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什么啊?”
“咱们赦大老爷还扒灰呢!”
“人家东府那焦大都知道了,反是咱们府上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赦大老爷正是王熙凤的公公,他若扒灰,扒的是哪个?
王熙凤顿时大怒,上前一个大耳刮子便抽了过去。
“一群没廉耻的长舌妇!”
“在这里乱嚼舌根!”
两个婆子挨了一记,又见到八卦的正主出现在眼前,顿时吓得魂飞天外,急忙跪下求饶。
“二奶奶恕罪,这不是奴婢说的,是前院六婶子说的……”
这两个婆子一点都没有为别人顶锅的意思,不等动问便把传谣言的人给卖了出来。
当日焦大放刁的时候,王熙凤也是在现场的。
听到这八卦的时候,她也只是心头鄙夷,却不曾想过为其隐瞒的意思,这才让一个少数人知道的流言传的府内到处都是。
可谁想到这不过才几日光景,这回旋镖居然便落到了她的头上!
她当然知道这扒灰和养小叔子都是说的谁,但她又没法说出来。
难不成跟这两人说,这是宁国府的人干的,和我无关吗?
王熙凤气得浑身发抖,如何肯就此轻轻放过,但她也知道这府中人的德行,若是就这般把人逐走了,只怕她们反倒要到处在外面嚷嚷,把听来的说成自家亲眼看见过,把假的也说成真的。
心头转念之间,王熙凤便决意必须得给自己分辨个清白出来,于是便让人把这两个婆子捆了起来,押着往王夫人的院子里去,同时让人去前院绑了那六婶子过来对质。
王夫人正在院子之中休息,见这一群人吵吵闹闹地过来,王熙凤更是少见的哭天抹泪的,口口声声要她给主持公道,顿时便吃惊起来。
“你这辣子,平日里府中哪个敢给你气受?”
“若是她们做的不对,你该打打,该骂骂,实在不行便开革了出去,如今这般作态却是为何?”
王熙凤便哭诉道:
“我素来知道这管家的事体难做,但得太太看重,也不得不勉为其难的撑着,便是得罪了些小人也顾不得了。”
“可谁知道,到底还是我年轻识浅,不知道这人心险恶。”
“这般人等明刀不成,便耍些暗箭的手段,在背后里乱造谣言,恶语中伤,却是让人连分辨都不知道该如何分辨了!”
王夫人便急忙问出了什么事,王熙凤便把听到的事情一说,半点添油加醋都没有。
只是这事情里面不但涉及到王熙凤,还涉及到王夫人的宝贝儿子贾宝玉,这还了得?
王夫人顿时也大怒起来,拍着桌子怒骂道:
“一群不知恩义的忘八羔子,全然不记得是谁给了你们的饭碗,整日里不好好做事,只知道害人!”
“我荣国府内乃是良善之家,可容不得这等黑心肝之辈存在,定然都要打发了出去。”
“让人跟外面都讲清楚,非是我贾府容不得她们,实在是这等狼心狗肺之辈不做人,让各家招人的时候引以为戒。”
地上两人听到这话,顿时都吓瘫了,这摆明了不但要逐她们出去,还要彻底断了她们的生计,心中又恨又怕,纷纷磕头哭泣求饶起来。
这时那六婶子也被抓了过来,之前那婆子顿时便如同抓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指着她尖声叫道:
“太太,那话不是奴婢说的,是这六婶子说的。”
这六婶子早就在被绑来的路上打听清楚了事情经过,急忙慌着跪倒磕头解释道:
“二奶奶的闲话也不是奴婢说的,是听后院李三娘说的,宝二爷和大奶奶的事情,奴婢也是今日方才听说,却不是奴婢传的。”
王夫人听完更气,原本以为是几个被王熙凤斥责过的人恶意报复,如今一看,这几人还不是元凶,当即便发作起来,怒骂道:
“那你乱讲什么宝玉的事情?”
“宝玉和宫裁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偏你们这群脏心烂肺的东西,在那里胡乱拉扯!”
说着,她便怒瞪着那传宝玉闲话的婆子,把那婆子吓的,急忙招供道:
“这是听后院六儿姑娘说的,却也不是奴婢传的。”
于是王夫人又下令去捉那李三娘和六儿,结果一个吐一个,一个牵一个,不多时,这院子里便抓了十几个回来,把院子里塞的满满的。
更糟糕的是,这些人都不是主谋,都又往外吐了不同的人出来,后面还有多少人还不得而知。
当得此时,王夫人已经骑虎难下了。
法不责众啊!
而且这些人招供的人里面,各房各院的人都有,不但有普通下人,也有各家小姐少爷房内的丫鬟小厮,赦老爷、政老爷更是一个都没逃掉,连王夫人自己手下的一个三等小丫鬟都被牵连了进去,甚至便连贾母房中的小丫鬟都有。
这下子可就麻烦了!
王夫人不敢擅专,只好又往上报,把这些人先押下去看管起来,然后带着王熙凤前去找贾母哭诉去了。
说来也“巧”了,宝钗和薛姨妈如今正在贾母这里,陪贾母说话,哄贾母开心,便听鸳鸯来报,说这王夫人正在满院子里抓人,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贾母听了便皱了皱眉,埋怨道:
“这孩子,都多大的岁数了,办事也不稳重一些,弄得这般声势,没的让人看笑话。”
薛姨妈便急忙笑着哄道:
“老太太这是拿我们当外人呢!”
“管家这种事情,可不就得光明正大,让那些作奸犯科的下贱胚子们怕么!”
