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醋着呢,书市哄乱起来了,人群簇拥着摩肩擦踵,只为一睹老作家们的风采。
叶圣陶、臧克家、谢冰心、严文井、丁凌.这五位,想必不用过多介绍。
他们名字顺序也是这五人如今地位的排序。
叶圣陶今年已经85岁高龄了,依旧精神矍铄,讲了两句话,读者们情不自禁地为他热烈鼓掌。
革命诗人臧克家,当即高兴地为书市写了一首诗:“望着一张又一张热情的笑脸,像早晨的太阳刚刚出山,我们有的虽然已经七八十岁,还想再活它二十年,写它二十年.”
这位老爷子也是活化石了,年轻时候跟大“诗人”张宗昌有段渊源,后来担任《诗刊》主编,有篇著名诗词中的“原驰蜡象”,那个“蜡象”原本作“腊象”,他给改的。
另外,作为老派诗人、文坛的执牛耳者,对朦胧诗,他反对,严厉的反对。
80年代,谢冕特欣赏朦胧诗,这位直接以前辈身份,给他写了一封长信,措辞激烈地批评了他。
后面大部分人估计都不知道了,关键词清理污染。
今年79岁的儿童文学家谢冰心,也为书市题了词:“新华书店举行书市,对于读者尤其对作者是很大的鼓励和鞭策。”
这位不说了,不好讨论。
最后剩位丁凌,远离文坛20年,难得亮一次相,仍旧有很多读者能认出她,关切地询问:“您身体好吗?”
工作人员过来,给作家们每人送了三个纪念书签,而后表示免费赠一本书给各位作家。
出席这活动当然不给钱。
给读者签名,这叫贴近人民群众。
还想要钱?
Tui!
这届书市,售出了许多新由国外运来的书籍,如俄文的《列宁全集》。
江弦看着翻译标签挑挑选选,最后选中一本俄文的《罪与罚》,苏联出版社印的,大开本布面,有插图,翻印十分精致。
《罪与罚》是俄国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陀翁在中国不是主流文学家,但他的文学水平绝对是世界顶尖水准,甚至略高一筹于托翁。
这篇小说出版33年后,大名鼎鼎的哲学家尼采,忽然抱着匹被抽打的马大哭,随后昏倒,疯了,到死也没恢复正常。
离奇的是,在《罪与罚》中,陀翁笔下的主角,拉斯柯尔尼科夫就曾做过一个同样场景的梦。
“江作家,您能给我签个名么?”
“没问题。”江弦掏出钢笔,刷刷给写一行‘祝身体健康’。
读者们很快排成长队,这还是江弦首次在公众面前亮相,引起不小的轰动,关注度丝毫不逊色于五位老作家。
“江作家、江作家,您为什么写小说啊?”
“因为不想上班。”
“江作家,我也想写小说,您有什么建议吗?”
“建议别写,容易饿死,真的。”
“江作家,您最喜欢哪本小说的开头?”
“卡夫卡的《变形记》。”
“那您最喜欢哪本小说的结尾?”
“哥伦比亚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的《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
结尾就两个字:吃s!
签了一会儿,工作人员就来组织作家们退场了。
江弦正跟张洁聊着,忽有位三十多岁的女子凑上来,态度礼貌,声音真率。
“江弦,我可以和你聊聊吗?”
不远处的王扶马上注意到她,本能的警觉起来。
很急。
但又有点无可奈何。
第82章 文学的良心
“你是?”
“你好江弦,我叫李小林。”她伸出手,露出恬淡的笑。
虽然三十多岁,李小林举手投足间给人一种孩童般的率真,让人特别亲近。
“李小林,你好,有什么事吗?”江弦茫然的问。
张洁看不下去,提醒一嘴:“小弟,小林是《收获》的编辑。”
《收获》的编辑?李小林?李想到某个名字,江弦心底一跳,重新打量她一眼。
巴金的女儿,李小林?
不怪江弦不知道,巴金的家庭特别低调,他有一儿一女,儿子李小棠从不提起父亲,在复旦上学,校领导都不知道他是巴金儿子,后来被分配去文史室,就专心投身于工作20余年,也没几个人知道他父亲是谁。
至于女儿李小林,工作就是在《收获》给巴金作助手,这个没办法隐瞒,圈里很多人都认识。
两人站在颗枝干竦擢的老柏树下,礼貌的寒暄。
“爸爸看过的《芙蓉镇》了,他对你的评价很高。”
巴金看过?!
