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1978 第103节

  硬号召所有人都下地割麦子,这些老弱病残干两天就能把卫生院躺满,得不偿失。

  这也是为啥马老五找韩老狗说,让谢虎山把砖厂干活的人喊回来的原因,多一个劳动力就能快一点收完。

  不止工人,农村的中小学学生们也得统一放麦秋假,回生产队帮忙抱捆装车拾麦穗。

  比秋天收玉米收红薯更残酷的是,收玉米时谢虎山这种傻小子突击队的年轻人干完活还能歇口气,可是麦收割麦子是谁敢直下腰偷个懒,生产队长都得急眼。

  一旦开割,这二十几天的时间里,除了吃饭喝水,能不停就不停。

  因为割麦子在中坪也叫做“跟龙王爷抢饭吃”,正是芒种雨季,天气说变就变,真要是割一半遇到场狂风大雨,再跟着两天连阴天,麦子在地里东倒西歪不说,麦穗还会因此发芽。

  真赶上这种事,全大队想死的心都得有。

  谁也不敢保证,夏天能连续二十几天不下雨,所以只能争分夺秒的抢收。

  县里支援的收割机能让麦收速度加快不少,二十四小时人歇机器不歇的话,一台联合收割机能割两百亩,三天大概能割完五六百亩。

  “早上八队队长田国忠收到信儿,他老丈人去世了,他跟媳妇得赶去参加白事儿,这来回快也得两三天,宝生接他班,带着八队收拾麦场,准备镰刀,安排麦收人手呢,宝生本来寻思等你结婚之后,再让你接手这个活,但是赶上了,那就今年你就干着吧。”韩老狗说起今年改让谢虎山领机器的原因。

  谢虎山咂咂嘴:“之前听连长说,路上就算是天王老子拦在路上,想让机器帮他们大队割麦子,也得把他踢开,把机器给咱大队带回来,谁敢动手抢机器抢驾驶员,朝死里打?”

  这活计不累人,无非是从县城带着收割机和驾驶员一路来中坪,难的一路上会有其他大队想要把收割机拦下来,收他们的麦子。

  “别听宝生胡说,好像咱们中坪跟土匪窝子一样。”韩老狗不满意谢虎山刚才说的话,开口纠正道:

  “什么叫往死里打?怎么能上去就动手打人呢?得占理!”

  谢虎山马上会意的点点头,没毛病,先占理,再打人。

  “第一次领,你面生,可以多带几个人,多带几年就好了,宝生刚开始那两年也得带些人,后来这几年一个人就能领回来了,一看他领机器,那些人也不怎么敢闹了。”韩老狗嘬着烟,放慢语气说着领机器的经验心得:

  “不是谁拦路上去打谁,你以为拦你的都是跟你一样的大小伙子,给你动手的机会?”

  “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泼妇,赖汉子,残疾,路上搬几块大石头挡住,坐在石头上,不打你不骂你,哭着嚎着装可怜,就是不让机器走,你怎么办?”

  “你要上去发脾气动手伤了那些老人,对方那些小伙子可在旁边等着呢,让他们占住理你就更不用想走了。”

  谢虎山想了想那画面,连连点头:“明白,就是得想办法让那些老弱病残主动让开。”

  “对喽,或者挤兑他们先对你动手,那就不怕了,咱占理。”韩老狗点点头:

  “千万别心软,说得多惨都别搭理他们,也别以为是我心狠,或者县里领导心狠。”

  “这种大收割机为啥没出发之前,就先定好了支援计划,支援咱中坪三天,再去支援卸甲屯大队三天,再去双桥大队支援三天,搞区别对待,而不是统一对待?”

  “为啥不是县里让每个大队抽签得这个支援三天的机会?”

  “你们跟县里领导走后门了?”谢虎山故意开玩笑说道。

  韩老狗摇摇头:

  “是因为地形,支援中坪在内的这几个大队,是因为中坪的地都是大片平地,适合大收割机连续作业,不用总是转场浪费时间。”

  “那些拦路抢机器的,他们那个地都是坑洼倒伏,这块地割了二三十亩,剩下一半都割不了,还得再让收割机换地转场,白白把油和机器浪费在转场的时间上,影响效率,就拿咱中坪的地来说,收割机来了,三天不用转场换地,只要机器没坏,三天能一直在一个地方割。”

  “但农民有时候不讲理,眼看自己大队麦子也要熟了,他不管地形什么的,就是要耍横硬抢,所以……”

  谢虎山对韩老狗接口说道:

  “明白,咱们中坪大队,向来以德服人,尤其擅长,给这些耍横耍混的刁民做思想工作。”

  “是这个意思。”韩老狗对谢虎山也笑着点点头,随后轻描淡写的补了一句:

  “只要占理,打出人命大队负责。”

第161章 :我有个计划

  “二大爷,马老五跟你提没提,我跟他之前说的,可以让一批崖口的社员过来帮咱们大队割麦子?别担心费用,轧钢厂那边可以解决,你要心疼开支,我就说出的钢卷品质不好,一人一个月扣工人一块儿,扣两三个月这钱也回来了,等于崖口工人替咱们大队付钱给帮忙干活的人。”谢虎山对韩老狗笑着说道。

