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土狗同学做贼似地将笔记本合上，然后努力维持着平静。
一个约莫二十六七的年轻人推门而入，以一种任何人挑不出毛病的恭敬姿态将文件呈给土狗同学：“吕经理，这是我们设计组的广告设计方案，请您过一下目。”
捕捉到了年轻人眼中不易察觉的轻慢，吕莹莹深吸一口气。
来了……
………………
而此时，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怎么在综合办公室里冒头的杨默，正悠哉哉地坐在那张已经隐约有些陌生的办公桌上，一个抽屉一个抽屉地查看自己的宝贝有没有出状况。
《熊耀华全集》还在……很，很好！
《奇门遁甲》没有任何破损和水渍……很好，是该找个机会还给万斌那家伙了。
诶？
还有半包不知道啥时候落在这的哈德门？
这可是大大的惊喜，不错！不错！
杨默喜滋滋地从盒子里面摸出一根烟，发现没有受潮之后，叼了起来点燃，美滋滋地抽了一口。
“喂，杨默，没看见一屋子的人么，里面还有这么多女生么，能不能把烟掐灭了？”
刚抽了没两口，涂丽丽不满的声音传来。
听出了这姑娘言语中隐隐的呵斥之意，杨默扭头看了看正在捂鼻的几个小姑娘，皱了皱眉头。
这段时间综合办公室来了不少的实习人员，不知道张主任和人事科那边是怎么想的，这一批实习人员里，有近七成都是女生，而在以老带新的优良传统下，他们这些第一批留任下来的老员工自然而然地就成了小组长。
也就是说，除了他因为要去忙三产试点项目之外，其余人都带了2~3个新组员。
第一次当小领导，第一次当人家的师傅，像涂丽丽这种菜鸟自然是鸡血当头，不但对身边的三个小徒弟倾囊相授，就连平日里下班后，也时不时地黏在一起在不知情的人看来，与其说这几个小女生之间是师徒关系，倒不如说是闺蜜关系。
必须要说，那几个小姑娘的表现有些矫情，或者说就算闻不惯烟味，但也不至于因为自己的这两口烟隔着老远就得捂鼻子要知道，当下不比后世，国内烟酒文化盛行，方圆五十公里内，你几乎找不出一个家里没人抽烟的家庭。
当然，这几个姑娘矫情就矫情了，反正不是他的组员，他也懒得去管。
但问题是，作为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杨默自然看得出来涂丽丽刚才并不是完全因为自己的小徒弟而让自己把烟掐灭掉的。
呵……
这是久贫乍富，被一个小小的组长头衔就迷晕了脑袋拔不出来，想着拿自己挣面子了？
他很清楚自己在部门里面的情况。
一方面，张文顺和穆丽雅这两个综合办里的正职领导对自己颇为看重；但另一方面，除了苏宇和保老四外，其余的普通同事对自己却带着一种越来越明显的排斥甚至是敌视感。
这种两极分化的情况等到自己经营研究小组组员的身份撤掉后，越发的严重。
在这些只在自己一亩三分地里活跃的菜鸟们看来，自己这个喜欢四处蹦的家伙栽了个大跟头，幸灾乐祸之余，看向自己的眼神里也免不了多了些轻慢……所谓墙倒众人推，这办公室里，哪里还有比自己更适合拿来显摆自己威风的对象？
隐约明白了这姑娘的用意后，杨默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着，眼神里既没有挑衅，也没有愤怒，就好像在看一出折子戏，那依然袅袅升起的青烟，在日光的照射下，写满了讥讽。
说实话，也就对方是个女的，要是换成个男的，以他的两世经验和现在对那个死胖子的影响力，他有一百种办法坑的对方生活不能自理。
被杨默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涂丽丽脸上逐渐不自然了起来。
作为曾经一起下基层的小伙伴，她其实比大部分同事知道这个男人的底细和不好惹程度，但不知道为什么，听说杨默在经营指导小组那边栽了个大跟头后，她就是想要惹一惹对方，没有理由，没有动机，但就是想压一压他。
但真的招惹上了，被对方的眼神一盯，她却又忽然发现自己心虚的厉害，旋即一种莫名的委屈和气恼涌了上来。
正当涂丽丽硬了硬脖子，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
吱呀~
某间办公室的大门打开，一身简简单单薄外套的穆大小姐走了出来，艳光所慑之下，办公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感受了一下办公室里有些低沉的气压，穆丽雅扫了扫杨默，又扫了扫鹌鹑般乖乖坐好的涂丽丽和那三个实习人员，眉头蹙了蹙。
