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静顿时被气笑了：“福利院？收容所？……你是不是欺负我不懂？要是真的能把这娃娃送过去的话，我还消你来说？”
对这方面情况稍微了解的同学应该知道，真正意义上，专门用于收容残障儿童的福利机构，要在90年代中期才开始出现，现在的收容机构虽然也有，但情况一言难尽，被收容的人员也远不是大家以为的那么单纯，像二宝这种身有残疾的孩子被送进去，结局委实让人乐观不起来。
见到这个矮胖矮胖的中年女人竟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顶撞自己，说的还是些非常“不中听”的话，男子脸上的神情变了。
正当他冷笑两声，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
吕莹莹忽然站了起来，径直走到他面前，接过那张罚款单：“这笔罚款，我们庆丰食品厂认了！”
见到这个忽然出现的漂亮小姑娘认罚，然后刷刷地在罚款单上签了字，男子瞅了瞅旁边一脸怒火，但却一言不发的汪静，顿时心情好了一些。
签完字后，吕莹莹面无表情地对着他笑了笑：“明天欢迎领导过来继续复查……对了，记得别忘了带罚款单，到时候直接交给汪店长签字就行！”
男子闻言，顿时色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吕莹莹招了招手，从工作人员的手里接过五张百元大钞递了过去，然后在对方递过来的报销单上写写画画：“我的意思是……我们尊重各位领导的权威，我们也遵守国家的各项法律法规……所以该交的罚款，我们一分也不会拖欠；”
“但另一方面，身为国企的一员，承担该承担的社会责任，宣传该宣传的传统美德，乃是我们的应尽义务！”
“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毫无生存能力的聋哑儿童像狗一样在大街上的垃圾堆里翻吃的；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最终饿死街头；”
“但是，我们也不愿意看见他们为了一口吃的，毫无尊严地像狗一样对其他人摇尾乞怜！”
“所以，二宝的这份工作，我们给定了！”
说着，吕莹莹脸上露出一种专属于农村人的，带着朴实价值观的挑衅：“所以，各位领导请尽管来检查，你开多少罚款单，我们品管部认多少……但是，要想让我们把二宝赶走……不可能！”
此言一出，不仅是汪静和一众店员看向吕莹莹的表情变了，在场的许多客人也纷纷叫好了起来。
听着这些客人的叫好声，吕莹莹并没有露出得意之色，反而露出一种外人看不懂的愤怒，径直指着一众老少爷们破口大骂道：“叫什么叫！现在才叫好，以前干嘛去了！？二宝在街上翻垃圾是这两天的事情？”
“都是一群堂堂七尺的老少爷们，要是平日里但凡像点男人，做点男人该做的事，像二宝这种可怜孩子，还轮得到一群西南女人来挺身而出！？”
“呸！”
“身为齐鲁人，一群天天把孔孟之乡挂在嘴上的齐鲁爷们，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一群西南女人抢尽了风头……我TMD都替你们害臊！你们TMD还有脸在这叫好！？”
被这么一个宛如疯虎般的漂亮小姑娘扯着嗓子在这一顿大骂，出乎预料的，众人都没有发怒，反而是面现羞愧之色。
与其它地方不同，此时的中原三省，尤其是齐鲁大部分地区的人是很好面子的；
但这种好面子又跟常规意义上的好面子不太一样，他们未必在乎自己能穿的多好，也未必在乎自己能出什么风头，但一旦涉及到诸如仁义礼智信之类的东西，他们往往拼了老命也要跟你掰扯个一二三来，就算为此亏了里子，他们也在所不惜。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与其说这是好面子，倒不如说是一种源于骨子里的坚持。
因此，如果吕莹莹今天骂的是别的，说不定这群老少爷们当场就要翻脸，哪怕你长得再漂亮也没用；
但吕莹莹今天是在骂他们忘了齐鲁人该有的仁义之心，给齐鲁人丢脸，而且还是在一群西南女人面前丢脸，他们真的没这个脸发火……在这方面，齐鲁人自己互相拉踩或许是常态，但眼下已经不属于“内战”范畴了，在他们看不上的南方人面前，在自己最引以为豪的方面被人家扇了耳光，是个爷们都恨不得一头撞死。
“那、那个……我是许昌的，不是齐鲁人。”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不服的小声嘀咕了一下，但旋即迎来了一双双愤怒的眼神……虽然彼此之间有不少摩擦，但总体来说，中原三省算得上是一家，在某些价值观方面搞独立，出去是要被群殴的！
