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斌让许红豆去联系南星父母,然后帮着跑住院手续。
大董是吃不上了,在病床上喝豆腐汤吧。
这一下午,陈南星变得出奇安静,一句话不说,两眼发直,整个人患得患失。
高斌能理解,任谁听到这个消息,就跟遭到晴天霹雳没什么两样,没晕过去就算很坚强了。
见南星这个样子,许红豆也不好受,抱着闺蜜低声抽泣。
南星父母那边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往京城赶,最快也得明天到。
到时候还得麻烦高斌去火车站接人,这都是小事,关键是病情。
高斌找大夫问过了,也通过老刘联系了有关方面的专家,得到的结果很一致:没救了。
他们这些身边人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南星仅剩的时光快乐一些,不要走的那么痛苦。
南星终归是个乐观的人,低迷了几天之后,脸上重新堆起笑容,还有心思点菜吃好吃的。
随着化疗介入,她开始脱发、呕吐,每天都很遭罪,可在见到亲朋时,依然面带笑容,不让大家担心。
真是个坚强的人。
高斌全程陪同,见证了陈南星的心路变化,由衷佩服。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眼瞅着化疗没有作用,病情开始恶化。
高斌突然接到陈南星的电话,让他一个人到医院,有话要说。
带了她喜欢吃的零食,来到病房,高斌也摆出笑脸:
“怎么样?今天的治疗顺利吗?”
“还行,你带旺仔奶糖了?”陈南星脸色苍白,整个人虚弱极了。
“对啊,红豆说你爱吃这个,我买了好多,不够再跟我说。”
“够了,我吃不了几天了。”
“别说这些丧气的话。”
“呵呵,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不用安慰我,叫你来是想跟你唠叨唠叨。”
高斌知道,这是要跟自己说遗言了。
虽然他早就见惯了生死,甚至上辈子在监狱里,亲手解决了好多条生命,可事到如今,他心里依然不是滋味。
跟陈南星相处不久,可她阳光开朗的性格,还有跟许红豆的感情,都让高斌打心眼里认可了她这个朋友。
可天不遂人愿,还没怎么着呢,人就要没了,简直是造化弄人。
“红豆是个很感性的人,但又很孤独,在京城,她只有我这么一个朋友,我要是不在,就只剩她一个人面对这冰冷残酷的社会,幸好...幸好有你出现,我能安心了。”
高斌默默的低着头,这个时候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她这个人吧,工作中特别精明,可生活里就是个小迷糊,你一刻不盯着她,立马就能犯马虎。”
陈南星说话很费劲,说一句得喘好一会儿,身体里的疼痛还能忍,精神上的折磨最为遭罪。
“等我走以后,你一定要24小时的陪着她,我知道她肯定会难过,但我希望不要难过太久。”
呼~呼~
“有机会的话,你带她去大理好不好?我喜欢那里,苍山下、洱海旁,搬一把躺椅到花园里,优哉游哉的过完一天,这个愿望我想了三年,可惜没办法实现了,就让红豆替我实现吧?”
高斌这才有了反应,狠狠点了下头:
“我答应你。”
“谢谢,我能看出来你很喜欢红豆,希望你们能够白头偕老,我会在天上看着你们,并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高斌张了张嘴,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再多的安慰都是无力的,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完成陈南星的遗愿,将许红豆照顾好。
今天陈南星说了很多话,虽然很慢,虽然经常停下喘息,可念念叨叨,说了快一个小时才停下。
“你爸妈去你家帮着收拾屋子了,一会儿就回来,等他们回来我再走。”高斌说。
“不用,你快走吧,我一个人可以,放心,我能撑得住!”
“可...”
“放心吧。”
对上那双坚定的眼眸,高斌拗不过他,一步三回头的退出病房。
不过他没有走,直到南星父母回来,他才默默离开。
又过了一个礼拜,高斌正陪着心不在焉的红豆在食堂吃饭,突然她电话响了,两人冥冥中有感觉,也许...
果然,是南星妈妈打来的电话,南星...走了。
许红豆很坚强,含着眼泪没有落下,这样的状况让高斌心疼,但又没有任何办法。
直到陪着许红豆处理完南星的身后事回到家,高斌给她做了碗面,吃着吃着,开始嚎啕大哭。
高斌没有阻拦,只是用力抱着她,让她哭,这也是一种释放,再憋下去,容易憋出病来。
这一哭就是20分钟,等她哭累了,变成抽泣的时候,高斌将那天南星说的话说出来。
“你请个年假吧?我带你去云南,咱们好好放松一下,也当替南星完成遗愿。”
这回许红豆没再拒绝,靠在高斌怀里,用纸巾擦着眼泪,断断续续的说:
“我~我有三个月年假,我明天就去~打申请,咱们~去云南!”
说完,她起身到房间拿出一个笔记本:
“这里是南星做的攻略,包括交通路线和住宿,我们就按照这个攻略走吧?”
