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1982职工大院 第66节

第107章 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

  职工大院里,张有根骑着车刚出门就遇到了独自往回走的秋火明。

  他车速慢,支起长腿将车停下。

  还没开口就听到秋火明先跟他打招呼了。

  “有根哥,你最近去哪儿?我妈上回包了饺子,让我给你送过去,结果你家里没人,我又给拿回来了……”

  秋火明笑嘻嘻地说道。

  “所以……吃了我的饺子?”张有根的心情看起来不错,竟然会跟他开玩笑了。

  秋火明:……

  “你要是明天在家,我让我妈晚上再包点,煮好我给你送过去。”

  他又补充了一句:“你上回送的黄鳝跟前些天送的鱼可好吃了,我妈说了,要礼尚往来才行,饺子是她亲手包的,外面吃不到。”

  张有根心思一动,想起他昨天才下了套的鱼篓。

  “行,那我就不客气了,回头弄到好货色,我再拿点给你,不过这回不是江里的。”

  “谢谢有根哥,入江口的那条河道里的鱼味道也很正!”秋火明的馋虫被吊了起来。

  这种简称为“洗澡鱼”,味道也是一绝。

  “行了,走了。”张有根脚下一用力,车子跟秋火明交错,片刻功夫就骑出去老远。

  最近的天气好,来河道附近钓鱼的人还不少,不过靠近入江口这里的水更深一点,加上路远,几乎都是熟人才会过来。

  临近傍晚,张有根就骑着车过来了,他放的两个鱼篓在这附近,这里水草多,平时多少都能搞到些黄鳝跟河虾,有时候也会有泥鳅之类的。

  车子停在坝梗上,他下去摸了半天,没看到自己预留的绳子,岸边做的记号还在,就是鱼篓不见了。

  他站直了腰四下看了看,这附近连个人影都没有。

  这里是野渡,一般人都不会来这么远的地方搞鱼。

  旁边的小渔村,他的死党杨玉虎就住在这里,平时他们会相约开着杨玉虎的船到江里去捕捞。

  鱼篓不见了,出师不利。

  他黑着脸,回到自行车旁,这么一会儿功夫,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河道上太阳一落就黑的人。

  今晚的云层有些厚。

  张有根一只手打着手电筒,另一只手扶着车把手,翻身上了车,沿着坝梗往小渔村方向踩。

  两边的杂草随风轻拂,虫豸的声音在暮色里此起彼伏。

  小渔村离得不远,他驶近后,发现杨玉虎的土房窗口处连个灯都没亮。

  他径直转了个弯,去船舶停放的地方去找他。

  在船上待习惯的人,在陆地上待得时间久了就是不得劲,他们陆地上的房子不讲究,可这船上住得地方,可讲究的很,早些年困难时期,他们还能捕鱼,没饿到肚子。

  靠岸的船有十几艘,当中那涂了绿色油漆的就是杨玉虎的船,船头挂着一盏煤油灯。

  他结婚早,对象也是船上讨生活的人家生的闺女,两个人婚后生了一个儿子,才4岁,虎头虎脑的,还没上学,天天就趴在船上玩,晒得跟黑猴子似的。

  张有根推着自行车,沿着跳板小心地上了船,还没到船头,就听到杨玉虎的声音,“乖儿子,射那边……你看,你爹我多厉害……”

  同时耳边传来水声潺潺,他扬声叫道:“虎子。”

  “嘿,你等等,一会就好。”杨玉虎的声音粗糙,听得跟四十来岁的汉子似的,常让人忽略他才20出头年纪。

  片刻,一名黑瘦、身材颀长的男人抱着一个同样黑不溜秋的娃从船的背面走了出来。

  “金枝,晚饭多做一点,有根来了!”他冲着船头方向喊了一嗓子。

  船头传来一声清脆的回应,是他的媳妇,“知道了,你先招呼一下有根哥。”

  “水生乖,来,叫伯伯。”杨玉虎调教儿子。

  小黑碳丝毫不给他脸面,哧溜一下从他身上挣脱,沿着船舷往前跑,去找他妈去了。

  他嘿嘿笑了一声,也不见怪,一伸手,把张有根的自行车凌空提了起来,放置在船舷的一侧空场子里。

  “你咋两手空空,昨天放的鱼篓里没货?”

