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过来看到他的时候,腿都软了,浑身都是伤啊,两条腿膝盖都被打的向后转了。”
“中坪人无理取闹?中坪生产大队真要是无理取闹,来得就不是我,而是韩书记带着全大队堵了县里大院,问问县里管不管打着国家旗号的资本家!来他妈抢劫中坪农民!殴打中坪干部!”
“眼下人说不定都已经快死了,还被你们这样诋毁!你们就是这么展示诚意的?!!!”
张诚越说越气,气得嘴里叼着的香烟烟灰都掉在了裤子上,手忙脚乱的呼噜着。
外面进来一个钢厂干部,朝张诚笑笑,随后对调解谈判的焦化厂副厂长吴建中压低声音说了几句,把手里一叠报告放在他面前,随后快步走了出去。
吴建中听完来人的耳语,脸上多了些笑容,又翻了翻面前的报告结果,指着气呼呼的张诚笑骂道:
“老张,当年咱俩一起挑的同年兵,我那时候就知道你小子不是东西,现在都多大岁数了,还玩这套,跟同年战友你还扯犊子?”
“还浑身都是血,就快死了,膝盖都被打的向后转了,咋的,你那徒弟是狗啊,膝盖朝后?”
“老吴,你咋说话呢,别扯战友交情,现在……”张诚顿时不满意,拧着眉毛就要开怼,吴建中哈哈一笑,把报告推到张诚面前,开口说道:
“别急,让我说完,你不说他全身粉碎性骨折,人说没就没吗?”
“来人,把谢虎山同志给请进来,给张部长瞧瞧,也让他放心。”
第155章 :我们中坪人厚道
张诚听到吴建中的话,第一时间拿起报告迅速看了着,看完还表情严肃的递给冯春来,冯春来则是看都不看,直接放进了自己的公文包。
看到张诚这个反应,吴建中的心中就涌起一些不安。
而此时,会议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陈大喜被两名钢厂干事陪着,毫发无伤的从外面走进来,朝张诚,葛宝生,韩红兵等人露出个憨厚的笑容。
张诚屁股离开座椅,探头伸脖子朝着陈大喜身后的门外看了一会儿,才又看向正准备看自己手足无措的吴建中,惊疑不定的开口:
“虎三儿人呢,在哪呢,伤那么重,你们钢厂还去医院折腾他啦?真不是东西!别的先不说,人呢?”
不等吴建中说话,他马上又看向陈大喜:
“虎三儿呢?你怎么跟钢厂的人在一块呢?”
“啊……那啥,谢司……谢保……谢厂长因为伤太重,刚检查完医院就让拉回家等死,完了嫂子托铁路的朋友买了票,抬上火车去BJ救命了。”陈大喜挠挠自己的脑袋:
“我是昨晚蹬自行车太累,在谢厂长那病床上眯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就被人给架起来,说啥说我是谢虎山,我说不是,放我走,他们硬是把我拉去阳钢铁厂附属医院,又是检查脑袋,又是检查胳膊大腿,说检查完就放我走,我都乖乖配合,结果还没放我走,又把我领这里来了。”
吴建中从看到张诚的表情之后,一颗心就沉了下去。
果然,张诚此时转过身,指着陈大喜,对吴建中说道:
“他是谢虎山?他是谢虎山?冯特派员,你告诉他,这个叫什么名字!”
“这是中坪大队的陈大喜同志,虽然经常和谢虎山同志一起活动,但他真不是谢虎山。”冯春来拍拍公文包,对吴建中说道:
“张冠李戴的检查报告我就先收起来,是故意张冠李戴,还是无意搞错了,到时候可以让县局的同志再仔细查一查。”
“你们钢厂去医院抢人?谁知道现在谢虎山和他媳妇是不是去了BJ,搞不好被你们关起来,或者干脆灭口了!”张诚看向吴建中,额头上青筋直蹦:
“还有什么可谈的!不谈了,宝生,让咱们的人撤出来,别耽误人家生产,你们钢厂厉害,老吴,你真行,跟我玩暗度陈仓,拿我徒弟两口子的命要挟我!”
说完张诚就要朝会议室门外走。
吴建中连忙起身跟上来,伸手去拦张诚:
“老张,老张,误会,钢厂怎么可能让人干那种事……我就寻思……我……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
“们钢厂都坑死六七个外地业务员了,那么多缺德事都干得出来,再多害死一本地农民有啥不可能!”张诚大声咆哮道:
“你他妈也是副厂长,绝对不可能这五个字,你自己信吗!你不会,你不会陈大喜怎么被你们抓来的,报告怎么拿出来的!艹!”
