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郭茅巴老曹。”
中国文坛一直有这种说法。
即便在传统文学已然褪色的后世,这六个人的名字亦是家喻户晓,是每个中国人所熟知的文艺大师。
说起来,这个排名次序还是周洋提出的,而且在曹禺的后面,周洋还提了一个人
“山药蛋派”创始人,赵树理。
此外,周洋所提的次序中,巴老位置还要调换下。
若按他原本的意思,排下来应该是:“鲁郭茅老巴曹赵。”
至于茅盾,不必介绍,《子夜》《林家铺子》《蚀》《霜叶红似二月花》《春蚕》.太多太多作品。
“茅盾文学奖”至今仍是中国文学界的最高奖项,而非“鲁迅文学奖”。
怀揣着激动的心情,等待几日,座谈会如期在人文社召开。
拢共40名来自全国的作家参会,《人民文学》的当家人老太太韦君宜主持会议。
江弦捏着油印的材料,坐在座位上左右张望,忽听见有人小声说:“茅老来了。”
几乎是同一瞬间,会场内所有作家哗啦啦一下全站起来,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江弦跟着鼓掌,从人群的缝隙间,看到一道年迈的身影,眼底闪过一丝炙热。
大文豪呐!
82岁的茅盾,慢悠悠朝所有人鞠了一躬,大家才坐回座位。
这份特殊的待遇,地位与茅盾相近的周洋、冯沐便未享受到了。
人文社社长严文井先作开场白,严文井以儿童文学闻名,算是国内最早期的儿童文学作家,作品有《丁丁的一次奇怪旅行》、《唐小西在下一次开船港》.
此次座谈会要开足足一个礼拜。
茅盾很少发言,周洋和冯沐两位大人物出尽风头,二人意见相左,吵得火热。
江弦则在底下跟身边儿的作家们小声哔哔。
“京城的四大凶宅知道不?朝内大街81号,诨名‘京城81号’,离咱这儿不远,拐出去,往新华书店那儿走,走上十分钟就是。
听老京城人儿说,晚上从那路过,能听见里边儿玻璃杯摔碎的声,还有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
“这也太恐怖了。”21岁的女作家铁宁被唬得一愣一愣。
“真有那么玄乎?”
“不可能吧,皇城脚下龙气重,镇也镇死了。”
“都是长在红旗下的,你们还信这个?”
“反正离的近,咱晚上过去探探险不得了。”有个胆大的提议。
此人名为蒋子龙,津门人,此次进京是来讨论他的短篇小说《乔厂长上任记》,据他所说,这篇小说还是被《人民文学》给“逼”出来的。
“朝内大街邪乎地儿多着呢,老外交部西边儿有个驻着清洁队的大院儿,也是凶宅。
那会儿崇祯逃命,路过此院,让里面的测字先生测个“友”,测字的说,不好了,反贼出头了,反字出头为“友”。崇祯改口为“有”,测字的说,更不祥了,“有”是大明的“大”少一捺,大明的“明”少一“日”,大明不全了。崇祯又改为“酉”,测字的说完了,天子是尊,“尊”字少头缺脚就是“酉”,“尊”字斩头截脚,还尊吗?崇祯一听,绝望之下奔景山上了吊。”
“哎呀,江大哥你别说了,太吓人了。”铁宁虚捂着耳朵,又菜又爱听。
“没讲完呢,你们知道那院子是哪儿?那是元朝的太庙。”
“难怪!”26岁的陕北作家贾平洼惊呼一声。
“后来大清朝觉得那地儿克死了皇帝,太凶,连它香火都给禁了。”
江弦捡着野史讲,啥野讲啥,越讲越没谱,华佗儿子叫华雄的故事都讲出来了。
作者们也爱听,尤其是贾平洼,佩服的不得了,寻思不愧是京城的作家,懂得真多,知识面广的没边儿,说话也幽默,他尤其喜欢那个“董卓抹木炭,吕布牙黑了”的故事。
会议在人文社举办,作家们的三餐住宿全由人文社提供。
江弦图方便,干脆就在人文社招待所住下。
白天开会,夜里抓紧时间写稿。
人文社即人民文学出版社,别看也带人民文学四个字,其实和《人民文学》是俩不同的单位,这个别混淆了,人文社主办的是后来另一本响当当的刊物《当代》。
不过因为缺少文学专业的干部,75年《人民文学》复刊时编辑部便设在了人文社,由出版局和文化部实行双重领导。
在《人民文学》蹭吃蹭喝的冯骥才,夜里来他这坐坐。
“跟们那儿比环境怎么样?”