  “别提了,一肚子火,我下的两篓子,不知道让哪个狗ri的顺走了!”张有根恨恨地跟在杨玉虎身后往船头方向走。

  “你这手气有点背,你下篓子被人看到了吧,走,今天晚饭吃杂鱼锅,开一瓶老白干,咱俩好好喝喝。”

  “行,我今天过来匆忙,改天我带几瓶好酒来。”

  “嘿,就等你这句话。”杨玉虎笑得狭长的眼睛眯成了两条缝。

  这一长串的渔船最前面,跟其它船隔着一百多米距离,停的就是小钱的船,他的船看着寒掺,里面倒还可以,空间抵得上岸上的一室户。

  船上吃穿用度齐全,船上的“露天厕所”直通河道,省了每天一早倒夜香的功夫。

  小钱打着手电筒,踏着夜色过来,给他带了城东有名的渣肉跟油炒花生米,船上本身就有酒,方军开了一瓶酒,跟小钱一左一右,坐在篾棚下,就着挂在船头的煤油灯的光亮,边吃边喝。

  “军哥,你也老大不小了,不如成个家,有嫂子烧火煮饭,这可不比啥事都自己做……来的强!”小钱抿了口酒,壮着胆子提议道。

  “今年过了吧,明年遇到合适的就成家。”方军看着夜色中,黑漆漆的河面,心思飞出去老远。

  “街上有啥动静吗?”他吃了一口渣肉,满意地啧啧嘴,顺口问道。

  “老样子,都是一阵风的事情,过不了一周就平息了,今天遇到黑子了,他还问你在哪,我说你去省城了……”

  “行,这么说没问题。”知道他下落的人越少越好,虽说纸包不住火,他也没打算躲到天荒地老,最多一周,他就得回去。

  酒喝到半旬,他目光开始迷离起来,小钱还要给他倒酒,他手摆了摆,“不行了,喝不下去了。”

  “那军哥你早点休息,我把碗筷洗了,就回渔村住,这灯我熄了,你自己起夜看着点。”

  “行……路上黑,你……也小心点。”方军的酒喝猛了,舌头都有些打结。

  小钱看着他进了船舱的布帘后面,这才小心地将吃剩的食物端起来倒进了河道,打了水上来,把碗筷洗了,晾在一边。

  船头经常走动的位置撒了些油污,他瞥了一眼,没去在意。

  下了船,把跳板收了,径直踏着夜色回去了。

  半夜三更地,酒足饭饱的张有根车把手上挂着一条“翘嘴”,骑着车往回行驶,这当口,天上一轮新月已经从云里探出头来,把水面当中的一条宽线,照得波光粼粼。

  他把手电筒绑在车头,沿着光柱的照亮的路,摇摇晃晃地向前骑着。

  他酒量一向很好,这点酒气被风一吹,已经差不多醒了,刚骑过了渔村,就听到右侧河道方向传来“噗通”一声,在寂静地夜里格外地清晰,他看着一艘孤零零地船下面似乎有人在扑腾。

  当即眉心狂跳,几乎下意识,就把车刹停了,随手放倒在坝梗上,边跑边蹬掉脚下的鞋子,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水里。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落水的人给拖到那艘距离他们最近的船上。

  还好打捞的及时,对方只喝了几口水,咳了几声,没过多久目光就渐渐清明了。

  张有根离得近,等对方的正脸朝向他,顿时看清了他刚刚救下那人的样子,“是你!”

