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秀丽利索的做好了饭,为了迎接大儿子,特意割了点肉,做了道清炒肉,另有一个萝卜白菜,一个酱菜。
在庐山吃萝卜白菜吃到吐,陈奇见了反胃,左手拿馒头,右手拿筷子,盯着肉可劲造,笑道:“有妈就是饿不死,还是回家好。”
“你在剧组伙食不好啊?”
“还行吧,大锅饭。你们书市什么时候开?”
“过几天的,你没事去逛逛也行,叶圣陶、冰心什么的都来呢,就在劳动人民文化宫。上一次搞书市还是1957年呢,庆祝十月革命40周年,人山人海,鞋都能挤丢,这次的人肯定更多。”
“在书市买书随便买吧?那我去瞅瞅,正好挣了点钱……”
说着,陈奇从包里摸出一本小书,点了点:“瞧瞧,你儿子有本事,又挣稿费了。”
“又发了?哪家杂志?”
于秀丽突来惊喜,结果一看,《故事会》三个硕大的字体挂在上面,啧啧道:“我说儿砸,你怎么不往《人民文学》投稿啊?再不济《收获》《十月》也行呀,这破杂志我们书店都不稀得要。”
“咦?你知道《故事会》?”
“国内哪本杂志我们不知道?它们想往外发行,一条走新华书店的渠道,一条走邮电局的渠道,年初《故事会》就想进京,书店没看上……我瞅瞅你写的什么?哟~还是武打小说!
儿砸,你写完谈恋爱又写武打,你这样进不了作协的。
你得深刻,得批判过去,压抑人性之后的那种释放,伤痕文学听过吧?作协就爱看这个,你得伤痕!”
“我伤个屁痕!”
被老妈阴阳怪气,陈奇翻了个白眼,一把抢过杂志,道:“我志不在作协,我就爱写点通俗的,行了行了,你赶紧走吧!”
“我还没说完呢!”
“走吧走吧!”
陈奇轰走了于秀丽,狠狠咬了口馒头,有妈的孩子饿不死,但能气死,大家都看不起写通俗小说的,亏得这座大院还是张恨水故居呢!
这可是有七个内院的大宅子!
他吃了饭,洗了碗,把剩下的菜放进碗架柜。
碗架柜,这个东西很多90后的都没听过吧,一个小木头柜子,专门放碗盘筷子的。
不要以为这年代没有彩礼,这年代彩礼厉害呢!大名鼎鼎的三转一响:自行车、手表、缝纫机、收音机,除此之外,还有三十六条腿。不过这是结婚过日子用的,跟后世那种彩礼还不一样。
双人床一张、方桌一张、凳子四把、大衣柜一个、梳妆台一张、饭橱/碗架柜一个,正好三十六条腿。
后来升级到四十八条腿,七十二条腿,只能说婚姻一道,一脉相承。
当然,如果谈妥了不要彩礼自然也可以,抱个暖壶、东方红的镜子,两床喜被,再拿个红双喜的搪瓷脸盆就能结婚了……
陈奇坐火车坐的腰疼,又躺在床上懒散,摸出自己的小存折。之前还剩六百多块,《木棉袈裟》给了350块,加上北影厂的补助,正式突破一千元大关。
说出去也是千元户了,绝对不丢人。这个钱,大概是爸妈一年才能挣的。
他知道《故事会》的销量肯定涨了不少,因为回来前,何成伟又屁颠屁颠的见了他一次,说回京城也要经常联系,保持通信,若有时间一定去上海游玩,定倒履相迎、抵足而眠巴拉巴拉……
态度之谄媚,言语之肉麻,此地无银三百两!
《故事会》售价两毛四,十万册就有两万四千元了,后来每期卖出去几百万册,那就是上百万的收益。如果改成月刊,每年营收过千万!
还有《读者》,后世都做到上市了。
一本杂志不起眼,扩展开就是一个传媒集团。
“忽然共情了郑渊洁……”
陈奇虽然喜欢《故事会》,也乐意为其供稿,但这种事时间一长,他不保证自己没想法。
“80年代可是文学的黄金时代,搞文字能赚大钱的,还能搭个平台。爹妈在新华书店,这资源不用太浪费了,谁嫌钱多呢??”
他嘟囔了几句,收好存折,迷迷糊糊又接着睡了。
…………
今年10月份,最热闹的事情不是大会堂的国庆舞会,而是一幅画。
首都国际机场最近扩建完成,找几个画家给候机厅创作壁画,其中一个名为《泼水节生命的赞歌》的壁画引起了轩然大波,画家叫袁运生。
他胆大包天的画了几个裸体的傣族少女,当时海外媒体惊呼:“中国在公共场所首次出现了女人身体,彰显了真正意义的改革开放!”
国内当然不行啊,相关人员找到袁运生,商量说:“能不能改一下?起码让少女穿条短裤??”
