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给王老爷子治疗的这三周内，其实第一周刚过部里就派下来了工作组，投桃报李，大家都懂。
那位赵姓副厂长在工作组刚来的第一天，召开全体干部职工大会的时候，在会场上被当众免职带走了。
同时孟副厂长在会上被点名批评，说他工作作风不扎实，不团结同志。
这对于副厂长来说是很重的批评了，还是在全体职工大会上。
就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工作组又宣布了一项上边的命令，三车间主任李承志升任副厂长，并且明确他在诸位副厂长中排名第三，这个排名相当靠前了，将来老杜如果升职，是有资格竞争厂长职位的。
随着这项人事命令一宣布，这下傻子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感情，秋后算账来的这么快。
部里的工作组此行不仅仅是为了这个，还宣布了化肥厂申请盖家属院的命令部里已经审批，建设资金随后就会下拨。
厂里的干部职工数量太多，现有的家属楼确实不够，在新老家属院中间还有一块空地，足够建三四十栋楼，能够极大的缓解现在的住房问题。
同时，工作组的最后一项任务就是考察厂里现有的生产线，以及厂房设备，新升级的那条进口生产线，几乎已经可以说是就要花落秦山化肥厂了。
这个消息也让厂里所有的干部职工心中一震，如果说之前的两项命令对于普通老百姓没什么影响的话，后边这两项可就跟每一个人都息息相关了。
进口生产线不用厂里的领导操太多的心，就算现在确定要在这里上马，等新厂房建设好，设备拉回来安装、调试、生产等等一系列的工作做完，最少也得两三年之后了，而且因为电力的原因，如果要上马新生产线，还得先建设一个火力发电站，这还需要跟地方政府沟通，压根就不是着急的事儿。
现在摆在厂领导面前的一个问题就是盖新的家属楼。
上边批了没错，资金也划拨过来了没错，但…
…资金缺口很大，部里的意思是厂里自己想办法，这办法咋想？缺的又不是几百几千，那可是几十万啊。
十几位厂领导坐在会议室里闷着头愁眉苦脸的抽着烟，如果谁站在楼下往这间屋子的窗户看，很可能会以为是不是着火了，那个烟往外冒的啊，进来一个不抽烟的都能直接给呛流泪。
“咳咳……”
连抽几口烟后，李爸干咳两声将大家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这样啊，我这里有个不成熟的想法，说出来仅供大家参考一下。”
“老李，别婆婆妈妈的，有什么想法就直说，咱们大伙坐在这里不就是为了想办法么。”
接话的是委员会的蒋主任，也是化肥厂唯一一个跟老杜平级的领导，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面前的烟抽出来一根就给李爸甩了过来，然后又抽出一根给自己续上。
这家伙是化肥厂有名的老烟枪，干的最著名的事情就是，他抽烟一天只需要一根火柴，早上睁开眼点着一根，然后今天一天就不会灭了。
有一次李唐陪他下象棋，下了三个小时，竟然被他发了一包烟，想想多可怕吧。
“很简单，集资建房。”
“老李，你说的集资建房是不是就是让职工集资？”
“没错”
“那怎么可能，谁愿意掏这个钱？前边两个家属院都没花钱，现在却要花钱了，大家怎么可能同意？”
“就是啊，集资这个不靠谱。”
“没错，让我掏钱我也不愿意，别人住不花钱的，凭什么让我多掏钱。”
“是啊，老李，到时候不说别的，光告状的都能把咱们告死，这个口子可不敢开。”
李爸的话立马就引起了好几个人的反对，这倒不是说政见不合的反对，大家说的也是事实，前边的都不花钱，现在要花钱了，搁谁也不能同意啊，又不是钱多的花不出去了。
杜厂长，乔福生，以及列席会议的后勤科田科长也有些疑惑的看着李爸，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说出这种一听就不靠谱的想法来。
第29章 热闹
“先别着急嘛，大家听我把话讲完再发表自己的意见。”李爸也不慌，等反对的声音小点了之后，才继续说到。
“我说集资建房，那当然是房子要跟前边有区别。咱们之前的房子盖的都小，年轻人现在基本都是小两口加一个孩子最多俩孩子，住着还行，但年纪大点的，家里人多的就不行了。
我的想法是，新家属楼咱们盖大点，每户六十平米，甚至七十平米，再或者更大都可以，谁想要谁掏钱。当然啦，这个钱也不是漫天瞎要，咱们做好预算，核算清楚每平米的成本，将前边两次盖的家属楼同样都算出来。
将来想要新房子的人，老房子折价抵消，剩下的补齐就行，比如新房子咱们算下来的成本是每平米十块钱，厂里补贴五块，剩下的五块用老房子抵消一部分后，其余的个人掏。最后我想说的是，这种集资建房的法子可不是我想出来的，全国很多地方都有先例。”