  他当然不能真的那么操蛋扣工人的钱,就是怕韩老狗是因为舍不得花钱才不同意雇人。

  之前他跟去轧钢厂串门的马老五提了一嘴,马老五觉得这事可以,说回头跟韩老狗问问。

  结果刚才看到韩老狗没提这件事,不知道马老五是没胆子提还是忘了,谢虎山干脆自己跟韩老狗说了出来。

  韩老狗欣慰的拍了拍谢虎山的肩膀:

  “我知道你小子是想让大伙少挨点累,老五也跟我提了,可不能那么整,你搞轧钢厂没用大队出钱出人,都有人举报到公社,说中坪大队要走资本主义道路,不再坚持以粮为纲,全面发展的农业方针,再搞这么一出,那不是更给人找话头举报你吗?”

  “谁呀?老杨怎么没告诉过我,还有举报这事儿,嘿,这小白脸,中午吃了那么多,结果有情报还对我藏私!”谢虎山眉头一皱,嘴里念叨着。

  自己为了挣俩钱,已经够无私了。

  办厂成本自己靠爱国同胞筹的,破烂设备是跟县里要饭要来的,不占用大队社员,不用大队出资,挣到钱还分两成给大队,这算鼓动中坪大队走资?

  天地良心,他谢虎山除了吃点儿小灶,瞒报点儿产量,从厂里拿笔钱给老丈人翻盖房子,再拿笔钱让宋铁生在铁路系统内换个工作,顺便让厂里给家里人开几份工资,偷摸让三队一百多个社员趁天黑来厂里打点儿便宜饭菜之外,啥也没干呐。

  要说他这点事儿也算走资,玻璃厂的马大脑袋都得枪毙。

  自己都无私到一顿饭才吃四菜一汤,而且其中有俩还是素菜,这都朴素到啥样了,还有人举报自己走资?

  哪说理去。

  “几脑子不懂转弯,恨不得公社恢复大锅饭,就盼着你给大队所有人开工资还不用他们干活的老左。”韩老狗呵呵笑着,对谢虎山说道:

  “可得动脑子,那些货实际上光想占便宜的,本来按我的意思,必须得劳动改造收拾收拾他们,到底是小杨书记心软,吓唬两句,放了一马。”

  韩老狗当成笑话,给谢虎山讲了一下轧钢厂被人举报的事。

  轧钢厂开张生产之后,大队内有几个人跑去公社举报,说中坪大队搞轧钢厂,还让轧钢厂由个人管理,只抽分成的行为是偏离群众路线,走资本主义道路,不坚持以粮为纲,全面发展的农业方针。

  这帽子扣的很大,听起来很唬人,公社领导按照程序,必然要和中坪大队认真谈一谈这个问题。

  然后韩老狗就被拎去了公社尹书记的办公室。

  才谈了十分钟,尹书记就全招了……

  别说举报人是谁,尹书记就差向韩老狗如实交代自己穿什么色裤衩子了。

  韩老狗该狠的时候,心是真硬,要不然亲闺女多少年都不登门呢。

  他才没兴趣去做思想工作,他也不懂理论,属于农民出身的实干派,谁不老实,影响大队发展,他一般就选最直接的方式解决。

  按照韩老狗的意思,既然举报人觉得大队这事做的不公道,那就这样,大队想办法,把这些举报人送进轧钢厂工作,监督轧钢厂不要偏离群众路线,而且还能把农业户口转成农村非农业户口,享受社办工人待遇。

  看起来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给这些人解决工作和户口问题,实际上呢,韩老狗这是要杀鸡儆猴。

  农村的非农业户口,那得是跟谢启茂,张诚那种人才行,虽然大队没有他们的地,但国家给他们开工资,吃粮食需要自己花钱买。

  糊弄这几个举报的老左转成非农业,还只是在队办企业当工人,表面看的确好像也和谢启茂他们一样是铁饭碗。

  但谢启茂,张诚是国家开工资,队办企业是大队自负盈亏,大队说了算。

  等这些人到了工厂,再想回生产队,一律不接收。

  在工厂,什么活重让他们干什么活,跟劳动改造一样。

  敢偷懒,工资该扣就扣,敢抱怨,让谢虎山直接开除。

  到时候几个非农业户口的中坪人,一没地,二没队,三没工,要饭都走不远,敢进县城要饭都得被人当盲流赶回来。

  这就是韩老狗的态度,他觉得举报人这是纯属吃饱了没事干,吃几年饱饭不知道自己是谁。

  就是欠饿,饿他们几年,态度就转变过来了,也就明白谁偏离群众路线了。

  他把自己想的主意跟杨利民提了一下,毕竟杨利民还兼着大队第二书记,杨利民对这种事有知情权。

  这给杨利民吓坏了,好家伙,罪不至死啊。

  就是几个自己觉得懂天下大事的半吊子农民不满谢虎山打着帮大队搞轧钢厂的名义,分走一成利润,正常以举报的形式反应给公社。

  韩老狗这是给人判了流放本村,至死不能恢复农民面貌的刑罚。

  要是买不到粮食,没有工作,搞不好真能饿死人的。

  所以杨利民否决了韩老狗对这些人杀鸡儆猴劳动改造的提议,自己去几个人家里上炕谈心,从政策的严肃性开始说起,认认真真给几个人讲明白了什么叫做要走群众路线,什么叫做带头作用。

