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有恭便笑着回道:
“老爷神机妙算,那马道婆果然是个黑心的神棍。”
“昨夜我悄悄让人潜入她家中,将她绑到了城外,严刑拷问之后,她已经什么都招了。”
“这老虔婆家中祖传下来了一些魇胜的法子,用秘术将那纸人做成小鬼的样子,然后取得他人的生辰八字,写在纸人上,把小鬼藏在被害人的床上,便可以开坛做法,诅咒害人。”
“前些时日,那老虔婆拿了赵姨娘的银子,要害王夫人和林姑娘。”
“只是王夫人这几晚一直在梨香院休息,不曾睡在自家床上,所以不曾被害,只林姑娘一个人倒了霉。”
“原来如此。”
展老爷点了点头,这才搞明白,明明赵姨娘最恨的应该是王夫人,为何之前只诅咒了林妹妹,却放过了王夫人。
原来不是她突然大度了,而是王夫人跑到魔窟当中享乐去了,无意之中躲过了一劫。
谁知杨有恭却又继续说道:
“不过好巧不巧的,偏偏昨夜里王夫人便回了自家小院,这便中招了。”
“今晨荣国府那边送过来的消息,说是王夫人昨夜突发疯癫,说了许多胡话,说什么老太太是她害死的,她要给老太太陪葬之类的,如今虽然人被按住了,却又高烧不退起来。”
展老爷听了之后,顿时也无语了。
因为他这个“唐长老”昨夜纳妾,不曾去魔窟里降妖伏魔,而没有了唐僧肉可吃,妖怪们自然便星流云散,各自回府了。
也是王夫人合该命中该有此劫,明明都躲过去了,偏偏要返回去再送货上门。
展老爷眉头一皱,追问道:
“既然那马道婆都已经抓到了,那法坛不曾毁掉吗,怎么王夫人还是中招了?”
杨有恭便道:
“我也问过那马道婆了,她说她那祭坛只是把小鬼请来,让小鬼附着在那纸鬼上面害人,之后就没用了,就算毁掉法坛,也驱赶不走小鬼。”
“而且这老虔婆的邪术不到家,只能招小鬼过来,却不知道该如何送小鬼离开。”
展老爷点了点头,摆手让杨有恭出去了。
马道婆不知道如何救人没关系,他展老爷懂得啊!
之前他已经在林妹妹身上试过了,他那天眼神通专克这种邪祟,王夫人的病,他展老爷能治!
心中有底之后,展老爷便不再着急,等回头找个机会去探望王夫人一番,顺便就把她给治了。
但他这边不着急,贾政那边却非常焦虑起来。
自家的婆娘突然中邪了,还说了许多让他心惊肉跳的话。
虽然已经在府里下了禁口令,但他可没有老太太那种威望,没法完全管控住府中那些八婆的嘴巴,想必没多久这个消息就会传遍两府。
不过他本人虽然下了禁口令,但是对于这些话的真实性,其实心中也是有些半信半疑的。
老太太虽然身体越来越差,但明显距离寿终正寝应该还有些年头,可突然间人就没了,让他和贾赦两人都有些措手不及,才闹出后面那许多事情,搞得一团乱麻,把脸面都给丢光了。
在今日之前,他不曾对于老太太的死因有半点怀疑,毕竟那么大岁数的人了,突然间就走了也合情合理。
而且现场并不是只有自家夫人一人,还有薛姨妈和老太太身边的贴身大丫鬟鸳鸯等人在场,总不可能是众人合谋害命吧!
可王夫人这么胡乱一叫嚷,就难免让人有些多疑起来了。
贾政本来就是个优柔寡断的老学究,性子一直都比较多疑,这怀疑的念头一起,顿时便盘踞在他心头驱之不去了。
尤其是赵姨娘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便不停地在他耳边吹风,一个劲地说王夫人的坏话,让耳朵根一直很软的贾政愈发的疑心。
“老爷,这摆明了是老太太的鬼魂回来报复啊!”
“要不然的话,怎么可能突然间太太就发病了,而且药石无灵,僧道无用。”
“究根结底,这本来就是冤有头债有主的事情,儿媳弑母,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呀!”
“老太太如今回来报复,便是神佛都不会说老太太半个不是,所以那些和尚道士都不肯出手相救。”
其实赵姨娘心中是不信这事情的,王夫人的性格她是最了解不过的了,王夫人要是有弑母的胆量,她这个小妾早就被弄死了。
而且王夫人为何会变成这般情况,没人比她更清楚。
她只当这马道婆法力高强,连这些事情都能做得到,心中暗自庆幸自家找对了人,银子花的值。
不过让她纳闷的是,那林姑娘怎么突然间就没事了,明明之前也是要死要活的。
难不成她真是天命所归?
这种事情也不好说啊!
毕竟那林姑娘连“预知梦”神通都能有,说不定身上真有什么天命呢!
不过若是能把王夫人给弄死,林姑娘那边反倒无所谓了,就只当探丫头没那个命吧!
想明白一切后,赵姨娘便一个劲地在贾政耳边吹风,想要把这弑母的罪名给王夫人落实了。
这时候不落井下石,还等什么时候啊?
而随着一切治疗手段都不好使之后,贾政心中也开始犯嘀咕,自家老太太到底是不是真的被儿媳妇给害死的,否则为何会这般诡异?
就在他几乎都准备放弃治疗的时候,忽然宝玉过来了。
“老爷,我听闻之前林妹妹也是和太太一般突发疾病,后来吃了展大哥给带过去的退烧药,如今已经无事了。”
“或许太太的病与林妹妹的差不多,不如请展大哥过来给帮忙看看,如何?”