咦？
如果按这样操作的话，好像还比较靠谱啊！
在座的诸位互相对视了一眼后，不约而同的在心中想到。
大房子谁不想要，现在有一个能堂而皇之住到大房子里的机会，谁又能不心动，至于要补的那些钱，能坐到这间会议室里的人，不会有人掏不起，就算真的拿不出来，到时候可能借都要借到。
“老李，那你按这样说，到时候分房子该怎么分，谁想买就买吗？万一大家都想买怎么办？”
“分房子的方法还是跟以前一样，算积分，工龄加奖励，排在前面的人不想掏钱的话就顺位往下排……”
这方法其实是李唐跟他说的，也不用担心房子不够卖，不想掏钱的人绝对有，有的人想法就是房子小点就小点，能住下就行，凭啥让我掏钱，又不是没有不要钱的房子。
但想花钱改变家里住房条件的肯定也不在少数，毕竟化肥厂的福利待遇一直都不错，厂里干部职工存的钱，让镇子上那家人行的揽储任务完成度，连年都是全地区各个网点中最高的。
这边领导们正在会议室里讨论盖家属楼的事儿，那边李唐正带着宋小慧，跟医院的众多的医生护士，甚至还有病人及病人家属一起凑在医院大门口看热闹呢。
偷吃被抓了个现场可还行。
医院大门南边是托儿所，北边是厂劳司的综合商店，事情就发生在商店。
一个在商店上班的女营业员，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班上着上着就上到商店的主任办公室去了。
这女的之前在主任办公室上过多少次班不知道，反正今天被他男人给抓到了。
估计是被谁给打小报告了，要不然那男的过来的时候不可能还带着人，带的人还是女方的娘家人，这就比较炸裂了。
具体在商店后院被抓住的时候什么样，外边这些看热闹的不知道，反正人群里传啥的都有，比较靠谱的是主任办公室门被踹开的时候，里边那俩人衣衫不整。
还有说什么俩人啥都没穿的，李唐反正是不信，虽然啥都不穿确实最舒服，但也要看地方呢啊，本来就是偷的，还是在办公室，他还真就不太信那俩人能那么心大，在哪儿都敢脱完。
总之现在被提溜出来俩人身上是穿衣服着呢，确实是不整齐。
那女人的丈夫挺理智的，一直没有动手打人，只是找了个人让去叫厂保卫科的人，反而是女方的娘家人也不知道是觉得丢人还是怎么着，对他们女儿和那个商店主任是又打又挠的。
“不想过了可以离婚啊，不是婚姻自由吗？为什么要干这么丢脸的事儿？”
这话是站在李唐身旁的宋小慧小声嘀咕的。
确实丢脸，那个商店主任和那个女人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想的，大家都是厂里的，父母配偶孩子都在这里，这样让他们以后怎么做人？
最关键还是那
个女的，应该怎么说呢，这个社会对于男人的容忍度好像要高一些，这种破事儿发生之后，骂段时间也就过去了，可那个女的就惨了。
单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她娘家搞不好以后都不会让她进门，只要还在厂里，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指指点点，可这又能怪谁呢？脚下的路不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么。
“离婚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婚姻自由是没错，但前提条件是你得扛的住来自外界的风言风语。
打比方说这女的和她丈夫，也许俩人性格不合，也许还有别的什么矛盾，总之可能是家庭生活不幸福才让她走上这条让人不齿的路，但这个幸福不幸福有标准吗？
对于有的人来说，只要在家里不干仗，吃得饱穿的暖，这就算是幸福了，但对于有的人来说她的要求不止是这些，她还想要有人陪她说话，懂她，总之每个人都对幸福的定义不一样。
可你如果仅仅以家庭生活不幸福这个理由去离婚，可能外边的人脊梁骨都能给你戳断喽，说你矫情。”
宋小慧偏过头有些诧异的看着李唐：“为什么要在乎别人怎么说，我的生活不是应该我做主吗？”
“但人是有社会属性的，无论谁，都不可能完全脱离这个社会独自生活，你可以想象一下，当所有人都在你背后甚至当着你的面说你不知道珍惜，说你不知足，说你这说你那，总之就是各种阴阳怪气，你真的能承受的住吗？”
现在不比几十年以后，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这里过得不舒服了我搬离这里，换个工作可以吧，反正只要离开这里就没人能认识我，就可以重新开始新生活。
那边，厂保卫科的人已经过来了，杜成栋也在，他们先把那个女人的娘家人拦住，不让他们再继续打人，说真的，那个商店主任此时挺惨的，身上脚印啥的就不说了，脸上都被抓的一道一道的血印子，那个女的也被她娘家妈在脸上闪的嘴角出血。