  大队,公社和县里为什么鼓励谢虎山,肯定谢虎山,甚至县里给他解决办厂存在的一些设备问题。

  就在于谢虎山不是刺头,他是在带头。

  任何革命工作,在这个国家,永远是干部先带头冲锋,有问题,倒下的先是干部。

  没问题,干部带头带的好,其他群众可以放心按照他的路线踏实朝前走。

  不是所有群众一直在原地抱团踏步就叫走群众路线,团结大多数群众。

  也不是谢虎山朝外走就是搞走资,偏离群众路线。

  他是大队治保主任,身为干部,他必须要带头朝前走,替中坪的社员群众们摸索道路,克服困难,这是他身为中坪大队干部的责任。

  “小杨书记理论知识扎实,脾气还好,说话中听,做思想工作真没得说,你听听我刚才学的那几句,多有水平,一群大老粗还能听懂,啧啧,这是真本事。”韩老狗抽完牡丹烟觉得不过瘾,抄起烟袋又续了一锅,对谢虎山夸奖杨利民:

  “那几个人还真让小杨书记把思想给做通了,算他们捡便宜了。”

  韩老狗很少夸公社干部,听韩老狗的描述,谢虎山就已经能想象出杨利民这个货每天傍晚从公社下班,骑着自行车敲开那几家举报者家门的模样。

  戴着眼镜,满脸带笑,说不定手里还得拎点儿东西,打着蹭饭的理由去人家家里坐坐。

  跟人一坐开聊就是两三个小时,直到月上中天,人家关门闭户,小白脸才一脸疲惫,嗓子疼痛的推着自行车,孤零零一个人再回公社宿舍休息。

  团委书记都让他干成这鸟样,等老杨当了公社书记,不得动不动就跟这些大老粗聊一宿?

  早晚累死个屁的。

  人家巴巴帮自己解决问题,都没跟自己表表功,结果自己跟人家瞒报产量,还把人家媳妇扣在工厂,让人跟桃子干一下午活儿……

  自己确实有点不厚道……

  但谢虎山转念一想,这也没啥,毕竟是自家外甥嘛。

  “他刚帮你按下一个葫芦,这边就先别起瓢了,真雇了外乡人帮咱大队干活,其他大队眼热找麻烦不说,今年雇了,明年你还雇不雇?”韩老狗看谢虎山没有说话,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你要不雇,咱们大队的大伙背后肯定有人说怪话,甚至说句难听的,那些觉悟差的货,搞不好能故意不好好干活,挤兑你再找人来帮着割麦子,好能让他们自己轻省点儿,偷点懒。”

  “咱们农民都是贱皮子,一旦享了福,可就不想吃苦了,吃了大鱼大肉,就咽不下窝头咸菜,你要是不能做到让他们一直不用干活就能始终养活他们,那就最好别给他们开这个头,该让大伙干的活,一点儿也不能少。”

  韩老狗说的严肃,谢虎山其实没想那么多,他就是单纯考虑能让自己大队的父老乡亲少累点儿,也能让崖口的人挣俩辛苦钱。

  不过既然韩老狗这么说,而且确实考虑周全,谢虎山也不再坚持,他想了想,改口说道:

  “明白了,二大爷,那这样吧,我年轻,不会跟你们这些老庄稼把式一样,个个跟诸葛亮夜观天象似的,能看十天半个月的天气。”

  “你们要是看天气不好,提前给我个话,我让桃子他爸从崖口马上带人赶过来参加生产,帮忙救个急,表面上也不用告诉大伙雇钱,让他们念崖口人的好就行。”

  “嗯。”韩老狗点点头:

  “行,盼着用不上他们,真要下雨,来再多人帮忙,大伙心里恐怕也开心不起来。”

  回了工厂,傍晚放吕媛跟杨利民回公社宿舍过二人生活,谢虎山喊韩老二,陈大喜几个民兵一起吃饭。

  陈大喜一边啃着馒头,一边追问韩老二下午相看的那个姑娘的联系方式。

  韩红兵的大哥韩红军本来之前给家里写信,去年年底就要退伍,结果跟南越猴子打起来之后,不知道什么情况,他没能回来。

  这让韩老二父母有些忐忑,虽然父母肯定内心盼着儿子平安归来,但也不得不做些其他考虑。

  那就是启用韩老二暂代长子的责任,韩老大啥时候后来还不知道,那就只好让韩老二先赶在韩老大之前娶媳妇生孩子,履行替韩家承继香火的义务。

  他家已经给韩红兵批下来的宅基地码了磉,只等相看遇到了合适的姑娘,今年冬闲就准备帮韩老二起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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