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局长听了吴永成的汇报后,激动不已,第一时间从床上爬起来,直奔市委而去,因为这是宏城十几年都没见过的多部门联合大案了。
而原本还气焰嚣张的朱学军,在听到吴永成拿出来的录音后,整个人瞬间变成了霜打的茄子。
后来的审讯工作,可以说是如履平地般顺利。
并且证明了,周奕几乎每一步都算对了。
心思活络的杜晓琳比偏执魔怔的张新丽要厉害得多,在成为朱学军的情人后,想方设法地从他那里要钱。
而且从他长期只给现金的行为模式中推断出,朱学军肯定和药企有长期的回扣利益关系。
于是杜晓琳利用“乖巧懂事”的性格博得朱学军的欢心,进而被朱学军带入他的社交圈,作为金丝雀被拿来炫耀。
她时常在饭局上,利用上洗手间补妆的机会,把留在座位上包里的索尼Walkman打开,偷录朱学军和别人的秘密谈话。
她平时就很喜欢港台歌星,有时候甚至会把耳塞塞到朱学军耳朵里分享。不过朱学军可看不上那些什么流行音乐,觉得都是些垃圾。
不过这确实打消了他对杜晓琳的怀疑。当他得知杜晓琳把录音藏在磁带歌曲中间的时候,他惊讶不已。
直到有一天,杜晓琳录到了朱学军和这位王总的对话,劲爆的内容让她知道,自己飞黄腾达的机会来了。
她找朱学军谈判,以录音为要挟,要朱学军一次性给她五十万青春损失费。
直到这时候,朱学军才恍然大悟,这个女人和他以往玩弄过的女人都不一样。
本质上,这个女人和他是同一类人。
随后他以筹措资金为由,不断的拖延。
但其实是在谋划,如何稳妥的、不牵连到自己的,除掉杜晓琳的计划。
最后,他想到了借刀杀人。
而这把刀,就是被他打入冷宫的张新丽。
但是他也并没有打算放过张新丽,只有除掉她,才能以绝后患。
他想到了一个最稳妥的方式,用绝症,埋葬一切。
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张新丽的胃病是他亲自检查过的,就算下药后短时间内不会癌变,那也是早晚的事。
他以为,这样的计划,天衣无缝。
就算有人查到自己和杜晓琳的关系,就算张新丽这个凶手被人发现。
顶多自己就是生活作风有问题而已,这种事,对有钱有势的人来说,算个屁啊。
等过一阵子,风平浪静了,自己手握巨款,照样夜夜笙歌。
当一切真相都被揭穿后,他怎么都想不通,自己如此完美的谋划,为什么会失败。
周奕听完吴永成的讲述,无奈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破了这么大的案子你不高兴啊?”吴永成问道。
“我只是在感叹,这案子牵扯的这些人,竟然没一个是无辜的。”
这样的最终真相,多少让周奕有些感慨和唏嘘,本以为是还死者一个迟到了二十七年的公道,没想到杜晓琳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是在自取灭亡。
“你这想法不对,我们警察查案,查的是真相,维护的是法律和正义,案件本身的善恶是非,并不是我们的责任和负担。即便你觉得杜晓琳是咎由自取,我们也要查出真相,因为这个公道,不止是还给死者的,更是还给这朗朗乾坤世道的。”
吴永成这慷慨激昂的一番话,一扫周奕心头的阴霾。
同时也把陈严给吵醒了。“吴队,你刚才说啥呢?”
“吴队说……”
周奕刚开口,吴永成抓起一个包子就丢了过去。
“我说,包子得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烫烫烫!”陈严立刻就从床上蹦了起来。
十分钟后,周奕站在市局大门口,迎着阳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早啊。”穿着米色风衣的许念迎面走来,笑着伸手打了个招呼。
“许法医,早啊。”
这个点,正是市局上班的时候。
“你们昨晚又加班了?”许念走过来,却捏起了鼻子,因为周奕身上一股浓烈的酒味。
周奕顿时心虚地挠挠头,“昨晚后来被彪哥拉去喝酒了。”
一听是蒋彪,许念噗嗤一声就笑了。
“那你没被喝趴下啊。”
看来,吴永成说的没错,蒋彪爱喝酒的大名响彻整个市局,连许念都知道了。
“趴了,这不刚醒吗?”
“听说你破了个大案子?恭喜啊。”
“没有没有,都是吴队的功劳,我就是替他跑个腿。”
许念笑了笑,今天一大早,她已经接到好几个同事的电话,问她知不知道一个叫周奕的小警察,因为市局没有这号人。
但据说他是破获三一六案及背后大案的关键人物。
“那你什么时候来市局报道啊?”