  “艹,早知道是你,我特么再给你踹一脚下去!”张有根力气耗尽,骂了地上那人一句。

  也懒得动手了,每家船上的摆设大体差不多,他也知道个一二,摸出火柴把船头的煤油灯点亮。

  随手从船上的晾衣绳上扯下来一条毛巾,一屁股坐在地上,擦干湿漉漉的头发,衣服在滴水,也懒得管了。

  “谁特么让你多管……”方军支起身子,刚想说句狠话,突然卡住了,他看着对方浑身湿透的模样,立即换了个语气。

  “老子欠你一个人情。”

  南大街跟东大街的混混不合,积怨由来已久,这两位更加是针尖对麦芒,谁都容不下谁。

  前段时间,张有根闹得那事,跟方军也脱不了干系。

  “你那破人情,谁爱要谁拿去。”张有根想到自己家贴出去的那些赔偿金,气就不打一处来。

  “我说欠你的就是欠你的!”方军梗着脖子说道:“我还没欠人情的习惯。”他张口闭口的那个“老子”的称呼,也自觉变更为“我”了,这就是在明显示好。

  张有根撇开视线,懒得理会。

  “卧槽,果然我妈说的对,我命犯水煞,南为火,安安稳稳住在南大街才是正理。”方军缓过神来,嘀咕道。

  张有根呲笑道:“这你也信,这么说,我就是你命中贵人……”

  方军竟然没有反驳,“船舱里有干净衣服,你自己进去拿,等我改天回城,我请你吃饭。”

  “不稀罕。”张有根站了起来,嘴上这么说,还是弯腰进了船舱,摸出一件上衣,比划了一下,“就你这五短身材,让我咋穿!”

  一边愤恨地说着,一边将湿漉漉的衣服给换了。

  等他走出船舱,只听到“噗呲”一声,方军捂住肚子乐不可支地看着他,“对不住,是小了一点,要不你再加一件外套?”。

  “行了,就当我日行一善,走了走了。”张有根站在船舷上,望着河水扭头看向方军。

  “跳板呢?你特么不是让我再游回去吧?”

  “等等,别急躁,保证安全把你送到岸。”方军从地上站了起来,身上还在滴水。

  “先让我把衣服换了。”他也不避讳,直接就地把湿衣服脱了,一猫腰进了船舱,换了一套干爽的衣物,赤着脚这才重新回到甲板上。

  “你不会游泳?还敢待在船上?”张有根用一副看傻子一般的目光看向他。

  “我……我妈说我命犯水煞,打小不给我下水玩……”

  “真好,你还有个妈管着。”张有根惆怅地看着天空中的那轮上弦月。

  “早就过世了,不然我也不会中途辍学。”

  “你爸呢,他不管你?”

  “打小就没见过,听我妈说,他是病死了。”

  “那你比我可怜,我好歹还剩下个爹。”

  跳板搭好了,张有根摇摇晃晃地下了船。

  “等我回城,请你吃饭!”方军冲着他喊了一嗓子。

  “知道了,便宜的我可不吃!”

  方军:……

  刚想回船舱,就听到张有根在坝梗上开骂,“哪个孙子把我的鱼给叼了!”

  大概是哪个野物过来叼的,不是野猫就是黄鼠狼。

  张有根骑着车骂骂咧咧地一路骑远,车头的那束光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方军这才吹熄了煤油灯,回到了船舱。

  他半靠在床上,这次死里逃生,隐约间,心思反而通透了。

  贪字头上一把刀,他作为最早的一批无城县的个体经营户之一,经历的风雨不少,早就练就了一身过硬的察言观色的功夫。

  收音机里说得很清楚,“打击投机倒把”他这个跟这一项肯定没关系的,这种一般跟违规拿批条有关。

  他的是后面的这种,“哄抬物价”,回头把店里的价格都修正一下,小批量地卖货,宁可不卖,也不能招摇,枪打出头鸟,这句话古来就有。

  等将来政策明晰了,再作调整。

  他将细节也都思考了一遍,心中有了决断,头刚黏到枕头,立即就睡了过去。

  东门大街,职工大院里,秋火明还浑然不知,这一晚发生了若干件事情,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他扇动了一下翅膀,让原本的故事发生了偏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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