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克己算是没想到,他们这个小杂志居然真的会进入美国《读者文摘》的视野。
此刻听着同仁们苦口婆心,他也在斟酌着对策。
名肯定是不能改的。
和编委们商讨一下午,最后想出一个不讲武德的对策。
香港《读者文摘》国际中文版编辑部。
编辑们收到了甘肃的《读者文摘》来信,拆开一看:
“《读者文摘》中文版的同志,你们好。
我方已收到贵方来信,对于贵方所提出的要求,我们表示遗憾。
我们国家并没有签署你这个国际版权公约,因而这份公约对我们没有约束力.”
这封信内容总结一下,大意就是,中国没签国际版权公约,你们美国的《读者文摘》管不到我们甘肃的《读者文摘》头上。
“无耻!”
“太无耻了!”
香港这边一帮编辑们咬牙切齿,却又拿甘肃的那些个家伙没什么办法。
“等着吧,中国现在没加入世界版权条约,但总有一天会加入的。”有个编辑愤怒的说。
另一个编辑也挥着拳头。
“对,他们嚣张不了多久。”
“他们最好一辈子别往海外发行!”
“就是!”
编辑们热烈的抨击着,角落里幽幽传出一个声音。
“眼下还有个要紧事。”
只见一名戴眼镜的年轻男编辑提醒,“前段时间,中国正式出台了《商标法》,这是内地的第一部知识产权法律。
我想,咱们应该赶在那些家伙前面,向内地的工商局申请《读者文摘》的书籍和期刊类商标。”
申请商标?
其余几名编辑眼前一亮。
“妙啊!”
“提醒的好!”
“你很伶俐嘛阿D。”
“这样好,商标是我们的,按照中国法律的规定,这些家伙如果不想吃官司,就得老老实实的停止出版!”
被夸奖的那名编辑挠挠头,一脸腼腆,道:“这也不是我自己想到的,是之前那篇向我们反应内地《读者文摘》的信里提到的。”
“那人连这个都提到了?”
其余几人听了顿感惊讶,不过没在这个细节上太在意。
不管对方有着什么样的目的,放任一家完全抄袭自己的杂志社壮大,都是美国《读者文摘》无法容忍的事情。
相较于香港,甘肃这边的反应就要迟钝的多。
编辑们还沉浸在对许非的愤恨,以及劫后余生的庆幸当中。
香港那边没再传来消息,他们心中大定的同时,收到一个来自工商局的电话。
对方提醒他们赶快申请《读者文摘》的商标。
不过杂志社的人法律意识不够,并没放在心上。
和已经完成商业化的香港那边相比,内地的知识产权保护意识严重不足,根本不懂得也意识不到商标这玩意的重要性。
一颗定时炸弹在这个时间点这样悄无声息的埋了下来。
京城。
作为背后的始作俑者,江弦这段时间倒没再把注意力放在《读者文摘》这边。
他这双管齐下的招数,《读者文摘》死是死不了,但已经够他们脱一层皮了。
至于此前这杂志给他带来的一些风言风语,江弦也并未选择沉默,而是迅速发出声明澄清。
还有一些作家朋友也替他发声。
包括巴金,他在知晓这件事后非常生气,特意在香港的《大公报》上的专栏写了这件事:
“希望读者注意,凡《江弦不得不谈的爱.》一文内容,概与江弦先生无关。
从内容来看,完全失实虚假,假如这个事情传布开去,以讹传讹,将对江弦的声誉有不良影响。”
这个专栏就是巴金连载《忏悔录》的地方,也就是《随想录》。
江弦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进入到《随想录》当中去,不知道算不算因祸得福。
在这样的压力下,《读者文摘》终于在《甘x日报》上发出声明,向江弦道歉,指出这篇文章纯属编撰,与江弦本人毫无关联,并在后续发行的期刊中更改名字。
这件事算是过去,江弦将剩下的全部精力都用来完成脑海中的小说。
他连写带改,速度不快,因此徐中玉没能看到他完成这部小说,带着遗憾和期待回了上海。
取代他的是崔道怡,他倒成了江弦家里的常客,时常过来看看稿子,询问他小说的进度。
这天,江弦握着笔,刚写完小说最后几行。
还来不及自己再翻看一遍,《十月》的张守仁便找上了门。
第293章 “高粱红了”
张守仁一进门就喊,“江弦,你这篇文章我看了,好!真好!”
