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总，您觉得你们当初算是创业吗？我的意思是跟现在的私营企业相比。”
听到这个问题，柳小强微微一愣，因为这个问题是之前对过的稿子里没有的，不过他也没说什么暂停录制的话，而是端起面前的茶杯泯了一口水，借此机会想了想才缓缓的摇摇头。
“不算，跟现在那些私营企业相比，我们当初并不能说是创业，我们的要比他们高，而且当时的市场规则跟现在也不尽相同，我真的挺佩服那些努力闯荡的私营企业老板，也希望他们能在接下来的大变革中力争上游。”
“您对那些私营企业家们有什么想说的吗？或者说给他们指点一下今后的路。”
“哈哈，您太看得起我了，我可不敢指点别人，也没有那个资格去指点别人。”柳小强急忙笑着摆了摆手。
指点别人，呵呵，开什么玩笑，两种完全不同的运营模式，他在秦山药业干的再好，让他现在去管理一家私营企业，就算资金充足，他也不敢保证能管理好。
十几年过去了，就算现在当上了总经理，他也摆的正自己的位置，而且他也深知，离开秦山药业，自己什么都不是，所谓的管理才能，还不如说是打辅助的才能。
他想明白了主持人忽然说起这个话题的原因，无非就是这两年国内的私营企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但大浪淘沙，出来的快，死的更快，真的能挺过几年依然健在的并不多，很多也是一窝蜂的干这个，干那个，然后潮水褪去，死一大片。
主持人把话题扯到这里来，也就是想起来前段时间在东南沿海城市看到的一幕，顺口问了一下，见柳小强不想多说这个，也没再继续问，又回到了正轨上。
聊着聊着，主持人
忽然从他自己的笔记本里拿出来了一张照片。
“柳总，我这里有张照片，不知道您还有印象没？”
突如其来的照片让柳小强也有点纳闷，他有些好奇的从主持人手中接过那张照片，定睛一看，眼珠子差点没从眼眶里给凸出来。
“我的天啊，你从哪里搞来的这张照片，我怎么都没见过？”
照片的内容其实很简单，就是几个人席地而坐，每个人的面前还有个饭盒正在吃饭。
“哈哈，柳总看到这张照片是不是很吃惊？”
“太吃惊了。”
在主持人的示意下，柳小强将照片翻过来对着摄像头说道：“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我们药厂刚成立不久的时候照的，当时我们有一个非常大的外汇订单，时间紧任务重，这张照片具体哪天照的我不清楚，我只记得那段时间我们根本就下不了班，全体干部职工，天天加班，吃睡都在厂里，李董当时是厂长，我和杨副总是副厂长，我们三个都在车间里干活。
这个就是我，这个是李董，旁边的是杨总，蹲在这里的这个是当时的办公室主任，现在的公司副总张国庆同志，这位是现在的后勤部经理侯建设同志，这个是已经退休的工会办主任姚继有同志，这个……这个是当时的生产科长王建强同志，他现在已经不在公司了。
这张照片应该就是到了午饭时间，我们那会儿为了不耽误时间，吃饭都是食堂的同志给我们送过来，当时大伙都累的不行了，也懒的找椅子板凳什么的，就这样席地而坐。
您从哪里找到的这张照片，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哈哈，这张照片是你们公司当时办公室的一位工作人员随手照的，他叫李光宝，是这次我们去秦山的一厂二厂采访时，他拿出来让我们看的，给我们也讲了一下当年的那段历史，我觉得挺有意义的，就翻拍了一张。”
“李光宝？对，他当时是办公室的宣传员，现在已经退休了，以前厂里的宣传照相工作就是由他负责，嘿，这家伙还偷着照了这么一张照片。”
看着手中的照片，柳小强的双眼稍稍有些湿润，这张照片把他一下子就拉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个他们不得不艰苦奋斗的日子。
现在已经十几年过去了，他们公司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也已经物是人非，等再过十几年，这张照片里的人又还能剩下几个呢？
第503章 采访
（二）
临下班前，送走了那帮老外的李唐刚回到公司办公楼这边，就在大厅里碰到了，同样刚送走国家电视台那几位工作人员的柳小强。
“呦，采访结束了？”
“结束了结束了，总算是结束了，李董，以后再有这种活您可别再交给我了，实在是折腾的我头疼。”看到李唐，柳小强就苦笑着开始抱怨起来。
“你这位同志，给你个在国家电视台露脸的机会你还不乐意了。”
“我这人福薄，实在是消受不起。”
“消受不起这次也得消受了，至于以后……以后再说吧。”