巴金身体不好,后几年更是常住医院,第一期《芙蓉镇》虽然只有四五万字,但对一位老人家来说,还是极耗心神的,他愿意看完,这绝对是件能列为荣耀的事。
江弦受宠若惊,“我的创作还不成熟,好多人说我的写法中不中,西不西,经验太少。”
谦虚是一种美德,不管怎么样,先客套客套。
“怎么可能,你太谦虚了,我看你对乡土描写的很成熟、很深刻,从《棋王》开始就有这个迹象。”
李小林说的倒是真的,《芙蓉镇》的原作者古“夫子”,早期以描写乡土风情见长。
为什么说早期,因为晚期的他,钟情于写些毫无价值、胡编滥造的纪实著作,拿些野史村言,博洋人一笑,用时髦点的话讲,就是公知,在圈里名声特烂。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么?”
“我一直想见见你,一直都没机会,没想到今天会遇到,想问问你最近有没有什么作品。”李小林直截了当的问。
“原来如此.”江弦沉吟。
有些人的真率,会让人觉得特别唐突,但李小林不一样,她的真率就让人觉得很真诚,所以江弦并不吝啬于给她透露。
“我确实有一部小说在筹划。”
“还是长篇吗?”李小林激动起来,着着急急问道:“是写什么内容的?能给我们《收获》吗?”
《收获》在今年刚刚复刊,主编仍是巴金,第一期发表的重量级作品有老舍遗作《我怎样写骆驼祥子》,以及《上海的早晨》第三部,第一部还是1957年《收获》创刊号上发表的。
《上海的早晨》作者叫周而复,周而复知道吗?早期新闻学受害者,说他参观拜访厕所。
江弦根据目前已有的信息,给了李小林一个不太确切的答案。
“按我的设想,会是一部中篇小说,至于内容会和唐代有关也和水果有关”
“唐代?水果?”听着模棱两可的话,李小林思索一阵,不得要领,但还是很感兴趣,“好吧,江弦,我约定这篇稿子了,你写好就寄给我吧!”
“李老师,你都不知道我写什么就敢要。”
“哈哈,别叫我李老师了,我不习惯,大家都叫我小林。”
“小林姐,那万一写出来不太好发表?”
“你不要有这样的顾虑,我们可是《收获》,我们‘百花齐放’。”
《收获》这本期刊的确有着极强的包容性和创新意识,余华直呼《收获》是他心目中全中国最好的杂志,如果没有《收获》,没有巴金的庇护,《许三观卖血记》《活着》根本就不可能发表。
“稿酬标准这方面”江弦搓了搓手。
“你的稿子当然是按名家来算,千字七块的标准。”李小林边说边捂着嘴咯咯的笑,“江老师,你怎么连这样的自信都没?”
听到她的确切答复,江弦满心笑容,“总要先问个清楚,不过我这篇稿子,恐怕还要耗费段时日才能写好。”
“不着急,你写好了记得邮寄给我就行。”李小林笑着道。
江弦不介意提前和《收获》约稿,他对《收获》有好感,对巴金也很有好感。
巴金是当代作家们的大家长,是文坛的大树,为所有作家们遮风挡雨,谌容的《人到中年》触碰到某些人的神经,想横加干涉,巴金立马站出来保护了她。
张贤亮知道吧?这哥们贼惨,气运常被剥夺,因为他是《灵与肉》也就是《牧马人》的作者。
他有篇《男人的一半是女人》,招来了很多骂声,说是黄书,这哥们都崩溃了,巴金亲自写了封信,说这是一部好小说,风波才平息。
还有位女作家曾找巴金,他当时以为没什么大不了,只简单安慰了她几句,后来了解她的处境以后,他非常自责没保护好她。
这个女作家就是张洁。
不论从哪个方面,巴金都值得尊敬。
文人多情,民国渣男何其多,真要点点名,文坛恐怕得全军覆没。
但巴金就是一股清流,一生只爱一个人,一生无绯闻,一生从未与夫人吵过一次架、红过一次脸。
都快五十岁,写给他夫人的信,都甜甜的:“我很想念你们,尤其想念你。”“窗外有好月光,也能照到你,你在干什么?”
夫人去世以后,他怀念她整整37年。
他患有帕金森,握笔困难,但从去年开始,巴金每天坚持写两三百字,在香港的《大公报》上,开始发表他的忏悔录,花费十年,写至42万字,这就是世人熟知的《随想录》。
相信只要看过这部作品,都会被巴金打动,这位老人家无愧于“二十世纪中国文学的良心”之名。
“小林姐,我能见见巴金先生么?”江弦按捺不住激动的心。
虽然文代会也有机会望见他老人家,也能听到他的发言,但总归是和面对面的说说话不一样的。
“想见爸爸,好啊。”李小林答应的很痛快,“文代会之前吧,到时候,我打个电话给你。”
“谢谢你,小林姐。”
“没关系,爸爸见到你肯定也很开心,这张名片你收好,上面有我们《收获》的地址。”
“嗯。”
江弦接过,扫了一眼。
《收获》杂志社,SH市巨鹿路675号。
有点期待文代会了。
第83章 故事梗概
10月,北影厂。
江弦刚从人文社改稿子回来,在车棚迎头撞上施文新。
“江老师!”
“施老师!您这上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