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服务员已经进来布菜了。
菜都齐了后，张有根开始倒酒，瓶口几个大字：古井贡酒。
55度，浓香型，好酒，秋火明闻着熟悉的酒香，喉结滑动了一下，只见张有根快速倒了五杯，推了一杯给秋火明，“你还在读书，喝一杯够了。”
红姐取下挂在椅背上的一个大的布袋，笑嘻嘻地递给了秋火明，“我差点给忘了，先给你，不然一会儿酒多了不记得。”
秋火明还想客气一下，张有根已经一把把布袋半空劫持，他打开口看了一眼，“哟，少林寺的宣传海报……”
布袋被张有根塞进他的手里，秋火明看着里面放着的一迭主演们的海报，脸上露出一丝惊喜。
“谢谢红姐，红姐你怎么有这些东西的？这电影在我们学校可火了！”
张有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红姐是宣传部的，电影院都归她们单位管。”
“来，先喝酒，边喝边聊。”
桌上已经上了四道菜了，其它的菜还在陆续上，秋火明忙举起酒杯站了起来，“我敬各位哥哥姐姐。”
“别站着，都是年轻人，不搞这一套，坐着喝。”红姐发话了。
一杯酒下肚，宛如一条炙热的线从咽喉直冲到胃里，秋火明白净的脸顿时红了起来。
张有根忙劝他，“吃菜，你怎么全喝了，你可别醉了要我送你回去。”
红姐笑道：“送一下怎么了，今天你必须把火明给送回去。”
饭桌上气氛很融洽，没多久，秋火明就知道了莉姐跟小云姐都是在电影院工作的，莉姐还是放映员，这可是这个年代最吃香的职业之一，简称八大员。
“一般的电影院放映员都是小伙子，莉姐那是巾帼不让须眉，早几年还在农村放映露天电影……”红姐适当地夸了起来。
“话说，我还真的想念以前下乡的日子……我这头发还是后来才留起来的……”莉姐又一杯酒下肚，脸上飞起一团红云。
“莉姐，那你有少林寺插曲‘牧羊曲’的磁带吗？”秋火明总算插了一句话进去。
莉姐把散落的头发撩到耳后，笑着回道：“你还真是问对人了，你想要的话，明天我白班，你过来直接找莉姐就行。”
“好嘞，那我明天中午过来，谢谢莉姐。”
莉姐性格外向，话也多，几乎掌控全场，小云姐模样很文静，都是问一句才回一句，她是影院的售票员，上回是丁宇去买票，秋火明没跟她打照面。
一餐饭吃了近两个小时，秋火明捂着肚子，再也吃不下了。
红姐买好单，几个人都从室内走到院子里，院子里的灯笼已经点亮了，旁边围墙上标语一半明一半暗，秋火明身在其中，一时间不知道今夕何夕。
她们三个人都住附近不远，张有根推着自行车，送她们回家，在大门口跟秋火明分道扬镳。
秋火明暗想，说好送我的呢？心里吐槽一下，不过这话他自己也没当真。
一个人走在街道上，他看着不远处的县委大院，信步走了过去。
看门的李老头认得他，还以为他来给秋建设拿落下来的东西，二话没说放他进去了。
天空挂着一轮清冷的上玄月，秋火明走着走着就到了父亲秋建设的办公楼楼下，他走上楼梯，看着下方与围墙连接的小院，门口一盏昏黄的钨丝灯亮着，院子里的花草没人打理，已经荒败了，自行车孤零零地停在院墙一侧，旁边就是眼镜奶奶经常坐的小竹椅，散了架了，跟废弃的花草一样，不再被人关注。
这个身体大约是第一次碰高度酒，他有些微醺，倚在楼梯木制的扶栏上，目光看向远方。
春夜清凉的风刮过他有些涨红的脸颊。
“你怎么在这儿？”下方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秋火明低头一看，顾晓然穿着一套家居服，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内走出来了，正站在院子里，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
“我爸就在这里办公。”秋火明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
顾晓然抬着头看着楼梯口的少年，突然一怔，这个角度看过去，跟记忆里的某个人竟然重迭了……
她露出一丝促狭的笑容，“我知道你是谁了！”
“不是我，肯定不是我，你认错人了。”秋火明的脸腾的一下，再次翻红。
原本只是想诈他一下的顾晓然，这次肯定了，“欲盖弥彰！你这个可恶的骗子！奸商！”
“好吧，我承认，我那时候不是年纪小嘛！到了省城我请你吃雪糕，想吃多少吃多少！”秋火明低头看着下方院子中站立的小姑娘，两个人说话声音不算小，可是院子旁的房间里毫无动静。
“你家亲戚呢？”秋火明问道。