李唐之所以将这次上国家电视台的机会给柳小强，他不喜欢被采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柳小强有个露脸的机会，为下半年参会造造势。
今年的会他转正是板上钉钉了，能否将柳小强推到候补上，目前还有点模棱两可，借着这次的机会也算是尽下人事，先露个脸再说其他的吧。
柳小强当然知道李唐的目的，对此，不管到时候能不能成，他的心中都充满了感激，现在回过头再看看，十二年前刚到药厂来的时候，他哪里敢想自己竟然也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一家企业，出现一个正选，一个候补，放到以后绝对不可能，但现在嘛，有公司强大的创汇能力做后盾，有王主任和省里的支持，并不是完全不可能做到。
“给那些人都安排好住处了？”
“外联办安排的，就在咱们招待所。”
秦山药业的招待所，也就是叫这么个名，里边无论是装修还是陈设，可一点也不比四星级酒店差。
在秦山药业外联办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国家电视台这些人进了办公楼旁的所谓招待所后，各个都有些麻爪。
“齐主任，这……是不是有点超标了？”
那位对话栏目的主持人同时也是这次带队出来的领导，大家出来住宿、坐车、吃饭这些都是有标准的，刚才在楼下他们就有点迟疑，现在上来一看果然跟他们想象的一样豪华，等秦山药业的人走后，都聚集到了他的房间来。
齐主任看着房间内豪华的陈设也有点挠头，他们的经费可住不起这种房子。
虽然人家说了住宿费和餐费让他们不用管，但他们作为国家电视台的员工，可不习惯出来吃拿卡要。
“我打电话给领导汇报一下吧。”
干脆把这个问题甩给领导吧，齐主任能看出来，大家虽说嘴里说的超标，但其实都还是想住在这里，既然这样，这个恶人他就不当了。
“你们先在这个房间坐着，我下去到前台打电话。”
“齐主任，这个电话就可以打国内长途。”
这时，一直坐在靠着床头柜那边的一个人，指着床头柜上放着的电话说道。
“这就可以打？”齐主任有些惊讶的走了过去。
“我看电话上写的是，直接拨区号就可以。”
“啧……财大气粗啊，跑了这么多城市，我还是第一次见客房的电话能直接打国内长途的。”
摄像是位老同志了，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有些感慨。
齐主任走过去后没急着打电话，先是翻开桌上的指南看了看，见拨打国内长途一分钟是两毛，心下更是有些无语，又听到摄像的话，他回过头说道：“老张，我记得你以前好像跟领导去羊城的时候还住过白云宾馆，你觉得哪边好？”
“说实话，现在比起来肯定这边好！白云宾馆毕竟早，放当年那在全国都是排前面的，齐主任，你还是赶紧问问吧，不行咱们就换，也不知道这里一晚上得多少钱，咱们那点经费可住不起这么豪华的宾馆，人家还管这叫招待所，呵呵……”
问领导就是既来之则安之。
能当上领导的都是
人精精，知道下属们是什么意思，如果真觉得不合适，哪里还需要问，自己就搬走了，能问，那就是想住。
领导在电话里也说了，如果秦山药业不让他们掏费用，那就不用硬掏，这次就沾他们一点光。
屋里几位一听领导同意住，脸上的笑容那是一点也不掩饰了，能住好的地方，谁愿意住破招待所啊！
中央空调，二十四小时热水，长途电话，装了闭路天线的二十七寸大彩电，豪华的装修，地上铺着的长毛地毯，干湿分离的卫生间，吹风机，专门定制的一次性牙刷牙膏，再加上餐厅里种类繁多的自助餐，让他们这些从四九城过来的人就像是土包子进城一样，一个个看的是眼花缭乱，除了能发出赞叹的啊之外，似乎就说不出别的了。
……
“你也要接受国家电视台的采访？”
下班后回到家，李唐才从他老婆嘴里得知，明天她也要被采访。
“对啊，我前几天不是跟你说过么。”
嘬一口面条，再咬了一口左手拿着的大蒜，宋小慧点点头说到。
说过吗？李唐眨巴眨巴眼睛，半天才想起来好像上个星期是说过有采访，可他根本没当回事儿，他老婆一天接受的采访太多，尤其是经济报那边有她大学同学在，都恨不得让她开个专栏。
宋小慧也谨记她男人的叮嘱，接受采访的时候，从来都是只解释国家出台某项经济政策的原因，不做解读，谈欧美西方国家的经济政策时也一样，更不会解释说因为这项政策的出台，会有利于哪个行业，会使哪个经济面向什么方向发展。
只做宏观经济面的解释，让看报纸的普通老百姓了解这么做的原因，不做更深层次的解读。
其实她什么不知道，去四九城参加季度、半年、全年的经济工作会议都不知道参加多少次了，这么长时间她也理解了为什么丈夫当年一再叮嘱她，要在媒体面前慎言，人的名气有时候大了也不好，说出来的话被过分放大后的影响太大。
