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身形一震，面露苦笑的躬身一礼道：“叨扰已久，也是时候离去了。宋阀收留之恩，我兄弟二人感激不尽。日后若有用得到的地方，命人带句话，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徐子陵郑重一礼：“将来若阀主有命，我二人就算远隔千山，也会舍命前来。”
二人心中自有傲气，自然不会白白受人恩惠。
宋缺微微颔首，再次摆了摆手。
寇仲与徐子陵对视一眼，点点头，对着四周众人团团一礼，随即毫不留恋的飞身离去。
宋缺扫视众人，声音低沉道：“我离开宋阀的这段时间，谢绝一切外客拜访，我的去向谁也不能对外透露。”
漠然半晌，继续道：“全力备战，军械、粮草、战具务必准备齐全。我不在的期间，由宋智与宋鲁主持大局，所有人必须听令行事。”
“事关宋阀未来，若有人敢阳奉阴违，家法可不容情，哪怕是我之子女，敢在这个时候坏事，一样难逃家法惩处。”
宋缺说着，淡漠的看向宋师道，见他神情僵硬的点头，这才将目光收回。
宋智面色沉重道：“大哥……此去有几成把握？”
他没明言有几成把握活着回来，这件事情只能先隐瞒下来，不然必定弄得人心惶惶，到时会生出诸多不必要的麻烦。
“十成十！”宋缺一脸自信。
“呼……那就好。”
宋智虽然不知道宋缺哪来的底气，但也一下子安心下来。
自家大哥一向足智多谋，断定的事情还从未出过偏差，如此说多半不会出现最好的结果。
宋缺看着众人面上的疑惑，并没有多言解释，回身看了眼磨刀堂，随即一言不发的迈步离去。
四周众人碍于宋缺的威望，只能一脸欲言又止的目送其离开。
第177章 警示，门阀之弊
大兴京城，皇城正中，一座九层楼阁巍峨耸立，外观古朴而典雅，处处可见巧思之美。
楼阁整体以青石为基，朱红为柱，琉璃为檐，金碧辉煌。每一层都设有精致的雕花窗棂，机关之美随处可见。
台阶、扶手、门窗之间，暗藏着无数精巧机关，既保证了楼阁的稳定性，又增添了独特的美感。
“道长，这第一层名为墨香，供人誊写、品书之用……”鲁妙子在前领路，详尽的为身后王易做着介绍。
他奉命督造经阁，日夜赶工之下，花费三月工期方才完工。这期间还得兼顾地宫的督造，可谓是忙得焦头烂额。
好在随着天下匠户的入城，手下可用之人越发充裕，大大缓解了工期的紧张，这让他大大松了口气。
王易四下打量，眼底闪过满意之色，这刚刚完工的经阁让他很满意，温和一笑道：“先生辛苦了，过段时间为你找些帮手，也好让你轻松些。”
“哈哈哈……如此甚好。”鲁妙子爽朗一笑，迈步朝着经阁二层走去。
“这第二层名为卷海，书籍如瀚海般浩渺，寓意知识的无边……三层经纶，存放经史子集等经典文献……四层异典，收藏诸国异族书籍……”
“五层智渊，存放佛道儒以及百家经典，还有大儒、大贤、大家的手稿、笔论……六层秘典，存放不适合流通于外的古籍……”
“七层墨居，大匠研读墨典之地，也是机关与格物相关书籍的存放地……八层武阁，天下武学典藏之所……”
鲁妙子一路引领，口中介绍话语不停，最后踏入经阁第九层：“这第九层名为幽居，环境清幽，便于道长潜心修炼、研读或著述之用……”
王易目光在幽居内流转，每一处细节都透露出不凡的巧思与匠心。
微微颔首，声音中满是赞许：“经阁不仅外观宏伟，内部布局亦是匠心独运，贫道真的很感谢。”
鲁妙子谦逊一笑：“该说感谢的是老夫，秀如今已经能够独当一面，飞马牧场更是几次击退来犯之敌，有了让大势力都不敢小觑的力量。”
通过锦衣卫的渠道，他了解到了这段时间，飞马牧场的近况。
数次大战下来，那支力敌十万军的飞天军，也算是名传天下。
秀得传长生诀，已然成为先天强者。加上飞天军的保护，有了在这乱世中立足本钱，这份保障他如何能不安心？
王易缓步来到落地窗前，俯瞰着大兴京城的繁华生机，缓声道：“先生与秀之间的隔阂，贫道不好插手，最好尽快将隔阂消弭。”
