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主编的办公室在东北一角,陈小米调节一下呼吸后,抬手轻轻敲门。
“进来!”里边传出一个中气十足的嗓音。
别看主编周明伟才五十岁出头,但头发已经白了大半,要不是精气神旺盛,一眼看过去怡然是个小老头了。
“周叔。”
“小米来了,坐。”
一块共事有两年了,彼此已然相当熟悉,再加上陈小米同文学社总主编那层关系,周明伟对她态度一向比较温和。跟面对别人比,少了一份严肃。
不过陈小米是一个知进退的人,她从不仗着家里关系摆架子,对谁都是谦逊有加,一副很好相处的样子。
当然了,这也只是在外面。
以前在乡下农村,那也是如同李兰一般的人物,牙尖嘴利从不吃亏,好多男人都怕她,厉害得紧。
上辈子李恒就没少受过她的白眼和挖苦,气得牙痒痒,还一度气到十天半月都吃不下饭。
“刚才听你们在外面热闹,是不是碰着什么好稿子了?”办公室与办公室之间就隔着一扇门,编辑部发生的事情,周明伟大致心里有数。
要不是他刚才一直在电话,要不是他碍于身份,早就推开门走出去了。
“是有这么一篇,戴叔他们看了觉得还可以,就催我进来给周叔您过过目。”
知晓外边发生的事情瞒不过主编,陈小米索性大大方方讲了出来。
“哦,戴叔也说好么,那我得好生看看。”周明伟把手里的钢笔搁一边,接过稿件看了起来。
《活着》…
这名字似乎有些意思,应该直接是点题了。
周明伟这般想着,翻开外皮纸,头也未抬地阅读起来。
“我比现在年轻十岁的时候,获得了一个游手好闲的职业,去乡间收集民间歌谣。
那一年的整个夏天,我如同一只乱飞的麻雀,游荡在知了和阳光充斥的农村…”
小说前几段的朴素描述和第一人称写法立马吸引住了周明伟的注意力,让他兴起了继续看下去的欲望。
故事中,福贵原本是个富家少爷,可他不知道珍惜这富有的生活,嗜赌如命。终于输光了所有的家业,一贫如洗,穷困潦倒。
父亲因他败光家业被活活气死,母亲则在贫困中患了重病…
这好像开启了潘多拉魔盒,悲惨的命运一次又一次的降临到福贵身上,先是儿子有庆为救县长夫人被抽血而死,再是女儿凤霞产后大出血也死了,妻子由于常年劳累过度得了软骨病去世,女婿二喜在工地又被石板砸死…”
看得正起劲时,稿子到这突然拦腰断了,周伟明心里那个难受的哟,好像有万千只蚂蚁在骨子里撕咬一般。
陈小米一直紧紧盯着他,寂静无声。
她明白,稿子好与不好,顶头上司主编说了算,自己的期待和机会都掌握在对方手里。
“没了?”周明伟明知故问地问了句,还没从书里缓过劲儿。
“嗯,作家就寄了这么多过来。”一听主编开口的语气,陈小米紧绷的心神立马松弛下来。
心道成了,有戏!
“后面篇幅还有多少?”刚说完,周明伟苦笑一下,发现自己又问了句废话。
见主编两次不在状态,陈小米眼睛亮了几分,露笑说:“十二月留了联系电话,等会问问便知。”
周明伟把稿件缓缓合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十二月”,沉吟许久才开口评说:
“这是一部朴素粗粝的史诗、斗争与生存的故事,给人留下非常深刻的残忍和善良的形象。
这十二月很擅长人物形象地描写,那种苦苦挣扎在他笔下体现的淋漓尽致。
苦难-欢乐-苦难,这是苦中作乐、死中有生啊,这种境界超越了小说的常规,有文笔有思想有故事,外在与内核高度统一,后面要是维持这个水准的话,是当之无愧的著巨。”
话到这,主编周明伟抬起头,唏嘘道:“正如戴叔所言,这是一篇能奠定地位的作品,若能发表,必将会引起轰动。”
这个地位是指在文坛产生巨大影响力,一步登天,《活着》成为代表作的意思。
陈小米听了很是振奋,前后得到戴叔和主编的一致高度好评,她似乎已经看到了通天路上有自己的身影。
ps:求月票!求追读啊!
第41章 ,你认识那人不,嫁给他
戴叔、主编周明伟和编辑部一众同事对《活着》的评价一个比一个高,这让陈小米信心更足了。
直觉告诉她,只要能把握住这次机会,她的名字就能迅速在业界传响,她的人生就能伴随《活着》迎来一个高光时刻。
同时,她可以凭此摘掉“靠父辈关系”进人民文学的标签。
就是不知道后续篇幅还能不能有前面这么精彩?
