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借调过去,按干部出差待遇补贴,每天给2块钱。”
每天2块在这年头不算少,李连戒回忆他拍《少林寺》时候,一天才1块钱。
“每天2块?”饶月梅嘴都合不拢了,“包吃、包住还给补贴,这你要有再个五级工的基本工资,一个月不得挣个三位数了?”
“我稿费还没算呢。”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笑着。
这样的春风,已经好久都没有吹进过这个家庭了。
“我想想,还得给你备点蛤喇油,家里没新的,我上邻居家借点去。”饶月梅找个借口,闪了。
江弦也很懂啊。
这大夏天的抹啥蛤喇油呐?
分明是找个借口,上邻居们家显摆呗。
他爹也够骚的,平时不出门,这会儿也说要去串串门。
江珂撒丫子出去玩。
这下,家里又剩下江弦一个。
他对着个老上海大号旅行包,正一件件往里塞东西呢。
街道的干部吴建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江弦在家么?”
“江弦在家么?”
吴建国急匆匆掀开门帘,满脑袋汗,“江弦,听你妈说,你稿子过了?”
“过了。”
“恭喜、恭喜。”
吴建国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江弦呐,医科院的事儿我都听说了,就是一口头纠纷,那俩同志也认识到错误了,我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说团代会过段时间就要召开了,咱们身为京城的一份子,能不惹事尽量不惹事,替国家考虑影响”
“是,是我考虑不周,吴叔,我认识到错误了。”
“这就对了。”吴建国拍了拍他肩膀,“你能这样想,叔就放心了。”
“嗯,待会儿我就上太平湖去。”
“上太平湖干啥?”
“我抱块石头,往湖里一蹦,我沉了得了。”
吴建国血压都上来了。
“你胡说八道啥呢?”
“您放心,我挑个夜里,保准儿没人知道。”
放你的屁!
你那小说都要发表了!
文艺小卒那事儿才刚收场,你一作家又闹这幺蛾子
全国人民都得知道!
到时候他怎么跟社会交代?
“江弦,你有啥委屈,你给叔说。”
“我没啥委屈,人家是医科院,我是小屁民,人家欺负我,我能咋办。”
“你别闹情绪。”
“我没闹情绪,人间不值得,我抑郁了。”
“你咋了?”
“我抑郁了。”
江弦揉了揉眼睛,双目空洞,生无可恋,看着真特娘像那么回事。
“我今晚上就沉湖去,您放心,我不给国家添麻烦,我提前给《京城文艺》写封信,好好解释,就说我江弦‘自绝于人民’。”
“小祖宗!”吴建国差点昏过去,“你别折腾,你给叔个准话,这事儿咋能翻篇,你咋能不抑郁?”
“医科院给我把编制解决了。”
“你说啥?”
“医科院给我把编制问题解决了。”
“滚犊子!”吴建国直接破口大骂。
你小子还要点脸么!
这话是怎么说出口的?
“叔,你听我给你讲啊。”
江弦那精神头又限时回归,“我马上就跑《京城文艺》改稿去了,算被那边借调走,工资待遇、劳动保险、生活福利都他们发,医科院这边儿就给我解决一编制,一分钱都不用掏,啥损失都没呐.”
他讲的头头是道。
吴建国听得高血压都快犯了。
他站起身,“我和医科院再沟通沟通。”
说罢便走,生怕再在江弦家呆会儿会脑血栓。
医科院的那帮孙子啊。
怎么惹上这位祖宗的?
第15章 住进招待所
早上七点。
魏染胡同里弥漫着淡淡的晨雾。
江弦叮咣叮咣的把自行车推出院门,后座上驮着个大号旅行包。
穷家富路,包里不光装满了衣服,还塞了一堆花花绿绿的票,以及零零碎碎的五十块钱。
早上的胡同本就热闹,这会儿更是人头攒动,好像整条魏染胡同的住户都来围观他了。
“这就是那位大作家?”
“耳比眉高,妥妥的文曲星下凡。”
“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是,小学时候那作文就写得就好,还得过奖状。”
“唉,都是下乡害得,给人孩子耽误了。”
“.”
江弦感觉自己就像动物园里那大熊猫似得,被盯得蛮不自在。
他回过头,望了眼这条胡同。
阳光照亮了青砖灰瓦,杨树下的石墩上,有老人提着紫砂壶喝茶。
天空中,忽近忽远的鸽哨声盘旋。
“胡同串子当作家去喽。”
他蹬着二八车,哼着小歌儿离开。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
这首歌是齐豫的《橄榄树》,三毛作词,在这年头还是首禁曲儿。
这年头禁曲儿贼多,就连《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都是黄歌你敢信。
“写首黄歌,也算是离经叛道的事吧。”
“可我又不会写歌。”
“可真叫人头秃。”
骑一小会,便到了西长安街7号,撇下二八车,找到《京城文艺》的编辑部涵牌。
敲了敲门,立马开了,却见个苗条女子,穿草绿色的确良。
“请问.章德宁老师在吗?”
“我就是。”
“老师你好,我叫江弦,《棋王》的作者,来改稿的。”
章德宁仿佛听到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满脸错愕的站在原地,盯着江弦,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
“你是江弦?”
“是,我有医科院开的介绍信。”
江弦赶忙从挎包里掏出信件,递去章德宁的手上。
“是医科院的学生?”
“我是医科院的门卫!”
章德宁翻开介绍信,看了一眼,而后捂着嘴巴,咯咯笑了起来。
“你真是江弦呐,你也太年轻了,我们都以为江弦是个‘老’作家。”
“看来我来早了几十年。”
“哈哈哈,快进来。”
章德宁笑靥如花,引着江弦进到间小办公室,办公桌上堆满着稿件。
“周老师,《棋王》的作者来了。”
章德宁一声喊,稿件堆后边便站起个四、五十岁仪态大方的女同志。
“这是周燕如老师,我们的编委,这次由她和我来负责指导你修改《棋王》。”
“周老师您好。”江弦放下行李,热情的和这位周老师握了下手。
实际上他早就听过周燕如的名字了。
在后世,余华曾无数次讲过,他第一次上京改稿,就是周燕如打电话通知的。
“江弦是吧?别拘束,坐。”周燕如微笑着说。
她提起暖壶,给他倒一杯热水。
“你比我想象中年轻多了。”
“德宁老师刚才也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