就在沸沸扬扬之际,中央的大领导听说了,亲自前来观看,表示:“这有啥好争议的?艺术表现很正常,我看没问题,应该多印卖给外国人。”
于是保留了下来。
但老百姓爱凑热闹啊,好家伙,能光明正大的看裸体?想方设法的混进去,就为看一眼裸体。
机场觉得不像样子,弄块纱帘给遮住了,后来又弄了个挡板。直到1990年开亚运会,这完整的壁画才重见天日,由于保护的特别好,鲜艳如新。
这年代,一幅画,一本书,一个个体户,都可能代表了国家的风向。
有传闻,霍英东就曾经说过:“当时投资内地,就怕政策突变,每次到京城先看看这幅画在不在,如果在,心就比较踏实。”
……
却说陈奇在家住了一天,又跑去了北影厂。
《庐山恋》在棚里搭内景,仍然不紧不慢的拍着,等着文代会召开。龚雪没回部队,也住在招待所。
又过了两日,书市开了。
(本章完)
第54章 书市
“这姑娘是谁啊?好漂亮。”
“不认识,怎么还拿着饭盒?”
“就是那个那个《庐山恋》女主角嘛,刚从江西回来,在厂里住呢。”
京城初秋,院里的树叶渐黄,龚雪穿了一件小外套,长裤,带跟的皮鞋,抱着自己的饭盒,忍受着一道道探究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好在张金玲陪在身边,道:“别理他们,每次有新面孔过来都这样,一个个的就会议论人。”
“没事的,金玲姐。”
俩人说着进了食堂,排队打饭,排着的时候,又吸引了不少目光。
厂里来人了,还是个美人!
人们总是八卦的,这性质与当初陈奇进厂一样。
“小张,从庐山回来了?”
站在张金玲前面的一个男子回头瞧了一眼,他30多岁的年纪,个子不高,嘴巴很大,两道眉毛往上挑,长得跟妙蛙种子似的。
“嗯,刚回来没几天。”
“这位同志是?”
“我们组的,在招待所住呢。”
“哦,同志你好!”
男子笑着打招呼。
“你好……”
龚雪抬头,像只小兔子。
“我是厂里的副导演,我叫黄建忠。”
“我叫龚雪。”
“很高兴认识你!”
黄建忠聊了两句,打了饭就去一桌吃了,身边还有几个人,看样子是他们的小圈子。张金玲凑近脑袋,低声道:“他是第二集体的,《小花》的副导演,都有孩子了。”
“《小花》?那他很厉害呀。”
“这人确实有点水平,但跟我们没关系,客客气气就行了。”
前文讲过北影厂有四大创作集体,王好为是第三集体的。龚雪虽然不太了解,但听张金玲的意思,就晓得不是一路人。
俩人打了饭,刚开始吃,就听一个声音:“金玲姐!”
“哟,小蔡明!戏拍的怎么样了?”
“还有一点就完事了,所以我又来蹭饭啦。”
来人正是18岁的菜菜子,年轻又可爱,元气满满。
食堂是大家聊天的场所,三三两两的聚集,天南海北的侃,有说书市的,还有说要去机场看裸女的……
不多时,陈奇和梁晓声也过来了,往她们对面一坐,左右看了看:“老唐呢?”
“结婚去了嘛!”
“哦,差点忘了,他还欠我们喜糖呢。”
“你是没看见他那个德行,春风得意啊,这几天嘴都咧到天上去了……哎!”
张金玲忽然压低声音,道:“你知道他爱人是干什么的?”
“不是八一厂厂医么?”
“哪有那么简单,那天他和王导聊天,我听了一耳朵,他爱人家庭可不一般,父亲起码是少将。”
“那么厉害?”
梁晓声插了一句,惊讶道:“从来没听人说过。”
“听着厉害,在京城这片地方也就刚入门槛,高干子弟多了。”张金玲道。
“嗯,四九城的砖头掉下来一块,都能砸着几个。”
陈奇点点头,这年头确实很容易碰着高干子弟,不像后世神神秘秘,闷声割韭菜,基本不往外透露。
除了韩小姐,韩小姐一天跟葫芦娃似的,爷爷~爷爷~
爷系女神!
“对了,你们今天有事么?我想去书市逛逛,你们去不去?”陈奇发出邀请。
“去呗!”
张金玲爽快答应,龚雪也笑道:“我正好想去呢,买几本书看看。”
陈奇又瞄了眼蔡明,大家一起坐着,把人家丢下不太好,遂道:“你要是没事也一起逛逛?”
“好呀!我最喜欢看书了!”
蔡明就等这句话呢,巴拉巴拉道:“我骑车来的,不用你们带,就算你们不说,我一会也想去瞅瞅。听说今天叶圣陶、臧克家、冰心都要来,哎呦,我可喜欢冰心了,一定让她给我签个名……”
她说起来就没完。
哼!聒噪的菜菜子!
陈奇翻了个白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