“什么好?”正准备检查稿子的江弦奇怪道。
“你说呢?”
张守仁把一册杂志拍到桌子上,“你写的这篇文章啊,回到民族传统,回到现实语言!”
江弦看了眼桌上的那册期刊,素色的封底上,竖着用毛笔写了“文艺理论研究”几个大字。
他顿时明白过来,交给徐怀中的《回到民族传统,回到现实语言》已经在《文艺理论研究》上发表了。
“对历史反思,对文化传承。”
张守仁坐在沙发上,回忆着文章中的内容,“好一个寻根,你提出的这个口号,振聋发聩啊!”
张守仁告诉江弦,他昨天晚上刚看到这篇文章。
江弦在文章中提出的“寻根”,虽然在正统和主流面前显得有些“离经叛道”,但他对于关注中国文化传统的疾呼,无疑是当今文化界一个无比响亮的“口号”。
“没想到你不仅小说写得好,理论方面的造诣也这么高。”张守仁感叹说。
“算不上是理论文章吧,就是写小说写出的一些感悟。”江弦自谦一句。
“没那么简单。”
张守仁说,“你这篇文章,接下来的时间里,恐怕会受到很多同志的关注了。”
江弦轻笑一声,没有回答。
张守仁从事文学工作多年,对于很多东西嗅觉相当敏锐。
在另一时空中,“寻根”的口号一经提出,便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知道这一次,江弦这篇文章能否再次复刻那样的盛景。
“这是?”
张守仁瞥见书桌上散乱的一沓沓手稿,望着熟悉的字体,眼前一亮。
“这是你的新小说?”
“是。”
江弦点头,大方承认,“初稿刚刚写完,还没来得及再看一遍,你就上门了。”
“这不是说明你这稿子与我有缘?”张守仁激动起来。
“这”
江弦露出一抹不好意思之色,“老张,这篇稿子我已经和《人民文学》那边约好了。”
“人民文学啊”
张守仁脸上浮现出一抹遗憾之色,他叹一口气,“那看来我和这篇小说还是差了些缘分。”
顿了顿,又试探着问。
“江弦,我能看看么?”
张守仁这么一说,江弦就有点PTSD了。
这些当编辑的,没一个讲武德。
上次《芙蓉镇》被《当代》的刘茵要去看,说是就只看看,结果最后强行霸占,还是他跟王扶一块儿去要才要回来。
这事历历在目。
若是这篇小说又被张守仁看上,两人关系这么铁,他可不想因此生出什么嫌隙。
张守仁看出他的顾虑,“你放心吧,我就只看看,既然你已经和《人民文学》说好了,我就是再喜欢这稿子,也不能让你言而无信啊。”
见张守仁已经说这样的话了,江弦便点头答应,“那这稿子老张你就拿去看看吧,刚好给我提上点修改的意见。”
他对张守仁比较放心,相信张守仁能够“体面”。
当然了,如果他不想“体面”,那江弦能领着《人民文学》的编辑去让他“体面”。
更何况,江弦不介意给张守仁看稿子。
他总觉得,给张守仁看稿子,能收获一些东西。
上次把《高山下的花环》拿给张守仁,对方就很细心的给他指出了‘的’与‘得’的不同用法。
江弦帮着张守仁一块儿,把散落一桌的稿子全都整理起来。
清一色的大绿格子稿纸。
张守仁一看,“怎么又是人文社的稿纸?”
在他记忆里,不论是《高山下的花环》的手稿,还是江弦所写的创作谈,似乎都是用的这种稿纸。
“他们的稿纸好用,我对这种稿纸情有独钟。”江弦笑着解释说。
张守仁抹抹鼻子,心领神会。
他是当编辑的,有些作者喜欢“贪污”稿纸的事情自然清楚。
人文社算是摊上了个江弦。
俩人整理出厚厚一沓手稿,摞一块儿大概有十多公分,不到300页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