张诚对着吴建中几乎是大声咆哮道。
吼完之后,他像是耗尽了力气,慢慢开口,双手作揖:
“老吴,我服了,行不行?钱我不要了,公道不讨了,今天你在这,我带着人痛快的滚,不让你为难,但是明天发生什么,我不敢保证。”
吴建中头疼,张诚这是服气的态度吗?
人肯定是这老货藏起来了,从他看完报告交给冯特派员的动作就能看出来。
自己暗度陈仓,张诚将计就计。
军队教点儿军事兵法知识,可是让自己俩人玩明白了,对战友玩的都挺溜。
这不告诉自己,明天再敢出现在他们面前,他连自己的面子都不给,直接翻脸吗。
谁让自己这边几个饭桶没把活儿干漂亮,找个人还找错了,给张诚提供了顺理成章翻脸闹大的机会。
“张诚,我服了,我算看出来了,钢厂黄不了摊子,你这两下折腾的,奔着让钢厂保卫处黄摊子去的。”吴建中掏出烟盒,取出香烟让给张诚一支,自己又点了一支:
“人呢,肯定没在我这,也别说灭口藏起来了,真在我这,早让你们对峙了,受没受伤你心里有数。”
张诚怒气冲冲的哼了一声。
此时,外面杨利民被人领着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叠报告,看向张诚:
“张部长,我来时顺路去医院,发现谢虎山同志不在,就让医院把谢虎山的报告整理了一份,还有这份出院证明。”
张诚手里翻着报告,听到杨利民的话一愣,满脸疑惑的开口:
“出院?他伤这么重,怎么出院?”
奈何胜券在握,疑惑的表情已经快要绷不住。
“是这样,我了解过,确实是因为伤情太重,被他的爱人陪同去燕京治疗了。”杨利民对张诚说道。
旁边的吴建中看了杨利民一眼,又看看张诚,这几个货配合挺娴熟啊,大伙都刚要摊开来说,台阶就递过来了,又及时,又稳当。
这配合,说不是圈套,狗都不信,可是没办法,谁让钢厂有败类先对人家动手了呢。
张诚把手里的报告递给吴建中:
“看看,看看,伤成什么样了,你就看左胳膊,人家大夫写的词,听着都疼,左后臂粉碎性杀马特式骨折。”
“老马跟你关系不错,你咋没让他给你徒弟仔细查查呢。”吴建中气得忍不住点破张诚在医院的关系。
他也认识县医院工会的老马,但论起交情,不如张诚和对方关系好,因为钢厂有自己的医院,吴建中去县医院比较少。
“别瞎说,老马是工会干部,哪懂治病救人,找他有用吗,我都没空跟他提。”张诚说道。
“这位是钢厂的领导同志?”杨利民在旁边看向吴建中。
吴建中努力控制面部表情,朝杨利民笑笑:“谈不上,我是钢厂下属焦化厂的副厂长吴建中,同志你是?”
杨利民对吴建中微笑着说了三句话:
“中坪公社团委书记,我叫杨利民,我从县委过来,刚好县委统战部焦部长也知道了这事,让我来的时候如果遇到钢厂领导,记得提一句,阳钢铁重机装备厂的方厂长家能看上进口彩色电视机,用进口录音机听磁带,谢虎山这小子有功劳,不行让方厂长过来调解一下,毕竟也是你们钢厂下属企业的负责人嘛。”
“还有就是,谢虎山同志虽然是农民,但之前押运期间,与一些港商关系搞得很好,县里多亏他,才得到一笔港岛捐款,和钢厂交的税比起来虽然不多,只有十万块,但这件事钢厂最好发扬一下风格,不能财大气粗就仗势欺人,就寒了人家年轻同志的心。”
“县里侨联成立这么多年,一直没什么发展,计划今年让谢虎山邀请他认识的港岛同胞来走一走,看一看,还指望他们投资支持县里发展呢。”
听完杨利民的话之后,吴建中一颗心顿时凉了。
这哪是三句话,这是三把刀,是不是焦部长说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刚好能捅钢厂一个欲仙欲死。
绝对要不了钢厂的命,但能让钢厂领导们很蛋疼。
第一,钢铁重机厂那是阳钢铁厂下属最重要的分厂,厂长老方,那是全厂上下都知道他一心憋着谋朝篡位当总厂厂长的主儿,妥妥的安禄山,请他来调解,他能抓住机会把这事帮着中坪生产大队闹到燕京工业部去。
第二,如果双方谈不妥闹到县里,姓谢的之前给县里拉来十万块钱,想要让县里不偏不倚,钢厂也得表个态度吧,别总拿过去的税收糊弄县里,怎么也得十万块意思意思,没有?人家农民给县里拉来十万块,钢厂财大气粗啥都不给,板上钉钉就是钢厂有问题。
第三,这次输了也没有关系,你等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你,直隶省侨联,尧山地区侨联,阳县侨联素了多少年,真来了港商,肯定这三级组织都得打发侨联去接待。
到时候谢虎山真要是有港商关系,人家港商都不用告状,给省里侨联捐十万,给尧山侨联捐十万,给阳县侨联一毛不拔。
你看阳县领导怎么被人笑话,等他们被外县笑话完之后,回来怎么收拾害他们成为笑话的钢厂。
张诚和吴建中对峙半天,吴建中都没有冒汗,可是杨利民来了之后,就跟他说了三句话,吴建中就觉得额头有些热,想要用手抹一下。
“老张,老张!留步!虽然厂长去燕京工业部开会去了,但绝对重视这个问题,这样,你给我交个底,我电话请示,怎么样?”
