是,对方主动过问起屯门色魔案,还提供了一条有关嫌疑人的线索。
“其实,黑白两道都猜得出,在屯门作案的人就是关公。
问题在于,警队自ICAC成立以来,四大探长跑路之后,已经指挥不动黑帮了。
和联胜和东星摆明不管这摊烂事,才让关公频频得手。”陈志越点上一支香烟。
他的表情十分无奈:“而靠屯门警署那点警力,想蹲守整个辖区已经力所不逮。
加上关公作案都在深夜,哪有那么容易抓到他?”
少年听后,面色暗淡了下来。
身在城寨,有太多渠道,能够收到江湖上的风声。
有关对他颁布江湖奸杀令一事,他早就听人讲过。
甚至,还有人想要抓住他,送给架势堂换点好处。
如果不是龙城帮的人几次援手,加上被李阿婆收留,他早就瓜了。
这些日子在城寨,他不是白混的。
先有龙城帮的人罩着,后又遇到李阿婆这位背景不凡的老人家。
他不仅迅速成熟起来,对江湖这两个字,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他隐隐猜出,关公应该就是利用架势堂对自己颁布的那张江湖奸杀令,跑去屯门胡作非为!
“越哥,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拜在关公那个人渣的门下。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出庭做证……”
“傻仔!按照白道的方式来处理,那你就是污点证人了。
你有社团身份,事后除了跑路离开港岛,你没第二条路可以走。
再说,凭你一面之词,也是钉不死关公的。”陈志越当场否决这个做法,伸手按住想要起身的少年:“行了,关公这个扑街,我和很多人都看他不爽的。
我们会想办法搞定他,你安心送外卖,好好孝顺阿婆就得了。”
说完这些,陈志越向李阿婆告辞:“前辈,今日叨扰了,这孩子有您盯着,我很放心。
希望我下次过来,您老人家别再拿针怼我啦,哈哈。”
李阿婆表面上十分嫌弃叫陈志越快滚,内心却是听懂了对方的潜台词,紧紧看着身边这个刚认下没几日的乖孙。
过了片刻,少年低声讲了一句对唔住,突然站了起来,埋头冲向大门。
一直提防着他的李阿婆,脚步轻盈追出两步,右手扣住他的肩膀,左脚轻轻一绊,一个回合就将他掀翻在地。
锤锤老腰,李阿婆缓缓蹲下,看着这个当日躲在针灸馆屋檐下避雨的少年:“你是不是一定要去?”
“,我,我总不能在城寨躲一辈子?
何况……何况我一天不露面,关公就能借着抓捕我的名头,在外面害人。
现在,已经死了3个无辜者了……”少年越说越激动,语气从惶恐到激愤,甚至双手握拳,用力锤打了几下地板。
李阿婆定定看着他,足足几分钟过去,发现少年面上的倔强丝毫没有减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