被吕莹莹这么含沙射影地一通骂，身穿制服的男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重重的哼了一声，拿着罚款就走了。
………………
见到这些人离开，吕莹莹毫无形象地啐了一口，然后吩咐工作人员：“去给财务室打个电话，以我的名义紧急特批一笔贴别经费出来……明天就找张桌子放在门口，某些人要是有这脸皮的话，来了就让他们自己拿……爱拿多少拿多少！”
听到这霸气无比的命令，一旁的工作人员化身为小迷弟，应了一声：“好嘞，吕经理，咱支多少钱？”
吕莹莹恨恨地扫了一圈店里的老少爷们，等到这些人都满脸羞愧地垂头吃饭之后，这才哼了哼：“先支五千……不，去支个一万，我让他们罚个够！等罚完了给我说一声……我再去申请”
说着，吕莹莹转头看向汪静：“汪姐，这件事你和胖做的对，也受委屈了……一会你和胖写份报告上来……我去向公司给你们申请一个见义勇为奖，再去给你们申请一个员工委屈奖……在咱们公司做好事，总归不能让职工委屈着了！”
诶、诶？
看着虎虎生风转身离去的吕莹莹，汪静和胖面面相觑。
那个见义勇为奖还想得通，可那个叫啥子员工委屈奖的……
公司，
有这个奖项么？
第109章 借势与洽谈会
第二天，49号加盟店的门口，果然支起了一张桌子。
上面的盒子里除了一摞新崭崭的百元大钞，什么都没放。
桌子的四个腿脚之间，贴着张硬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大字：“支持国家劳动用工法，严厉打击非正当理由雇佣童工，欢迎领导巡视检查！”
这很有些玄妙的标语，再配上那一摞百元大钞，有种说不出的讽刺。
而诡异的是，即便当下的治安环境并不安生，即便这张桌子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放在人满为患的店口，但愣是没有一个人对那叠充满诱惑力的钞票生出歪心思。
额……
其实也不完全对，其实是很有些无业盲流生出歪心思了，但刚跟同伴们合计如何发大财，便迎来了一巴掌，在听到了同伴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后，便远远地绕开了。
还是那句话，在这个将破未破的年代，绝大部分人其实心里还是有着那一块不允许践踏的净土的。
而出乎预料，但又不怎么出乎预料的是，那几名身穿制服的人在下午的时候又来了。
在无数旁观者讥讽的眼神中，铁青着脸又撕了一张罚款单，然后在店员们恭敬而又轻慢的态度中接过了店员抽出的五张百元大钞，气急败坏地离开了。
说实话，这也就是大家现在都知道了默默百炸是石油系统的产业，要是换成了别家，敢是这种顶风作案的态度，分分钟让你知道花儿是为什么这么红。
………………
似乎是因为女人都是一种极容易共情的生物，
又或许是老一辈的西南女人天生有种悲天悯人的圣母特质，
当然，更有可能是这群西南妇女找到了一个可以正大光明打本地人脸面，狠狠出口恶气的好法子；
总之，当49号加盟店的事情在一晚上传遍了整个家属群后，所有的加盟店都仿佛吃了春药似的，全部都行动了起来。
短短一天时间，除了那三家样板店外，其余的61家加盟店，不知道使上了什么手段，竟然一口气找到了十多名残障儿童，以及七名孤儿，然后也不通过报备，径直把他们安排到了自己店里。
当然，这些店长也不是傻子，在钻探公司厮混了数十年的她们，当然知道“立身要正”的道理，因此那七名孤儿，无一例外都是品性相对良好之辈……好心照顾残疾儿童固然绝对没问题，但如果是手足健全的孤儿，那里面的讲究就多了。
古怪的是，从经营指导小组到品管部，对于一众店长的私自行为，仿佛是瞎了似的，一句话也不吭；
然后不出所料的，迎来了管理单位的罚款之后，品管部也二话不说，直接替他们认了；甚至还非常贴心地给她们申请了一笔5000~1万不等的特别资金，用于应对后续的罚款；
言下之意很明显：只要是正确的事情，你们尽管放手去做，主管单位罚多少，公司给你们认多少。
这种霸气无比，但又极合自己胃口的江湖做派，分分钟赢得了一众家属的倾心，前几天还被骂做是“比周扒皮还黑心”的品管部，一下子就变成了贴心无比的好姐妹。
于是乎，德州济南二地，那张陈列在默默百炸店门口的桌子和那叠新崭崭的百元大钞，迅速成为了当地人口中的热点话题，
而出于一种古怪的心态，不管是默默百炸还是默默百炒，门口排队的人更是一增再增，店员们固然每天都累的快要虚脱，负责配送的车队工作量也直线上升，仓库这边更是心惊胆战，一天三份报告打上去，生怕一个不小心，让默默百炸重现两个月前原材料告罄的事情，那他们就死定了。
古怪的是，面对这么一个极有噱头的新闻，德州和济南当地的媒体却报道，只有一些存在感并不强的小报在跟进。
原因很简单，这件事虽然乍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随着事情的发展，背后的人为痕迹太重了。