控制住局面后，保卫科的人就将这俩人，和一只蹲在一边冷眼旁观的女人丈夫一同带走了。
第30章 拒绝
当事人都被带走，热闹也就没啥看的了，围观的人群散的很快，只留下那女的娘家人还在那里哭天喊地，一地鸡毛。
“走吧，回去啦小慧。”
“三哥，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报警？”
“厂里的事情为什么要报警？只要不是人命官司，一般都是保卫科出面处理，也没人会想着要报警，你就当家丑不可外扬吧。”
厂子有自己的运行模式，一般情况下有什么事儿都不会报地方公安，相反，谁如果不经过厂保卫科而是直接报公安，那恭喜你，你惹上麻烦了。
实际上镇派出所也懒的管厂里的事情，也管不上，有时有什么行动，他们还得请厂保卫科的人支援呢。
毕竟保卫科要人有人，要枪有枪，要车有车，装备比派出所可要好的多，但凡有可能，他们还想进厂工作呢，这年头，在福利待遇方面，公安系统跟企业可没法比。
别看化肥厂距离市区还有段距离感觉在乡下，但是城里那些家里有女儿的，谁不想把闺女嫁到厂里来。
听着李唐的解释，宋小慧愣愣的点了点头，虽然她父亲就在政府工作，但类似于这种厂矿企业与地方政府的运作，她知道的也仅仅是九牛一毛。
“三哥，你觉得我这次参加考试有把握没？”
现在距离高考也就只剩二十来天了，随着日子渐渐临近，宋小慧也显得紧张起来，这也正常，她才十七岁，现在正处在人生的一个大十字路口，考上了就是鱼跃龙门，考不上……
考不上虽然也不担心会没有工作，凭她爹给她安排一个好工作那是简简单单，但李唐却很清楚，如果真的考不上，就算她爹给她安排的工作再好，那她今后的人生道路也基本上就能一眼看到头了。
“小慧，先不说你学的到底怎么样，退一万步讲，就算这次考不上，半年后还有一次机会，怕什么？况且你真的学的不错了，这两天我没少给你出题，你自己感觉不到吗？
这次的高考题目肯定不会难，因为不止是你们这批应届毕业生，比你大十几岁的都有，那些人已经放下书本十几年了，你不会觉得自己连他们都考不过吧？”
“呃……嘿嘿……”宋小慧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我就是有些担心，老害怕哪里还没学透。”
“你可拉到吧，别想那么多，一定要放轻松，少给自己整那么大的压力，你爸妈又不指着你过日子吃饭。”
“可是，我就是觉得三哥你学的那么好，你都不敢参加高考，我这半桶水……”
“什么叫我不敢参加高考？我是懒的参加，又没有合适我的专业，你这丫头也别激我，我不吃这套。”
李唐知道宋小慧的心思，无非就是想拉着他一起参加高考，这段时间没少旁敲侧击，甚至还将他老娘和姐姐李清的工作都做通了，一起劝他让他也参加高考。
月初报名截止了以后，这丫头还说出了什么可以明年夏天再报，她也可以明年夏天再考，李唐差点没听疯了。
“可是三哥，我那天查了，咱们省城医学院有中药学专业呢。”
“然后呢？”
“你可以报那个专业啊。”
“不是我吹牛，就那学校里的老师还想教我，得了吧，我教他们还差不多。小慧，你别白费心思了，我还有我的事儿，不可能去大学浪费四年时间。”
宋小慧为什么一门心思的想让他参加高考，李唐也不清楚，喜欢？爱？没感觉到。
反正他目前没这个心思，一方面他在家里正在研究一种药，另一方面前两天他师父打电话过来，说是这个月底或者下个月初会有几个人过来找他帮忙，让他尽量配合一下，事情这么多，他哪有心思去参加什么高考。
而且对于中医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学历，而是师承，他这
个关老关门弟子的名号走哪里都好使着呢。
回头真想要学历的话，等过两年协和复课，让他师父过去兼个教授，他再去挂个名头就行，哪里还用得着亲自去上课浪费时间。
闻言，宋小慧只能悻悻的撇了撇嘴，她自己也说不清对李唐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哥哥？这个人明显不是她哥哥，男女之情？好像也不是。
虽然她没谈过对象，但有一个朋友已经谈了，跟她讲过那种互相喜欢的男女在一起时的感觉，她一点也感觉不到自己对李唐有那种感情。
可是，她又知道自己好像喜欢跟这个男人在一起，尤其喜欢跟他聊天，听一听他对一些事情的看法。
还有啊，这个男人好像什么都会，什么都懂，反正这近一个月来，她就没见过有什么问题能难住他。
好像还会谈吉他，因为那天她在屋里看到了，姐姐也说他会，那把吉他还是他师娘临走留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