“那肯定比我们那儿强啊,《京城文艺》招待所好多房间都空着,我看你们人文社这儿还挤得慌,怪热闹。”
“你别看这儿这么多作家,每天热闹地聊天、抽烟、喝茶,最后改不出来稿件,狼狈滚蛋的多了去了,我就见过个老作家,每天愁眉苦脸,后来死在了铁岭。”
改不出稿子有时候不是写作水平不够,实在是风云变幻,今天那个角色是正派,明天那个角色又成了反派,改到最后,一篇文章全崩了。
“你给我讲的得慌。”
“给你讲个不那么吓人的,这儿住着有个叫郑义的,铁生的中学同学,在楼底下把自个儿手指头给割了。”
郑义写过《老井》,后来拍成了电影,老谋子主演。
“为啥剁手?”
“因为他那对象.”
“还是个情种。”
两人聊到九点钟,冯骥才怕影响江弦次日的状态,告辞离去。
江弦洗漱一番,坐在桌前,握着笔,回想着白天听来门门道道。
冯沐可是说了,自己怎么感受怎么评价就怎么写。
“不写到《废都》那种程度就行。”江弦给自个儿加了个限制。
京城文艺。
清晨的阳光透过办公室玻璃窗户,将屋子里照的透亮。
章德宁坐在桌上,脑袋顶上都冒着酸气儿。
她同巴金之女李小林,一同去探望业余作家谌容,怎料在谌容家桌上,见到一部尚未完成的手稿《人到中年》。
听谌容讲,她为了写这部小说,亲自去京城同仁医院学习,读了几本眼科书籍,还亲身进入手术室实地观看手术。
目前这小说只完成了大纲中的三分之一,谌容计划将其写成中篇。
章德宁对这部中篇极为心动。
怎奈李小林是前辈,再加上谌容此前就在《收获》发过稿子,她已许诺会将《人到中年》递给《收获》。
没争过的章德宁只好坐在办公室里酸溜溜。
“德宁老师。”身材高大的江弦忽推门而入,脚步匆匆。
章德宁诧异的抬起头。
马上意识到什么,期待的看向他。
“写完了?”
“写完了。”
第36章 文豪点评
外面太阳很大,寒风却呼啦啦拍着窗户。
江弦嘴里还呵着白气,他搓搓冻了一路的手,从身上挎包里掏出厚厚一沓手稿。
足足五万六千多字,一百多页稿纸,5厘米厚,跟两张香河肉饼摞一块似得。
“什么题材?”章德宁好奇的问。
“青春小说。”
说起青春二字,总能想起李先生的散文《青春》。
青春小说不是一个很新颖的题材,国内早有创作,建国前叶圣陶的《倪焕之》,建国后57年王发表《青春万岁》,58年杨沫发表《青春之歌》.
这些小说都带着“火热”色彩,其中穿插理想主义、英雄主义以及朦胧的浪漫主义,讲的是昂扬向上的斗志,以及如诗似歌的青春热情。
至于《花季雨季》、琼瑶、肖复兴的青春三部曲那都是后来的事儿了。
“动物凶猛。”章德宁接过厚厚一沓手稿,“怎么起了个这么奇怪的书名?”
章德宁迅速便联想到了乔治奥威尔《动物庄园》里面的猪和狗。
这书名一点儿都不浪漫、不美。
一个青春小说,怎么能起这样子的名字?
这就好比说的是去南极看企鹅堆雪人,结果去了非洲大草原看狮子追角马。
“还有其他书名么?”她问。
江弦想了想,“还起了个名叫《阳光灿烂的日子》,不过我感觉没《动物凶猛》这名儿深刻。”
“这个明显更好啊,为什么不用呢?”章德宁不大理解。
“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江弦没有给出回答,抬头看了眼办公室墙上的金杯牌挂钟,“你先看吧,回头我们再讨论,我还赶着去人文社开会。”
江弦匆忙离开,许多《京城文艺》的编辑看着他,还会点头致意一下。
“德宁,江弦给你送稿子来了?”
“写什么了?”
“这么厚呀!可比《棋王》厚多了!”
好奇归好奇,谁也没去争抢稿子,更没去打扰章德宁审稿,大伙都保有最基本的职业素养。
章德宁喝了口水,平静下心神。
江弦的字一如既往的工整,看他稿子并不需要耗费多少心神。
但五万余字的小说,亦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阅读。
等她再次抬起头,已经接近中午。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章德宁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呆坐在座位上。
“动物凶猛?”
“对。”
“就应该叫这个!”
章德宁此刻才体会到书名中独有的意境,她已然想不出比这个书名更为合适的字眼。
将一群半大的孩子比作动物虽然不雅,可那群正值青春期的孩子,与一群荒原上的动物有什么区别呢?
章德宁不知道的是,《动物凶猛》原本的作者王硕绝对是个起名鬼才,他算是标题党的鼻祖,极擅长用书名去抓取大众兴趣,他起的很多书名甚至成了名梗:《玩的就是心跳》、《过把瘾就死》、《千万别把我当人》、《我是你爸爸》.
“写的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