鲁妙子脸上笑容瞬间消失，苦涩快速爬满老脸。
他倒是想消弭，可秀那丫头的性子，怕是有点难如登天。
现在那丫头怕是已经知晓自己未死，这消弭隔阂的难度，光是想想他就头疼无比。
“老夫只能说尽力……真若事不可为，还得劳烦道长出出力。”鲁妙子双手一摊，满脸的苦笑之色。
王易转身严肃道：“未来有大变局，飞马牧场太过鞭长莫及……最好让秀来皇城随贫道静修。”
“大变局？什么样的大变局？”鲁妙子面色惊变，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太易道人的强大他很清楚，对方如此郑重其事提醒，这大变局的恐怖可想而知。
“贫道测算天机，得知天外有强敌降临，可能是上界强者，也可能是其他未知危险……”王易并没有将话说的太透。
诸天外界藏有隐秘，他所知晓的也很有限，只能凭借第一世的记忆分析推断。
“上界强者？”鲁妙子这下是真变了脸色，他一脸焦急的来回踱步，沉声道：“道长，老夫安排好手中职务，便立即前往飞马牧场将秀带来皇城。”
他已经打定主意，就算用强也得将秀带来皇城，拥有太易道人坐镇的皇城，才是天下间最为安全之地。
王易面色一缓，温言安抚道：“先生稍安勿躁，短期内大变不会到来，此事徐徐图之便可。”
鲁妙子神情有所缓和，凝眉沉思稍许，拱手深施一礼道：“若情况危急，还请道长强行出手。”
王易伸手将其扶起，摇头道：“最好还是先生自己解决，贫道插手只会加重隔阂。”
鲁妙子苦笑摇头，拱手道：“地宫诸事还需老夫调度，就先告退了……”言罢，一脸心事重重的转身离去。
王易无奈摇头，迈步来到书案后坐下，取来空白纸张摊开，提笔快速书写起来。
太易杨广负责运朝事宜，他负责经阁体系搭建、聚灵阵的布置、战兵的打造、战舟的锻造……
方方面面都需要他亲力亲为，只有加强运朝的底蕴，方能有底气以逸待劳。
好在时间还算充裕，若是连这方天地都把控不住，也没必要谈谋划上界的事情。
……
鲁妙子刚走出经阁，便见韦怜香领着一面熟之人走来，这让他神情微愣了下，拱手讶然道：“宋兄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啊。”
宋缺身形微顿，凝眸打量稍许，试探道：“你是……鲁兄？”
“正是老夫。”鲁妙子面上浮现淡笑，看到以往的老熟人，心情一下子缓解了不少：“宋兄这是？”
韦怜香盈盈一笑：“易主要见他，命我特意去了趟岭南。倒是少府卿心事重重的样子，这是遇到了什么麻烦？需要杂家出手为你解决么？”
“少府卿？”宋缺这下是真的讶然了。
在他的印象中，鲁妙子是个自傲随性的人，这家伙竟然会入朝为官，而且还是九卿这等高官？
鲁妙子摆手苦笑道：“私事，私事。”语气一顿，看向宋缺提点道：“覆巢之下无完卵，乱世若能早些结束，未来度过劫难的把握也能大上不少。”
太易道人请宋缺来的目的，多半是想拿下岭南宋阀，以此来加快天下一统的进程。
出言提醒也是看在往昔情分，当然也有助推一把的意思，毕竟覆巢之下无完卵，他也希望己方的实力得到增强。
“鲁兄这是何意？”宋缺眉头瞬间大皱，他深知鲁妙子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鲁妙子摇摇头：“老夫不好多说，这方面的信息，宋兄只能去问太易道人……”言罢不再多做停留，脚步匆匆的朝着地宫赶去。
宋缺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的经阁，凝眉沉思起来。
劫难？什么样的劫难，竟到了覆巢之下无完卵的地步？太易道人？道门？
“宋阀主，请！”韦怜香伸手示意道。
宋缺微微颔首，调整好自身情绪，步履沉稳的迈步朝着经阁内走去。
二人一路上并未有言语，很快便顺着木阶步入了九层幽居。
王易见宋缺二人到来，脸上露出温和笑容，放下笔，轻笑道：“韦督主，为宋阀主搬张椅子来。”
韦怜香取来一张椅子，轻缓的放到书案前，随即后退几步，垂首侍立在了书案旁。