别的不说，几个基层执法人员，谁给的胆子敢冒着群众的愤怒，对着默默百炸这种有着央企背景的知名连锁店一而再、再而三地开罚单？
“法不外乎情”这句话并不是后世才有，但凡脑子正常的，都明白面对这种“于法不容，但情有可原”的事情，口头警告一番，转身撤销罚款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不过这并不重要，对于主流新闻从业人员来说，虽然不方便报道，但他们很乐意见到这种有助于净化社会风气的事情；
而对于杨默来说，只要默默百炸/默默百炒项目能通过口碑传播，成为民众心目中的一个价值符号，主流新闻有没有进行报道，也并不重要。
事实上，凭着这半个月来，这64家加盟店一日塞过一日的营业额，就已经足够让他去掌握绝对的主动权了。
恩……
不得不说，工农科的唐朝贤同志果然不愧是唐副总的侄子，能量就是大，要是换成别人，可没这个能耐让人家顶着这么巨大的压力，玩这么一出“飞蛾扑火”的游戏。
………………
钻探公司，小礼堂。
一条充满国企色彩的横幅拉在主席台的上方：
“兄弟企业，携手共进欢迎各位领导莅临钻探公司试点三产项目后续合作洽谈会”
恩，没错。
今天就是后续合作洽谈会召开的日子，也是默默百炸/默默百炒项目是否能够继续凯歌高进的关键节点。
当然，这个年代的人是无法理解一条具有充沛竞争力的供应链对于一个商业项目来说是具有何等的战略意义的。
在他们看来，默默百炸项目的采购合同，真的就是钻探公司赏饭给他们吃，而这个所谓的洽谈会，完全就是这位老大要给他们立威，外加索要投名状而已。
没法子，这年头绝大部分国企已经习惯了“等、要、靠”，很少有人会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价值。
略有些惴惴的唐婷婷跟着自家领导进入了这个颇有些气派的高小礼堂，然后寻着名字，在左侧的倒数第二排坐下。
这次的洽谈会规模有些大，除了那原本十一家供应单位外，还有七家新单位受到了邀请这种来宾配置，其中的意味自然不言而喻。
而按照惯例，这种性质、这种规模的洽谈会，每家单位除了相关业务负责人外，是允许带2~3名同行人员进场的。
因此，身为第五农场的一枝花，调度室的唐婷婷被临时抽调成为随行秘书，跟着自家副总参加了这次意义重大的洽谈会。
额……
别误会，在国企干过的人都知道，在绝大部分情况下，只要你不愿意，一些潜规则就降临不到女同志身上……虽然一些人对此并不信，但这的确是实话。
而唐婷婷之所以会被抽调成为随行秘书，并不是因为自家的副总对她起了什么歪心思，纯粹就是一个美妙的误会，让他觉得这位漂亮小姑娘可能对此行大有裨益。
这个误会来源于小胖子张俊。
原本作为默默百炸项目的面食供应商之一，第五农场接到洽谈会的邀请，其实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但问题在于，在接到正式邀请之前的几天，林盘炼油厂的那位小胖子，忽然给他们农场的总经理打了个电话，提前告知了这一情况不说，还嘀嘀咕咕地交代了一些事情。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要知道，第五农场并不是默默百炸项目最重要的合作单位，而这种邀请名单，不到最后一天，谁也不敢保证上面的名字有没有变化；
而张俊这种类似于提前锁定的行为，无疑是在告诉别人，这个乍看之下跟他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项目，他是知情的……甚至说不定还有一定份量的话语权，之所以提前告知你，并且让你做好一些准备，完全就是在卖你人情。
那么问题来了……
作为一个基本上没有多少存在感的下级单位，第五农场凭什么让这位在林盘炼油厂资产管理科上班，无论是自己还是家里的能量很是让人不能小瞧的小胖子如此上心呢？
稍微梳理一下后，领导们露了了然的微笑。
唐婷婷！
大约只有这位有着农场一枝花的美女，才够这位小胖子如此上心。
这也难怪，年少慕艾嘛！
咱们调度室的唐婷婷同志长得这么标致，对方在上次的联谊会上一见倾心，也是正常的嘛！
至于说为什么上次带着这位美女去小胖子家送礼，对方表现的那么抗拒。
这不很好理解么？
年轻人，脸皮薄，在自己家里面对着这么多客人，表现的拧巴一些，也可以理解嘛！
于是乎，本着宁可错过也不放过的原则，唐婷婷就成了随行秘书，这一路上，那位副总也表现的颇为亲近，时不时的嘘寒问暖一番……要不是这位副总话里话外都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而且言行神态没有任何逾越的意思，她差点就以为对方打算老牛吃嫩草了。
………………
在座位上坐定，唐婷婷深吸一口气，然后取出笔记本，认认真真地摊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