她有一次在四九城开完会，亲眼见到一位同行接受媒体采访，就被坑惨了，他本人说出来的话，跟登到报纸上后的意思基本上是南辕北辙，不得不到处解释，后来再去开会，就再也没见到过那位了。
第504章 送礼
“那你这次跟他们一起把书远送过去，什么时候回来啊？还在那边待不？”
“当然不待啦，安顿好了我们就一起回来，孩子们都要上学，我也要开学的好不。”
今天已经是七月三十号，李书远的留学八月二十五号之前就要报道，宋小慧会带着大哥一家，和李清一家四口过去一起送，办好所有手续之后，他们会赶在八月底前回来，这次李妈就不去了，李爸刚退休，心情还失落着呢，她要在家好好陪陪老伴，至于大孙子，又不是不回来了。
一边吃着饭，两口子一边聊着，李唐丢空还要琢磨一下明天东隔壁省一个市的领导，带队过来拜访的事情。
他们的来意是提前说过的，就是想让秦山药业收购他们当地的一家药厂。
随着市场化进程的逐步加快，很多地方企业可以说已经彻底是撑不下去了。
地方经济如果可以的，财政拨款基本上还能按时到位，最起码厂里虽然停工了，工人的工资还能发放。
地方经济如果不行，但领导还不信邪，认为努把力还能把厂子救活，那就是从银行贷款搞生产。
如果贷款来的钱真的全部用到生产上，但厂子依然没救活，那只能说是被市场淘汰了，没有跟上市场的变化，这些年这种厂子特别多。
可有的贷款了以后，厂领导考虑的根本就不是怎样才能救活厂子，而是自己怎么才能享受到，典型的今日有酒今日醉，明日没酒喝凉水，厂里都穷的揭不开锅了，工人工资都发不出去了，他们一个个屁股下面坐的不是桑塔纳，就是新款的秦汽福特。
这些人的想法就是我们是国营企业，政府肯定要兜底，东三省和中西部省份这种企业最多，就是企业领导的思维模式还停留在十几年前。
秦省也有很多这种企业，这几年在李唐的各种建议下，省里虽然一再强调企业领导要转变固有的观念，有的企业确实转型成功，从目前看表现还不错，但这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企业照样还是走到了悬崖边缘。
这是市场化的阵痛，就是变化实在太快，让人目不暇接，苦了最底层的老百姓，那些工人们茫然无措的目光，着实有些刺痛人心。
之前还是一名光荣的国企工人，转眼间就变成待业青年，待业中年，这种身份上的落差，真的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转变过来的。
可在时代浪潮的裹挟下，又有几个人能独善其身。
李唐一直都在叮嘱自己，时刻牢记他的肩膀上抗着一万多干部职工，以及他们身后家庭的未来与希望。
走上面向全国收购药厂的路子是迟早的事情，不过跨省收购不比在省内收购，其中困难重重。
有地方保护的思想作祟，还有可能会面临原厂职工的不理解，再加上部分原厂领导的不支持，这毕竟动了他们的奶酪，但这次有东隔壁省刘领导打招呼，该给的面子他还是得给，先见见市里的领导也无妨。
“你想什么呢？”见丈夫说着说着就愣神，宋小慧忍不住的问到。
“啊？哦，我想明天的事情呢，要见一下隔壁省过来的一个市领导带队的商务考察团。”
“这大热天的他们怎么这时候来？”
“他们也想不来呢，主要还是想让我们收购他们的一家药厂。”
“咦？你不是说暂时不打算将触角伸到省外的吗？”
老婆的疑问让李唐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见不行啊，刘领导一而再的打电话，怎么着我也得给点面子吧，具体收不收再看吧，还不一定呢，我们的条件他们地方政府如果接受不了，那就跟我没关系啦。”
对自己老公的工作，宋小慧基本不过问，企业运营与管理她不懂，自己男人在一线干了十几年的一把手，对于经济形势的把握，比她这个纯搞理论的可要厉害
的多。
她伸手用筷子敲了敲李唐端着的碗：“工作要干，饭也得吃，赶紧先吃吧，面一会儿坨住了。”
“哦”
“对了老公，我们学校那个郭桂香郭老师她女儿的病情怎么样了？”
“问题已经不大了，我给开了个长期医嘱，她如果愿意，完全可以到老美那边的中医诊所抓药，只要按时服用，定期去复查就行。”
“那还好，对孩子的影响没那么大，完全可以赶上秋季开学。”
从李唐嘴里说出来是如此的轻描淡写，对于郭桂香她们家来说意义可就完全不同了。
半个多月前还是直径一厘米多的肿瘤，现在已经变成了米粒大小，保险期间她们跑了省城三家医院去轮番做检查，得出的结论都一样，母女二人在家里激动的抱头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