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抓住了王援朝的胳膊,轻晃了两下,低呼道:
“援朝,援朝……王胜怎么做老大的?你弟都这样了,不晓得送医院?”
大哥还没说话,二哥插嘴道:
“大哥说援朝脉象平稳,睡一会就好了!”
王援朝不想被送去医院,也就不能继续装昏迷了,正好顺着母亲的抖动,假装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个满脸关切的半老徐娘,就是这具身体的母亲,苗翠女士了!
“哎妈你看你看,援朝醒了!大哥说的对,睡一会就醒了!”
王援朝一眼就瞄到了满脸激动的二哥王胜利,对他的“关心”不是白赖的。只是白瞎了一副好皮囊,一股浓浓的鬼火黄毛范儿。
母亲没理那个跳脱的老二,只是俯身问道:
“援朝,身体感觉还行么?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王援朝双手撑着就要坐起来,二哥眼尖的很,立马过来扶了一把,左眼皮跟进了沙子一样眨来眨去,还义愤填膺道:
“援朝,要是让你哥我知道哪个兔崽子扔了西瓜皮,害你摔了一跤,我非得把他打出人中黄来!”
聊女人导致被人下黑手,确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王援朝也只能吞下这枚兄弟俩之间的秘密苦果,装作有点虚弱的样子,道:
“哎哟,确实摔的有点重。”
三弟醒都醒了,大哥王胜这会也不敢拆穿两个弟弟的谎话,没好脸色的瞪了二弟一眼,道:
“我来看看!”
书卷气更浓一些的王胜凑了上来,小心扒开三弟的后脑头发,比之前回来时肿的略小了一些,小心轻按了两下,王援朝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王胜随即道:
“也就是援朝你命大,摔这里,很容易就没命了!”
小妹王利,是个秀气的小姑娘,默默来了一句:
“二哥,三哥,我都这么大了,而且少年宫离家这么近,你们下次不要来接送我了!”
王援朝随即对自己的长相自信起来,他相信一家子的基因都摆在这了,他的也差不到哪去!
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抽出一把蒲扇,扇着风,道:
“好了好了,都出去,出去,一群人堵着援朝,不热么?”
大哥道:
“那我去看看窝窝头!”
二哥出去前还跟他又眨了个眼,顺手就捞上了小妹的马尾辫,道:
“那怎么行?我妹妹这么漂亮,万一被哪个街溜子盯上了怎么办?”
王援朝明显可以看到小妹鼓起了腮帮子,哪个街溜子有自家二哥溜呢。
等兄妹们都出去了,母亲道:
“真没事了?”
王援朝笑道:
“真没事,您看我不好好的么?”
母亲欲言又止,最后小声道:
“你多跟王胜王利学学不好么?哎……”
然后将蒲扇一把塞进王援朝手里,转身出去了。
都是自个儿女,就老二个不着调的,把老三眼看要带歪,如果不是早早地赶去上班,老三怕是也要初中肄业。
晚饭是二合面窝窝头,小米稀粥,因为王援朝是伤员的缘故,特别补充咸鸭蛋一枚。
母亲帮他剥好了咸鸭蛋,他筷子一插,红亮的油就溢出来了,香味就像幽灵的爪子,从鼻腔狠狠的窜进了脑浆子搅和,太香了!
他敢保证,他这会要是敢张嘴,口水都要喷出来了。
这具身体太没见过世面了!
王援朝麻溜的将咸蛋黄扒拉到自己碗里,道:
“我是病号,得多补补!”
然后将咸蛋白分给了小妹和母亲,至于两个哥哥,算了,大老爷们儿之间,客气啥?
二哥不争气的喉结动了好几下,只能使劲撕咬窝窝头。
还好这两年日子好过了些,他们家终归是能吃饱,一个月还能见一次荤。
要搁对门三大爷闫富贵家,哎,精粮都得换成粗粮。
不说二合面了,就算玉米面?嘿!棒子面还差不多!
毕竟三大爷工资才26块5,他家老大闫解成初中毕业之后就一直没找到工作,一直在街道做临时工!刚入门的大儿媳于丽,也在纺织厂做临时工!
人家家里可是有7口人,比自家还多一个呢。
这大夏天的,一家子都只敢在堂屋啃窝窝头,要是在大院里,那一箩筐饱满的窝窝头,怕是要被邻居嫉妒死。
有贾张氏和秦嫂子在,老王家的人,都晓得要低调,不跟院子里的邻居搀和。
用母亲的话讲,这院儿里,妖氛厉害,能不沾染,还是不沾染的好。他们家在前院东厢房,轻易是绝对不会去中院和后院一步的。
一家子闷声造饭,三大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堂屋门口,悠悠道:
“王全家的,听说你家援朝受了点伤?有人来看望他来了!”