“好啊,这也是南星的愿望,你明天请假,顺便帮我退房,我来研究攻略,负责订房订车票。”
许红豆又没忍住,靠在他肩头哇哇大哭,最后哭到没力气,沉沉睡去。
...
云南,大理,高斌开着一辆租来的普拉多行驶在洱海旁边,副驾驶坐着许红豆。
耳边流淌着《菊次郎的夏天》,阳光和煦,唯独风有点大。
所谓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还是很有道理的。
从车里眺望苍山,并未觉得多么宏伟,反而有种在面对小家碧玉的错觉。
苍山共有十九峰,由北向南依次排开,山顶由于海拔高,非常严寒。
每次大理下雨的时候,苍山上就要下雪,当天气放晴、乌云散去,阳光洒在山顶,放眼望去,雪线以上全部银装素裹,分外洁白。
而每两峰之间都会有一条由积雪融化形成的溪水,共计十八溪,自苍山之上奔流而下,注入洱海。
众所周知,酱油不是油,洱海当然不是海。
如果从高空俯瞰的话,这片内陆湖形状狭长,酷似人的耳朵。
白族人民深居内陆,但对大海极为向往。
在他们看来,家乡的这片湖泊幽蓝深邃,宽广无垠,而大海莫过于此,不如叫它洱海。
把高原内陆湖叫做海,大概是白族人民独有的浪漫。
每个月农历十五,若是天气晴朗的夜晚,便会看到一轮圆月攀爬而上,远远的挂于天际,可又仿佛近在咫尺,只要登上东面的山坡,就能触手可及。
它遍体橙黄,近于古铜色,几缕云丝飘过,如同嫦娥的丝带一般,某位还未归家的渔人望着水面摇晃的月影,凝神注目,恍惚间,便觉得自己已置身于广寒仙境,忘却了人间。
洱海月,大抵如此。
苍山的唯美,洱海的秀丽,每一天都是不重样的,每一天都是看不腻的,正所谓苍山不墨千秋画,洱海无弦万古琴,形容的很到位。
温和的气候造就了大理四季如春的温柔,不过偶尔刮起的风,又给大理添了几分刚硬的气质。
特别是在下关,这个地方本就是个山口,群峰挡住的风从这个风口倾泻而出,风期很长,风力也很强。
来都来了,那就让它吹吧。
吹一吹,吹走尘埃,吹走劳累,吹走骄傲放纵。
许红豆倒是很享受这里的风,她将白嫩如莲藕般的胳膊伸出窗外,丝巾迎风飞扬,让本来郁结的心情开拓不少。
“我们应该早点来的。”她说。
“是啊,不过风景就在那里,只要来了就好。”
许红豆看着高斌的侧颜,主动拉起他的手面露微笑,这还是她这段时间来第一次露出笑容。
“谢谢,最近一直陪着我,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算没有我,你也一定可以走出来,人都是要向前看的。”
她眯起眼睛,感受阳光撒在身上的温暖,轻声道:
“真好,我现在有种想在这里住一辈子的冲动。”
“那就试试看,反正我定了三个月的房,三个月后你要是还这么想,那就辞职,我陪你一起在这里,一辈子,不分开!”
情之所至,一往情深,许红豆感受到高斌的爱意,吧唧,在他脸上嘬了一口,留下淡淡的红唇印。
“你愿意为了我放弃魔都的一切?”
“当然,本来我就对大城市的生活厌倦了,所幸之前攒了些家底,把那边的房、车一卖,在大理买个小院,和你共度余生,你看如何?”
许红豆使劲攥着高斌的手:
“咱们结婚吧?”
高斌快速扭头瞥了她一眼,继续目视前方:
“认真的?别冲动!要是落在我手里,以后就别想跑了。”
“我才不跑呢,这辈子就赖上你了。”
“行,等我打电话回家要户口本。”
许红豆认真的点点头:
“我也得打电话,我爸妈要是知道这事,指不定乐成什么样呢。”
“呵呵,我有点期待。”
目的地没在洱海边,而是在附近的村寨,因为是老村落,车子开不进去,只能停在附近的一片空地上。
二人下车,一共三个大行李箱,非常沉,高斌一手一个,许红豆也拖了一个,轱辘在砖石上滚过,咕噜噜的声音打破了小村的宁静。
大理是文青的天堂,循着门牌号穿过小巷,总能看到年轻人抱着吉他,或者吟诗作对。
还好民宿位置不难找,顺着小巷一直往里,便看到了一间敞开木门的老房子,对了对门牌号,就是这儿,没错了。
“走吧,咱们进去。”
“到了吗?”许红豆喘了口粗气,用力将箱子提起进入院内。
“到了~”他刚要开口问有人吗,就见一位神秘兮兮的大叔在那打坐。
“您好,请问谢晓春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