“公司拟将运输大队的部分车辆划出来统归鑫泰公司管辖，因此车辆的甄选和车况调查情况就成了当务之急。”
顿了顿，穆大小姐用一种云淡风轻的口吻说道：“这些车辆虽然划入鑫泰公司管辖，但我所在的多元化经营研究小组同样有使用权………涂丽丽，带着你的组员，现在立即去运输大队配合陈队长的登记工作！”
说到这里，穆丽雅盯着涂丽丽：“记住，为了尽可能地避免车辆在长途运输中出现故障……你们组一定要做好甄选工作……为了防止运输大队的人检查车况不认真，我要求们全程盯梢……也就是说，不管是试车、开厢检查，还是零配件检修更换，你们必须要上手检查一遍……如果事后鑫泰公司那边再查出了什么问题……追责！”
涂丽丽闻言，差点哭了出来。
她不懂车啊，她们这几个小姑娘也不愿意浑身油污地跟着维修师傅一起钻到车底下一个零件一个零件地上手检查。
论及艰辛程度，钻探公司里除了大会战时期的钻井工人，大约没有谁能比重大任务前，突击全检车辆的维修工人更遭罪的了。
这种事公司以前都是让男职工去干的好不好，怎么就忽然落到了自己身上？
但借她一百个胆，她也不敢在这位背景深厚的穆主管面前说个不字，当下只能点了点头，哭丧着脸，委委屈屈地带着自己的小徒弟小跑着冲出了办公室。
啧啧，没看出来，这位大小姐够狠的啊！
杨默搓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几个小姑娘狼狈的身影。
他自然知道这种突击检查性质的活计有多遭罪，运输大队几百辆车，这里面适合做运输的，起码也是过百辆，要想优中选优地挑出三四十辆来划拨给鑫泰公司，那工程量可不是一般的大……最起码，彻夜不眠地连轴转个三四天是很正常的事。
最关键的是，穆大小姐要求人家每一个环节都上手检查后才能登记，这就要了人家的小命了……对老式车辆全检有所了解的同学都知道，这是一个多么遭罪的重体力活。
一想到那几个姑娘几天后举着十根满是细小伤口的红肿手指嚎啕大哭的场面，杨默心里就一阵期待。
啧啧。
果然，还是女人懂得如何去为难女人啊！
正当杨默在那啧啧感叹的时候，穆大小姐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杨默，来我办公室一趟。”
诶？
这时候？
去你办公室？
杨默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办公室里那一双双或复杂，或嫉妒的眼神，心里哀叹一声后，只能站起身来……
………………
“杨默，你是不是想看我笑话！？”
甫一关上们，杨默的屁股还没落在沙发上，穆大小姐带着浓浓羞恼的质问声就传来。
诶？
看你的笑话？
杨默一头雾水，全然不知道这女子为什么忽然发飙。
见到这货满脸茫然的样子，穆丽雅素来跟冰山没什么两样的漂亮脸蛋上涌出一丝气恼的红晕，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你还跟我装？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因为不想让莹莹跟我走的太近，所以才让她过来看我笑话的？”
？？？
杨默愕然地看着她，完全不知道这女子到底在说什么。
见到这货还在那装傻，穆丽雅差点把一口银牙全部咬碎，努力平复了一下气息后，这才冷冷地看着他：“好吧，我承认，我不懂人均GDP的背后含义，也不懂各个区间所对应的人群特征……你仅仅靠着几句话就让莹莹看清了我这个废物的真实面孔……你的目的达到了，现在总归满意了吧！？”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穆丽雅差点拍案而起，眼前似乎又浮现了土狗同学当时那双难以置信的眼神。
诶？这个你都不知道？……不会吧？
诶？这个你也不清楚？……这不能吧？杨屎蛋不是说这些东西对于你们而言，只是基础中的基础么？
她穆大小姐发誓，这些东西她是真的第一次接触到，如果自己真的懂的话，对谁藏私也绝对不会对土狗同学藏私！
想起昨天吕莹莹离开时，那双又是不解，又是狐疑的眼神，那种委屈又发堵的感觉，直接让她一晚上都没睡好觉！
听到“人均GDP”这个词，又想起了昨天下午不知道忽然溜哪儿去了的土狗同学，杨默顿时反应了过来。
嗨~！
闹半天是为这个啊！