然后,三大爷的眼神,就对上了吃得正欢的王援朝。
王援朝立马塞了两个窝窝头给二哥,眼神示意了一下,拽了大哥起身进房间去了。
老二老三兄弟俩在外面晃荡久了,这么点默契还是有的,受害者得有一副受害者的样子。
王和平不动声色的将两个窝窝头塞进了三大爷手中,道:
“三大爷,您是知道的,我家援朝都是我背回来的呢!大街小巷,老多人都能作证!”
就这么说话的功夫,老王家堂屋里的吃食,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三大爷本着团结邻里、友爱互助的原则,紧紧捏着两个窝窝头,道:
“我也听解旷解娣说了,还准备晚上过来看看呢。既然人家确实是来看望援朝的,我这就去领人进来!”
“三大爷,我跟您一起,一起!”
第3章 陈雪茹来访
却说候魁离开少年宫,到了景山东街路边,正思考着:到底是走几步,省几分钱买冰棍吃,还是直接叫一辆三轮车回家。
这年头公交车班次少,站点少,坐公交车回家反而要大费周折。
他后爸虽然看他不爽,但也没奈何,因为他家是母亲挣钱。母亲虽然也不怎么待见他,却也不曾克扣他上兴趣班的学费、路费和零花钱。
他家在正阳门大街,前几年改叫前门大街了,得沿着北池子大街一路南下,然后过金水河,穿过大广场前的纪念碑和博物馆,就到了前门大街。
全程4公里,2毛钱,童叟无欺。
有时候他也会走一段路,再叫三轮车,可以省个几分钱,即使不买根冰棍吃吃,存下来,也是极好的。
然后就听到了一边两个小青年,满嘴不是人言,最后居然点名道姓说到了他母亲,那污言秽语,即便他这个十来岁的小孩,也忍受不了。
他奋而火起,在路边扒出一块板砖,悄悄地摸到了那两人身后。
大个子的那个越说越污秽,小个子的那个捧哏也很可恶,于是忍不无忍的他,直接一砖头拍到那小个子的后脑上。
只见那小个子直接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
他当即吓得扭头就跑,将凶器随手一丢。
他还不忘扭头看,那大个,一会想叫起那个小个,一会想追他,一会又跑回去蹲下摆弄那个小个,来来回回团团转,直到他跑出了景山东街,都不曾追赶他。
他躲在碾子胡同口,大口喘着粗气,没有勇气回头看,直接叫了个三轮车回家。
往日不曾关心过他的母亲,今日却特别关心他。
只聊了几句,就发现了他的不正常。
然后候魁不得不和盘托出,特别强调了那两个坏小子说母亲的坏话,很难听很难听那种,他才没忍住。
陈雪茹大惊失色,她也不知道大儿子这么凶猛。
如果人家没事也就算了,要是出了人命,光天化日之下,金紫城边,这能躲得掉?
她再不待见大儿子候魁,也不得不慌乱起来,放在当下这新时代,这事性质太恶劣,影响太大。
少年宫门口,肯定会有大把的目击者!
果不其然,她安排人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
还打听到对方名声确实不是很好,所以大儿子的话,不似作假,但这没用啊!
陈雪茹能挤掉上面的两个哥哥,执掌家中的绸布店,绝对是个不含糊的女强人。
她看了大儿子候魁一眼,候魁低着头看地,压根不敢看她。
她摸了摸儿子的头发,瞪了一眼在旁边无能狂吠的丈夫,范金友立马闭嘴,贴心的问道:
“我们怎么办?”
陈雪茹斩钉截铁道:
“登门道歉!”
……
王和平跟着三大爷到了院门口,天色虽晚,难掩门外陈雪茹美艳气质。
王和平虽然在脑海中盘过人家无数回,但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的面对,脸色都有点泛红了,也就天色晚,看不出来。
不是哪个少男都能抗得住熟妇的。
而罪魁祸首的那个小屁孩,则低着头,玩弄着衣角,一声不吭。
三大爷面色沉重的介绍道:
“这位是王家二哥,王家三哥就是他背回来的。”
然后叹了口气,摇摇头,回自个家了。
都是一个大院的,他胳膊肘也没法往外拐啊,能怎么办?
两个细粮窝窝头,他做的已经足够了。
不说谎话这一点,是他最后的底线。
陈雪茹微微欠身,送走了三大爷,面色平和的对王和平道:
“王家二哥,我家候魁做得不对,都跟我交代了。所以我特意过来看看王家三哥怎么样。
该我们承担的责任,我们也不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