之前林妹妹发病的时候,也是折腾的满府皆闻,只是贾政虽然也知道此事,但却不曾去探望过林妹妹的情况,所以也不晓得二者的病症情况相似。
如今听宝玉这么一说,这才想起此事,听到展老爷的名号之后,又想起当年展老爷曾经因为贾瑞的事情和跛足道士斗法,也是个有道高人,说不定真能消灾解孽,便死马当活马医道:
“既然如此,那便请展贤侄过来一趟好了。”
于是宝玉便自告奋勇去展府请人,贾政自重身份,便答应了下来。
本来展老爷就有心去救人,如今得了好兄弟宝玉的邀请,自然便顺坡下驴,跟着来到了荣国府。
在路上,宝玉便把府中的情况说了,气哼哼地道:
“府里的那些人愈发的没规矩了,什么胡话都敢编排!”
“也就是我说了不算,否则我定然要好生整顿他们一番,至少也要向展大哥你那子爵府看齐,人人安守本分才行。”
展老爷当然不会跟他说明真相,便让宝玉一辈子活在童话故事里面就好了,当即便笑着安抚道:
“这就是你家太过心慈手软的结果了!”
“孔夫子都说了,天下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近之不逊远之则怨,这等小人你就得下狠心收拾才行。”
“回头等二太太病愈之后,你便跟她建议一番,让她好生整顿一下府里的下人。”
宝玉便闷闷地点头答应了下来,只等他展大哥施展妙手,将自家太太救回来。
到了荣国府,贾政客气地将展老爷迎入院中,苦笑道:
“贤侄,老夫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求助到贤侄的头上。”
“贤侄便入内看看吧,若是有良药可用,老夫全家定然感激不尽。”
其实贾政还有个心思,想让展老爷给看看,究竟困扰自家太太的,是不是老太太的鬼魂,但这种事情太过难以启齿,他也不好开口,便暂时先不说,只让展老爷先看看,根据展老爷的表现再做定夺。
展老爷便也客气地跟他一拱手,笑着道:
“小侄尽力而为便是,希望能够不让伯父失望。”
救人如救火,贾政也没时间跟展老爷客套,便带着他进入了后院。
这里和林妹妹那边差不多,不过要宽敞华贵了许多,如今满院子都是各种药味,还有各种香烛符纸之类的,贴了满屋。
展老爷开启天眼随便一扫,便知道这些东西都是样子货,半点灵气都没有。
再看那榻上昏迷的王夫人,果然和林妹妹一样,身体被一团黑气包裹着。
只是这黑气没有什么形体,究竟是不是鬼怪,展老爷没经验,也认不出来。
再仔细看时,就发现这黑气丝丝缕缕,和床铺下面的某些东西似乎有所牵连,靠着这微弱的联系,才一点点壮大滋生,为害更巨。
展老爷便上前一步,当着贾政的面,一伸手,便插入了王夫人的被窝里。
贾政见了,先是一愣,继而大怒,只感觉绿云罩顶,刚要发作,却见展老爷手又收了回来,手中多了几张纸铰的鬼来,青脸白发的,看着便阴森可怖。
“政伯父,这便是害了二太太的东西!”
“二太太之所以满口胡话,现今又昏迷不醒,纯粹便是因为有人用魇胜之法害她!”
“她之前所说的话,都是被鬼魅所惑,胡言乱语,是当不得真的。”
贾政见了这几个小鬼,登时便吓得一阵哆嗦,原本的怒火当即便消了,只颤声叫道:
“这东西是怎么来的?”
“怎么便会跑到这张床上的?”
须知他和王夫人乃是夫妻,同床共枕乃是常态,既然能把这小鬼送到王夫人床上,那自然也就可以塞到他的床上,可由不得他不害怕。
展老爷知道是赵姨娘做的,却不肯说出,只笑着道:
“自古至今,这些魇胜的事情,多半都跑不了内鬼帮忙,政老爷自家慢慢调查便是。”
“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先把二太太救醒。”
“既然魇胜的道具已经落到了我的手上,只要我开坛做法,将这几个小鬼毁了,定然便可让二太太平安醒来。”
如今知道自家太太是被人魇胜给害了,不是什么老太太鬼魂复仇,贾政心头这才放下那块大石,夫妻间的感情再次占了上风,当即便感激涕零地道:
“今日若非贤侄慧眼识破,只怕我等到现在都不知道究竟这昏迷的根由在哪里,老夫真是感激不尽。”
“有道是一事不烦二主,既然贤侄有破解之法,便拜托贤侄开坛做法,将这鬼祟灭了。”
“回头事情了了之后,老夫再在前厅摆酒,亲自致谢。”
展老爷便笑着道:
“咱们都是自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我这便开坛做法,只是需要些帮手,还得政老爷提供。”
贾政毫不犹豫便点头答应下来,“有何需要的,贤侄尽管但说无妨,老夫定然全力相助。”
展老爷便将那纸鬼翻过来,看了眼王夫人的生辰八字,然后做出一副掐算的样子,之后胡扯道:
“这符笔、朱砂等物,倒是简单,不过这做法需要几人在旁辅助,我仔细算过,得是关系亲密的阴人方可。”
贾政便摆手道:
“彩霞、彩云姐妹乃是太太的贴身大丫鬟,最是亲密不过,不妨便让她们在旁帮衬。”
展老爷却摇头道:
“这二人身份低微,命格不够贵重,只怕压不住场面。”
贾政听了,便皱眉环顾左右,叹息道:
“只可惜凤丫头回了娘家,否则她们乃是姑侄,血脉相亲,身份也够,再合适不过。”
“到了如今,只怕只好请薛姨妈过来帮帮忙了。”
于是贾政便请人去请了薛姨妈过来,然后把情况一说,薛姨妈目光在展老爷那不动声色的脸上一扫,就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当即便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