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玩意需要有点文化的人来写。
而有点文化的人,基本上就是族老。
许东林已经准备回去好好翻阅学习历代状元文章编纂了,趁著自己还没入土,多想想怎么把许青山以后的事迹写出花来,为自己的儿子许进帮好好谋一谋出路。
“各位宗亲!各位家人!”
“今日是我云阳许氏老坑分堂的大日子!”
许东林负责主持今日的入堂典礼。
虽然老坑村只是个小村落,但这些该有的东西还是应有尽有的。
许青山换上一身很是典雅的中山服,披上一条绣著“状元及第”的红绸,站在祖庙前的空地上,背对著照壁。
倒是没有那种高头大马红装高帽的打扮
众多族人围在祖庙旁,看著空地那边昂首挺胸站著的许青山,还有周遭已经换了衣服的仪仗队。
祖祠前三日就已经打扫干净,封闭庙门,在庙门上还贴著一道符。
“封祖厝门!净礼已成!”
“吉时已到!开祖厝门!”
许东林请出了祖传蛇杖,用力地敲了敲身下的条状石砖,戴高帽,披红绸,他此时是“六公全”的长老,主持仪式。
“开中门!”
“起轿!”
“奉香!”
老坑村人口不多,但也还是按照习俗请了几个大小伙子弄了缩小版的舞龙弄狮队,锣鼓队也跟著奏乐起来,八音南管齐出。
“今~日~祖开~宗庙门~啊~”
“我~与~父母~共入堂~啊~”
戏台上早就清理出来场子,几个歌仔戏演员在台上唱起了状元回乡的戏码。
在如此浓郁的地方传统特色的环境里。
许青山很是适应,他举起手中的香,站在了队首,身后跟著许学军和林月华,再后便是扶著奶奶的许学武和其他父老乡亲。
这些请的舞龙弄狮队、锣鼓队、八音班、戏班子,都是流动的外人,要提前预约的,这草草看去,请的人都快有三四十号人了。
许青山面前的祖祠中门大开,正进院便是一尊大香炉,香炉中清了其他零散香根,只剩下三柱大香立在中间。
“状元公进香!”
许东林拄著蛇杖,朗声喊道。
虽然年纪不小,但却中气十足,精神饱满。
许青山迈入祖祠中,把手中三根红香往香炉里一插。
“一拜~土地公!”
“二拜~天公!”
“三拜~文昌帝君!”
“四拜~林太史公!”
“五拜~开漳圣王!”
“六拜~列祖列宗!”
许青山领头,顺著许东林的节奏鞠著躬,行躬恭礼。
“状元公及父母入堂,十二拜云阳许氏先祖子重公,族友宗亲焚烧金银,敬天祭祖!”
许东林说完。
让其他人拿著那些金帛银纸去另一处焚烧金银的香炉边烧金银,一边自己带著许青山一家迈过中门,进入祖祠之中。
许青山之前是来过祖祠里玩过的。
只不过那时候祖祠显得破败,此时似乎是近来刚刚翻新过,木材都显得油光,颜色均匀,颇为气派。
虽然这祖祠不大,但也有天地方圆。
“大唐昭德将军子重公,随开漳圣王入龙江府,领兵破寇,得封云漳故地。”
许东林手中无需拿著手册。
哪怕今时今日他也只不过是一个曾经当过教书先生,特殊时期偷偷给孩子们扫盲教识字的小先生,没有什么社会身份,也没有什么正经工作,一辈子都只是一个自诩穷酸的读书人。
但他站在祖祠里,手持蛇杖,就是能昂首挺胸,顶天立地地骄傲说出祖上荣光。
这是一种源自骨子里的归属感和认同感。
许东林介绍了许氏先祖,又看向了许青山。
“今,子重公四十九世孙,二房二十四世孙,许青山,得中状元,为我华夏古往今来首位高考满分状元,国家钦点状元公,请祖宗见礼,得入祖堂,族谱单开,光宗耀祖,以彰不世之功。”
“状元公,十二拜。”
许青山在一旁听著这有些古怪的敬词,感觉复杂。
但他还是规规矩矩地按照要求,在小红方枕上跪了十二拜。
“礼成!”