陈小米心里犯着嘀咕,这是迄今为止她唯一担忧与不确定的地方。
还真不是她鸡蛋里挑骨头。
而是身为审稿编辑,看过太多高开低走的稿子了。
见她一脸喜色地从主编办公室走出来,一直偷偷留意的周春兰立马做出一副关心的样子问:
“小米,主编怎么说?”
听到这话,廖姐、戴叔以及其他同事齐齐停下手中的活,抬起了头。
看到周春兰这塑料姐妹假惺惺的模样,陈小米就觉得好笑。
但她是个情商极高的人,不会去拆穿对方,回答道:“周叔和戴叔的意见一致,说好!”
好!言简意赅的一个词。
但熟悉周明伟的人都明白,这是最高评价。
这瞬间,编辑部的众人仿佛看到了一颗明日之星迅猛升腾,像烟花一样,嗖得一声在天空绽放。
“小米,恭喜!”
“小米,到时候记得请客啊。”
“…”
听着同事纷纷向陈小米道喜,周春兰努力维持着面皮的僵笑,内心却崩溃了:这明明是我的…
跟众人寒暄一番,陈小米紧着心头大事,那就是根据“十二月”留存的联系方式,回拨过去。
0739-885708
手指“嘟嘟嘟”地在数字区快速划拉10下,再次确认一遍电话号码无误后,陈小米直起身子,最后摁下“#”号键。
作家十二月是男的还是女的?
多大年龄?
三十岁?
还是四十?
好不好相处?好不好沟通?
“喂,你好,哪位?”
就在她握着听筒思量之际,电话已经通了,那头传来一个非常性感的女声。
女的吗?
声音还这么磁性,那估计年龄小不了,陈小米迅速在心里做出一个判断,然后措辞应声:
“你好!是作家十二月吗?”
作家十二月?
李恒的笔名叫十二月么,王润文愣了一下,随后登时反应过来:
“我不是十二月,我是他朋友,请问你是?”
陈小米抿口水润下火烧火燎的喉咙,“我是人民文学的编辑,陈小米,请问十二月在吗?”
恰在此时,电话中传来一阵滋滋的电流异响,让王润文没听清对方说什么。
于是复问一句:“人民文学?”
这年头电话有杂音是常事,陈小米见怪不怪:“对,能帮我喊下十二月吗?”
视线透过窗户看向操场对面的教学楼,王润文说:“他现在不在,你中午打过来吧。”
不在么?
陈小米耐心问:“冒昧问一下,十二月他中午大概什么时候有时间。”
上午满课,第四节课下课时间是12:10,从教学楼走过来也要几分钟很的,王润文当即回复:“12:20以后,最好是再后面一点。”
“好的,谢谢!”
第一次联系就没碰着人,陈小米那颗火热的心有点小小失望,但不多。
在她想来,有“人民文学”这块金字招牌在,只要自己说话得当,及时跟进,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把红色听筒放回原位,王润文忽地往自己额头上拍了一下,暗骂自个蠢得死,一时间竟把《收获》杂志的事给忘脑后了。
《人民文学》12:20
《收获》约12点半
两家不会起冲突吧?
英语老师本能地想回一个过去,但这年头没来电显示哇,只得不甘心地作罢。
接着她陷入了沉思,这李恒到底写了什么东西?
又是《人民文学》,又是《收获》杂志的?
听那语气,好像都赶着上杆子似的…
王润文作为一名英语老师,平时要带两个班不说,还有一堆生活琐事要处理,平日里不怎么关注文学,对这两家杂志社基本没什么概念。
甚至说句不好听的,还没有《故事会》、《青年文摘》、《萌芽》、《读者》和琼瑶小说熟悉呢。
毕竟她就一普通人,文学这种高大上的东西距离她太遥远了,没那些情情爱爱和八卦有吸引力。
至少那些情情爱爱可以满足她作为女人的罗曼蒂克幻想,也可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帮她在淋浴间排解忧愁。
倒是王琦和教导主任经常有在报纸上发表文章,时不时挣个十几二十的稿费,想来他们应该知道的更多。
原本她以为,李恒写的东西跟王琦老师他们的差不多,当时就没太在意,也没深问。
但现在看来,这事透着古怪啊,等会得问问李恒才行,要不然因为信息不通误了他大事可就不好了。
这般想着,刚从教室回来的王润文转身又换好鞋子,下了楼。
明天就是元宵夜了,可寒冷的北风仍在呼啸,冻得人心肝直打颤。
教师家属楼挨着校门近,王润文拉了拉黑色围脖,索性去校外买了几杯加糖豆腐脑,十来个热乎乎的肉包子,又用油纸打包几根油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