瞅了瞅浑身依然在隐隐发抖的穆大小姐，杨默小心翼翼地问道：“昨天下午，那土丫头跑你那去了？”
穆大小姐鼻子里哼了一声：“是。”
杨默眨巴眨巴眼睛：“那丫头向你讨教人均GDP的问题去了？”
穆大小姐深吸一口气：“是……而且还问我有没有办法帮她去市统计局弄一份相对详细点的数据过来。”
已经基本弄清楚了情况的杨默咽了咽口水，然后讪笑道：“那个……我觉得你真的冤枉我了……我以前或许反对那丫头跟你走的太近，但是……咱不是都已经是并肩作战过的朋友了么，没瞅见上次还邀请你去屋顶吹牛来着……到了现在，我咋可能还会反对那丫头跟你玩，甚至不惜给你使绊子？”
对于穆大小姐为什么会对土狗同学另眼相看，并且这么玩得到一起，杨默其实之前也困惑了许久。
但后来隐隐察觉，这可能是一种基于人格互补的投影效应。
也就是说，土狗同学那种没心没肺的性格其实是这位大小姐极为羡慕和向往的东西，处境其实很有些类似的两人相处的时间久了，穆大小姐就隐隐把土狗同学想象成另一个自己，并把一些很是奇怪的情绪寄托在那丫头身上。
想明白了这一点，杨自然就明白了这位大小姐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一个土丫头，也自然不会反对她俩整天黏在一起。
穆丽雅听到杨默提起屋顶，神色总算好看了一点，但依然余气未消：“那你为什么说那些东西对我而言是基础中的基础……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莹莹那么信你，你知不知道有你这么一句话，莹莹会怎么看我？”
杨默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然后有些不太相信地把脑袋往前凑了凑：“不是……穆大小姐，这些玩意你真不懂？……你该不会是逗我玩的吧？”
这倒是实话，在杨默的印象中，像穆大小姐这种出身的家庭，那100%都是精英教育，许多普通人只能接触到碎片的知识，在他们这个圈子里，都是呈体系地教授既然穆大小姐选了三产项目作为起手式，那不用问，家里肯定是财经一系的，怎么可能连人均GDP背后的含义及各区间对应特征这种基础问题都不知道？
“你！”
穆丽雅小脸涨的通红，噌地一声站了起来。
但是看着杨默那张无辜而疑惑的脸，她胸口的火气却又无处发泄。
咬牙切齿了好一阵子后，穆大小姐的怒火逐渐变成了无奈的憋屈。
“我知道你很能……但我再强调一遍，我真的不懂这些……行了吧？”穆大小姐的脸蛋上难得的露出了沮丧，看向杨默的眼神里，却忽然多了一丝看不懂的精芒。
真的不懂？
杨默见到她这幅样子，忽然有些牙疼了起来……
第86章 豆腐
四月中旬的齐鲁绝对称得上一年当中景色最好的时节，虽然称不上遍地姹紫，但也处处嫩叶鲜花，对于目守了近四个月苍茫的齐鲁人来说，要是不趁着这大好的风景傍晚出去溜溜圈，简直对不起天边的夕阳，对不起自己的人生。
只不过，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兴致踩着晚霞出去遛湾的。
比如说……
住在机关家属区里的某两位。
………………
“臭丫头，你给我下来！”
“不下！不下！我就不下来！”
某位今天早上还一口气否定掉了三份方案，很是凛凛出了些风头的部门经理，现在跟个树猴似的，爬的老高，一边死死抱住树干，一边使劲哗哗地蹬着下面的树枝，仿佛这样就能防止杨大官人对自己施以毒手似的。
没办法，树底下的杨默此刻看起来太吓人了，整个人杀气腾腾的，手上还操着一根捋的笔直的树条子，要不是身高体型都不一样，土狗同学差点以为底下站着的是自家发怒的母上大人。
说实话，以吕莹莹同学的拳脚，就算两个杨默加起来也打不过她，但没法子，谁让自己不小心做错事了呢？
“你个死丫头，给我下来！看我揍不揍的死你！……老夫之前有没有给说过，教你的那些东西别给我到外面瞎哔哔！？……你倒好，教你的东西第二天就跑到人家屋里面瞎显摆……合着你是把我说的话当耳边风是吧？”
杨大官人怒气蓬蓬，托这丫头的福，自己又惹上了一堆麻烦事，今天要是不狠狠出口气，他怕他晚饭都吃不下。
吕莹莹闻言，把树枝踩得更急，脸上全是委屈：“我哪知道你教我的那些东西都是别人不知道的……再说了穆姐姐又不是外人，你都说了大家是朋友了的……我都厚着脸皮向人家求帮忙了，总不能连理由都不跟人家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