许东林说完,也松了一口气,上前来轻轻扶了扶许青山。
“青山啊,这样就可以了,等会晚上戏台继续唱戏,晚上还有一顿宴席,要是吃完太晚了,你们可以来我家里住的,家里有空调。”
“谢谢叔公,我们等等吃完饭就出去,明天还得去云阳宗祠那边呢。”
许青山擦了擦额头的汗。
虽然这波仪式感很重要的,但是无论是他也好,还是许东林也好,还是跟在许青山身后的许学军、林月华,亦或是其他村人。
每个人都热出了一身汗来。
只不过今天这种大喜日子,倒是没人会因为热就不来看。
“走吧,我们出去,把这盘金银烧了,就可以去看戏了。”
许东林拿起祖祠桌上的一盘金银,递给了许青山。
一趟流程走下来。
许青山倒是觉得有些新奇。
之前也见过有几次典礼,但是他当时都还是孩子,没能参与其中,这一次自己作为典礼的核心,又是这么多年来规格最高的典礼。
虽然这只是一个小山村的传承,但许青山却心中有些感触。
“行,叔公,今天辛苦你了。”
许青山一家出了祖祠,去了各家走了走,聊了聊,许青山也大概了解了老坑村里一些在外打工和在家闲置务农的年轻人的现状,留了联系方式,心里有些打算,就吃过晚饭,看过头场戏,就出山回家。
至于那些宗亲的工作,许青山打算先放给侯成去安排。
让他们先做做看,观察观察品性,能用的人继续挑出来往上用,没大用的人就安排到不需要能力的岗位。
有时候也能充充人头。
一家人缓缓开著车缓缓驶出了老坑村,许学军的情绪状态很是稳定,如若按照以前,今天这样的事,许学军势必是要黑著脸发脾气的。
但他此时表情如常,而且是他开的车。
“爸。”
许青山开口试探道。
“嗯?怎么了?”
许学军表情平静。
“今天.”
许青山刚想开口,今天的事情对自己老爹的刺激应该蛮大的,但许青山也同样不想让有些人像是附骨之蛆一般死死咬著不放。
“没事。”
许学军摇了摇头。
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在车后排蜷缩著躺著睡觉的林月华。
“我去龙江市区工作的话,你妈要怎么安排?”
许青山侧过头来看向父亲。
他似乎今天之内快速地完成了蜕变,情绪上的蜕变,他似乎稳定了许多。
果然。
有人说,让人最快成长的,除了经历,就是压力。
如果没有人说过,那就是他许青山说的。
“市局离市政府不远,不过我想从税务出来,去龙江新区,到时候妈去二实小。”
“那不是刚好可以住在我们那套房子?”
“到时候再买一套吧,那套对你们俩来说有点小了。”
许青山和许学军轻声聊著。
“青山。”
许学军突然开口唤道。
“嗯?”
“要不要听听我的故事?”
许学军盯著车前方,车灯照亮著前路,许学军的声音似乎有些惆怅。
许青山感觉到这似乎是许学军对自己这个亲儿子敞开心扉的一个契机,点了点头。
“好。”
“其实以前家里挺穷的,特别是我出生的时候,城里在闹斗争,山里在闹饥荒。”
许学军很是平静地慢慢说道。
“那时候不要说是吃肉了,就算是粮食,米饭,都很难得。”
“一开始家里就供不起五个人读书,所以你大姑读了两年以后就开始帮你爷爷奶奶干农活了,十二岁的时候去给人家帮忙缝衣服,后来十六岁嫁给你大姑丈。”
“你大姑丈是卷菸厂的工人,当时嫁出去以后条件好很多了,你大姑也跟著他去厂里打计件工,那时候的云漳卷菸厂还是国企,计件的价格并不高,打包一箱烟1毛钱,你大姑一天能打包六七箱。”
“后来你小姑也跟著去了,你二伯倒是去找了一个泥瓦匠师傅学手艺,最后只有你大伯和我继续读书。”
许学军在说话的时候,眼中满是回忆。
只是他的神态只是在缅怀,似乎在想著曾经的日子和现在的日子的差别,反而说著说著脸上多了一抹笑容。
许青山原以为父亲会开始和自己渲染大姑二姑当时为了让他去上学,奉献了多少多少,以此来感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