周奕笑道:“那我说了可不算,吴队说了,纪律问题。不过他说让大家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许念点点头:“你们是该好好休息一下。那我先去上班了。”
“好,拜拜。”
周奕望着许念窈窕的背影,心中一阵五味杂陈。
离开市局后,周奕本来想去医院看看爷爷的情况,但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一股浓烈的酒气,再加上连续奋战了一天一夜带来的馊味,决定还是先回家洗个澡。
周奕回到家,却发现家里没人。看了看时间,这个点爸妈已经去钢厂上班了。
其实他知道,钢厂此时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账面上早就入不敷出,而之前计划经济遗留的诸多问题,让包括钢厂在内的大量国有单位臃肿不堪,又效率低下。
工人大下岗,并不是一个突然事件,而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早晚都会走到这一步的结果。
但这并不是那些工人的错,这是时代的局限性,是社会结构发展所需要经历的阵痛。
周奕不可能改变时代的轨迹,但他希望至少能改变周围人的命运。
他摸了半天也没在身上摸到钥匙,想起前天晚上重生醒来后,迷迷糊糊就被母亲叫去了二叔家,压根就没带钥匙。
回忆了下,他弯腰挪开了门口母亲腌酱菜的坛子。
下面果然有一条钥匙。
他刚打开门,背后一个声音喊道:“周奕?”
第36章 周家老四
周奕回头,看见身后站着一个穿着时髦格子西装、戴着墨镜,左手提着一盒生命一号,右手提着一袋水果的中年男人。
“三叔?”周奕大惊。“你怎么回来了?”
此人正是周奕的三叔,周建业。
说是三叔,但其实也就比周奕大了一轮。周奕从小光屁股的时候就在周建业后面当跟屁虫,到处闯祸。
周奕的父辈四人,性格各不相同。
父亲周建国,老实本分,为人勤恳踏实。
二叔周建军,游手好闲,好吃懒做。
姑姑周爱华,则是个精明强干的女人。
唯独这三叔,从小胆大包天,没有他不敢干的事。
在宏城这种地级市,父辈们大多都会继承祖辈的工作,继续在既定的规则下安安稳稳地生活工作。
因为在人们的潜意识之中,走老路是天经地义的事。
只有周建业,高中毕业后,一口拒绝了周奕爷爷的安排,说打死都不跟哥哥姐姐们一样,进钢厂上班。
把老头子气得直蹦,说他不去钢厂上班,自己就绝食,饿死自己。
没想到这个小儿子更绝,说你要是非要让我去钢厂上班,我第一天就跳进钢厂的炼钢炉里,搞个重大安全事故出来,让你周阿四变成全钢厂的大罪人!
最终,去钢厂上班这事,自然就作罢了。
气得老头扬言说自己没这个儿子,死外头了都别通知他收尸。
不过骂归骂,血缘关系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东西。
周奕的记忆里,三叔干过很多在父亲看来不着调的东西,倒卖粮票、贩卖港台歌星磁带、开馄饨店、搞地下录影厅等等。
反正怎么“不务正业”就怎么来。
甚至被人举报,差点被派出所以“投机倒把”的罪名给抓起来。
反正从小,周建业这个名字就是被当做反面典型,说给周奕他们这些孩子听的。
按周奕父亲的话就是:学条狗也不能学你三叔,早晚得饿死在外面。
八十年代末,周奕刚上初中,这位早晚得饿死在外面的三叔,背上一个破背包,带着自己所有的家当,说是要去南方闯荡。
但是周奕还小,什么都不懂,后来才知道,自己这位三叔多么有魄力和远见。
改革开放的浪潮,市场经济的发展,孤身一人在南方打拼几十年的三叔,最后成了周家最有出息的那个人。
有房有车,儿女双全,有自己的工厂和事业。
周奕记得,重生前当初自己父亲去世,锦衣玉食的三叔带着家人回宏城奔丧的时候,亲朋好友人人都夸他有出息,说他从小就与众不同,是老周家的骄傲。
周奕却看到跪在自己父亲灵前的三叔唉声叹气不已。
他问母亲三叔这是怎么了?
母亲说:你爷爷没能看到你三叔后来的成绩,这是你三叔心里一辈子的遗憾。
周奕的奶奶走得早,长嫂如母,周奕母亲对这个小叔子再了解不过了。
重生之后,周奕就在思考如何应对接下来父母和成千上万工人即将面临的下岗潮。
他虽然有对未来社会发展方向的认知,但他毕竟干了大半辈子的刑警,并不善于经商之道。
所以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帮手,就是自己这位三叔,周建业。
没想到三叔居然回来了。
“你二叔前天晚上给我打电话,说老头子不行了,我这不连夜坐火车赶回来了么。”周建业说着,提着东西就往屋里走。
把东西往桌上一放,端起桌上的水壶咕噜咕噜地就对着嘴喝。
“妈呀,渴死我了。老头子咋样了?”
周奕赶紧把前天晚上的情况说了一遍,但隐去了二叔遗嘱的事情,却并没有隐瞒爷爷可能不是主动摔倒的猜测。
“他妈的,周建军跟王翠娥这对王八蛋,老子今天饶不了他们,非打断他们的狗腿不可。”周建业说着,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往外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