“只要处事公正,又哪里会有人笑话呢!”
贾母听了,便指着她笑道:
“你们自家姐妹,当然向着她说话。”
薛姨妈便跟着陪笑,宝钗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贾母见了,便问道:
“宝丫头这是有话要说?”
“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多学学你表姐凤辣子,有甚话便说出来,不用有所顾忌。”
宝钗便陪笑道:
“不过是外界的一些流言碎语,说出来没的脏了老祖宗的耳朵。”
贾母看似整日荣养,但实际对贾府的掌控却半点不曾失却,对这些风言风语的动向一直都非常关注。
若不是这次的流言太过触碰她的逆鳞,传消息的人有意避开这府中的几位主子,别人早就把这消息上报到她这里了。
贾母呵呵一笑,和蔼地道:
“看来宝丫头这是知道你二姨在干什么了,却瞒着我这个老太太。”
宝钗急忙解释道:
“真不是有意要瞒着老祖宗,只是……只是有些事情太过荒谬,怕您老听了生气。”
“那些流言明明一听就知道是假的,偏偏府里还有很多人到处乱传。”
“也是有人传到了红叶的耳朵里,又告诉了我,我立即就严禁红叶等人继续外传了,想来如今这消息传到了二姨耳中,所以才惹得二姨大怒。”
贾母听了,愈发的感兴趣,便笑着摆手道:
“既然是荒谬的事情,不妨便说出来,当听个乐。”
“我都这么大岁数了,什么没见识过呀,哪那么容易便生气?”
宝钗犹豫了一下之后,便期期艾艾地道:
“有人说……说宝二爷最喜人妻,所以……所以才整日里纠缠于我。”
贾母听完,果然大怒。
若是这些流言是攻击贾母的事情,她多半便随手打发了,她如今是贾府最高统治者,对于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
但这贾宝玉乃是她的心肝宝、心头肉,最是她的软肋。
若是有人胆敢用流言攻击她的好孙儿,她就绝对不能忍受!
“这府里果然愈发的没规矩了!”
“政媳妇儿这次做的好!”
“这等乱嚼舌根的东西,一定得好生整治一番,绝对不能轻饶!”
薛姨妈便假意叹息道:
“谣言这种事情,根本就解释不清楚的,便是整治了,又有什么用呢?”
“这事儿也怪我,不该让宝钗和宝玉走的太近,没的坏了宝玉的名声。”
“本来我只以为宝玉还小,又不通人事,姐弟两个在一处玩闹也不值什么。”
“可谁想到……也不知道是哪个黑了心的坏胚子不干人事儿,居然这般无故挑起事端,分明便是针对着宝玉来的。”
一番话说的贾母脸色愈发阴沉,开始担心自家孙儿的名誉起来。
正说着,王夫人带着王熙凤过来告状了。
原本贾母以为在宝钗这里得到风声了,开始还很镇定,非常明确地表示了对王夫人的支持,可等王夫人把情况一说,她的脸都绿了。
她原本以为府中就宝玉这么一个流言,可谁知道转头就又收到了两个,那是否还有很多没传到她这里的流言依旧在暗中传播,那就不好说了。
贾母急忙让人把那些关押着的下人都提过来详细再问。
这群人生怕罪责加重,就跟那挤牙膏似的,问多少就说多少,不问就不说,如今被盘问起来,知道隐瞒不住了,便又老老实实吐口,招出了更多的流言和传播人。
不过片刻功夫,贾母便又盘问出来了新的流言内容,而且大多是关于她的心肝宝贝凤凰蛋贾宝玉的。
有流言说当日宝玉去东府,休息时指明要睡在蓉大奶奶的床上,便是心存觊觎。
后来之所以又不去了,便是因为这事儿被蓉大奶奶看破了,便不再请他。
这又从侧面印证了贾宝玉喜爱人妻的流言。
还有流言说宝玉已经把房内的四大丫鬟都收了房,还许诺了她们姨娘的位置,还说要像展老爷收姨娘那样正式大排酒宴。
还有流言不是关于贾宝玉的,除了宁国府的那扒灰和养小叔子流言之外,便是关于赦大老爷那一房的,说赦大老爷扒灰,说琏二爷和邢夫人有染……所以将来这爵位肯定会旁落到宝二爷的头上。
这些流言一出来,贾母顿时便是一惊,下意识地看了王夫人和王熙凤一眼,心中怀疑,是不是这些流言都是这两房彼此互相攻讦的产物。
这就让她为难了起来。
其实她心中不曾有让贾宝玉继任爵位的意思,在她心里,自家的这个孙儿衔玉而生,将来必定要出将入相的,区区二等将军而已,根本就不在她的眼中,未来成为新的国公或首辅才是贾宝玉的归宿。
但这种事情她又没法公然说出来,再加上她对于贾宝玉的偏向,也难免让别人起疑。
以她的估计,贾赦那边其实是不在乎死后这爵位归谁的,贾琏是个二世祖,有钱花就行,想不到那么远,唯独这凤辣子,才有可能关心这事儿,而且也有能力促成如今的这种彼此流言对轰的局面。
你想要我家的爵位,我就先把你儿子给搞臭了!
正自惊疑不定之时,外面脚步声急促,人还没进来,声音先进来了。
“老祖宗,太太今日怎地这般大脾气,抓了这许多人。”
却是当事人贾宝玉来了。
之前抓的那些人里面,大多都是些没什么地位的小人物,真正有些身份的,就算心里怀疑,多半也是在自家院里说几句,哪里会随意乱传这种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