宋缺眼底划过凝重，在他的灵觉感知中，对方的气机空空冥冥，仿若不存此间。若非亲眼所见，根本察觉不到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缓步来到书案前坐下，一言不发的凝望着桌后的道人。此时他的精气神凝实为一，随时做好全力而战的准备。
王易好笑的挑眉道：“贫道对宋阀主没恶意，不必如此的剑拔弩张。”
宋缺眸光沉凝，沉声道：“道长大费周章的请宋某前来，不知有何目的？”
“宋阀主如何看待，士族门阀之弊？”王易失笑摇头，提笔继续书写起来。
“嗯？”宋缺神情一愣，凝眉稍作沉思，缓缓道：“门阀之弊，自古有之，乃社稷之隐患，人心之疾苦。盖门阀者，以血统、门第为尊，无视德才，壅塞贤路，致使贤臣凋零，民生凋敝……”
韦怜香在岭南宋阀，就痛斥了一番门阀问题，他心中明白这是对方在提点自己。
可这是门阀的累世问题，想要解决可以说全无可能。当然解决之法有，那便是掀起滔天杀戮，将士族连根拔起……
王易抬眸淡笑道：“门阀垄断仕途，寒门士子无出头之日。昔日孟母三迁，择邻而居，意在子能得良师益友。然门阀之制，却使英才埋没于草莽之间，虽有经天纬地之才，亦难展鸿鹄之志。故曰：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此等不公，岂不令人痛心疾首？”
“士族子弟，生于钟鼎之家，长于锦绣丛中，多数不知民间疾苦，攀比之风盛行，奢靡之气四溢。他们为官，岂不让百姓水深火热？”
“门阀士族为了家族利益，争权夺利，互相倾轧，结党营私，致使朝政黑暗，国朝危在旦夕。这等大员，岂不让国祚衰败倾覆？”
王易说到这，瞥了眼神情阴郁下来的宋缺，淡淡问道：“宋阀主如何看待朝廷施行的‘国有化’？”
如宋缺这类人，若不是心悦诚服，很难真正的为己所用，故而得多花费些心思，其也值得自己多费些心思。
第178章 宋缺妥协
宋缺蹙眉抬头，心中呢喃着国有化三字。
大隋周报上，对国有化这条国政，有着极为清晰的解释。对方此问，说的依旧是门阀之弊。
他漠然半响，凝声道：“此国政，可聚天下之土地、矿产、资源……以资国用。由朝廷统一经营，所得之利，可用于基建、赈济灾民、发展百业、编练强军……如此则国强民富，百姓安居乐业。”
王易书写的动作微顿，不由哑然失笑的抬眸。
宋缺此言，引用了大隋周报上的内容片段。如此说，不过是取巧的不愿表明立场。
对方身为宋阀阀主，对于这针对士族门阀的绝户计，肯定有着极为清晰的认知。
其再如何的顾大局，也会为宋阀的未来考虑，为族中子弟着想，这是立场人性问题，也是世家门阀的根源问题。
王易笔下速度加快，舞出道道残影，米粒大小的文字，错落有致的渐渐铺满纸张。
他神情严肃的缓声道：“没有千年的王朝，但有千年的世家，何故？”
“盖因，士族豪强兼并土地，豪商巨贾囤积居奇，权利财富被少数人垄断。贤才心死，百姓穷困，朝廷财政空虚，难以为继之下，乱世起，王朝崩。”
“乱战四起，群雄角逐，世家投注，待真龙出，新朝始立之际，新的王朝轮回开启。”
王易微微摇头，语气低沉道：“这是历史诸朝的宿命，若国有化得以贯彻，土地、矿产等资源收归国有。地方势力失去经济基础，就算有割据自立之心，也是小打小闹，不足以动摇国祚。”
“此国政不说打破这个轮回，但最少能够最大限度的延长国朝气运，千年王朝未尝不可。”
宋缺抬手抚须，沉声道：“这会掀起更大的动乱，天下皆反之下，突厥不会放弃这等天赐良机，稍有不慎便会重演五胡乱劫……何不用些温和手段？”
国有化是隋帝向天下世家的宣战令，世家不可能放弃手中的累世财富，二者之间注定只能存其一。
从岭南一路行来，推翻暴隋的声音响彻田野，暴君之名已然深入人心，涛涛大势正在蕴量。一场伐暴隋，杀纣君的大起义在所难免。
他很明白，这是天下士族的反击，也是天下诸多势力的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