“我徒弟之前说是跟你们那女家属都谈好了,五百块一吨废钢,要买一百吨,对方要是没答应他,他能随便开门?就是因为为出于集体利益……”张诚也不看吴建中,背着手看着会议室吊顶,说出了数字。
“你别整词了,我的活爹!”吴建中打断张诚:
“好家伙,你谈生意就说谈生意,抢劫就说抢劫,这俩别放一块谈!”
“你们那冷轧带钢厂,是就挂了个牌子吧,说是轧钢,实则是出来抢劫,准备抢一笔,然后直接靠倒卖废钢就把一年利润挣出来吧?”
真敢开牙,卧槽!
张嘴就是用五百块一吨的价,买一百吨废钢!
“那就走程序,老冯,你去县局,我带人去县委,杨书记你去找那位方厂长帮忙调解调解。”张诚也干脆,一听吴建中不同意,马上就安排第二套方案。
吴建中看着张诚:
“你说个实在价行吗?一吨现在行价七百,哪有五百的!你以为废钢是垃圾呢,去垃圾桶翻翻就能凑出来?张嘴就一百吨?”
“允许你还价嘛,这样,你还个价,别不好意思,你说能给多少。”张诚叼着烟,目光热切的看着吴建中,公社回扣就要到手:
“我们中坪人厚道,要是合适,我让我徒弟半路跳火车,不治了,拉回厂里等死,再给你们省点儿医药费。”
第156章 :夜宴
大妈觉得桃子一辈子才算值了。
因为桃子还没过门,就能让侄子谢虎山这小兔崽子给她洗头。
先是颠颠跑来烧水,烧好之后兑好凉水,调好水温,装进壶里,单手高高举起,再慢慢浇下来冲着桃子的头发,另一只手还帮桃子轻轻揉着长发间的泡沫。
在袅袅升腾的氤氲水气中,桃子侧着脸,眯着眼,脸上只是笑,睫毛随着笑轻轻颤着。
“三哥,你去做正事,为啥非要让我跟着你去啊?”桃子用双手轻轻洗着头发,对谢虎山问道。
谢虎山随手把指尖沾的一点泡沫抹在桃子的鼻子上,笑着说道:
“我全身粉碎性骨折,人家钢厂领导都知道我媳妇带着我满世界治病呢,这次喊我吃饭,我必须得带着家属让他们看看。”
陈春香一边揉着杂合面,一边看着旁边用食堂热水洗头的两人。
瞧瞧,人家小两口多好,看着就招人喜欢,洗个头都能好的蜜里调油,去外面吃饭都不忘带自己媳妇。
自己跟谢启茂那老货过半辈子,狗东西能半夜突然爬起来跑回站里给生病的牲口喂热水,都没想起帮忙给自己烧水洗个头。
更别说出去吃饭喝酒想起来带着自己。
都是一辈子嫁一回人,自己当年怎么就把谢启茂的缺心眼儿错误的理解为了老实呢。
今晚回去就抽他!加加力道,看看能不能给他打开窍。
想到这,陈春香又看看旁边正左手午餐肉,右手山楂罐头,一边吃一边帮忙烧火的大秀,跟人家桃子一比,自己闺女跟长不大的傻子一样。
人家姑娘才十八,不用大吵大闹,柔声细语就能把谢虎山收拾的服服帖帖。
自己侄子有啥东西都给人家桃子,还没等过门,桃子这都要当家了。
可是自己闺女已经十六了,还跟六岁的时候干的事一样,睁开眼除了吃啥,就是琢磨去哪给她爷他哥卷几根旱烟换零花钱。
“我没去过饭馆吃饭。”桃子被谢虎山作弄也不生气,用嘴吐气把鼻尖的泡沫吹飞,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