“这里就我一个人住，每天有阿姨过来做饭。”
“那多不安全啊！”
顾晓然的眸子里似乎氤氲了一丝雾气，“我……”只说出一个字，剩下的话被咽了回去。
“不过，这里是县委大院，附近没人敢闹事的。”秋火明赶紧补救了一句。
“我回家了，还有，我就要搞到牧羊曲了！”秋火明嘴角上扬，露出洁白的门牙，他挥挥手，“我给你变个魔术，只要你眼一闭再一睁，我就不见了……”
他飞快地沿着楼梯往下跑，耳边隐约听到她说了一声：傻子……
第33章 光阴的故事
等他被夜风吹得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之后，他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这次好像……真的社死了。
他双手插袋，书包跟布袋挂在胸前，县城的夜晚很安静，偶尔有狗吠声，晚归的人都是脚步匆匆，时不时有自行车在“哐啷”声中跟他擦身而过。
这一带比起南门车站附近要安全的多，那边不仅乱，这个点还有众多的露天食肆做夜排档，小混混们最喜欢猫在那种地方。
昨天他跟爸妈说过今天要晚归的事情，所以他也不急，等走到了东大街，身后一辆单车“嘎吱”一下慢了下来。
扭头一看是张有根，他的脸还是红的，带着酒气问道：“你怎么才走到这？”
“到处晃晃，吃撑了。”秋火明老实回答。
“瞧你这出息，那我先回去了，困死我了……”话音一落，车子被他大力一踩，朝前快速驶去。
这样鲜活的日子真好，秋火明嘴角扬起弧度，看着天空的上弦月也加快了脚步。
大院的门口小黄狗听着动静摇着尾巴就迎上来了，秋火明蹲下身子看到它的碗里放着剩菜，他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你这伙食不错啊。”
回到家厨房屋檐下的灯是开着的，有细小的飞虫在盘旋。
听到动静，陈素娘把门打开，“火明回来了，热水给你烧好了，你去洗个澡。”
“噢，好。”秋火明快手脱了外套，找了睡觉穿的衣服，夹在胳肢窝里，顺手取下一条干毛巾，走进厨房，一起扔到自己的洗脸盆里。
厨房间的地方大，澡盆放倒在地上，他提着暖水瓶，倒了两瓶热水，热气在厨房间弥漫开来，侧身从旁边放了明矾的水缸里舀了凉水兑了几遍后，这才脱了贴身衣物，曲着身子坐在澡盆里，开始搓起澡来。
没有淋浴总归不方便，平房区域属于三不管，这里现在还能自己搭建房子，再过几年会收紧，不如等有钱了，就在旁边搭一间卫生间。
现在小城市还没有化粪池这个概念，更别提标准化生产、安装工艺，洗手间当下就只能洗洗澡，不能装家用锅炉的话，实现淋浴还需要自己准备水箱。
水渐渐凉了，秋火明这才收起思绪，擦干身体后，换上干净的衣服，将洗澡盆的水半弯着腰挪移到门口，倒在门口的下水沟里。
头发擦干还是湿漉漉的，回到小房间后，看了一下时间，快十点了。
今晚他不想学习的事情，张弛有度才能走得学得更好。
他把布袋里的海报数了一遍，一共有7张，红姐果然大气。
秋火明看着这些海报，心里有了一个主意。
根据客户买磁带数量，赠送海报。
明天去电影院找莉姐的时候，顺便问问她还有没有多的少林寺电影海报，收好布袋。
他将身子向后一探，从床尾将吉他取了下来。
这几天听歌听的多，有点心痒痒。
他调整了一下琴弦，开始轻轻弹奏起来。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的这么想，风车在四季轮回的歌里它天天的流转……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一个人，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
一曲《光阴的故事》唱完，困意上涌。
他挂好吉他，揉了揉短发，头发短干的快，已经不湿手了。
厨房间里陈素娘在清理他留下的水渍，顺便浸泡他换下来的脏衣服。
他躺在床上，迷糊中想到，要不再买个洗衣机？
翌日问了一声洗衣机的价格，有票还要3百多，当场就歇了这心思。
陈素娘昨天卖了一只鸡后，就直接在门口的篾匠那里，买了竹制的罩子回来，罩子像一个倒扣的上下通透的漏风大碗。
柴火房门后的那块泥地里，撒了一层煤炭渣，那只被选中生蛋的幸运鸡，正站在煤炭渣上低头吃着盆里的碎菜叶，白天它就关在罩子里，晚上赶进柴火房。
煤炭渣能吸湿气和味道，清理鸡屎起来也方便，直接铲掉即可。
母鸡来到的第一晚，就贡献了第一颗鸡蛋。
它在秋家的地位稳了。
厨房间的钨丝灯亮着，看到天空飘着小雨，小妹尖叫了一声，奔回房间拿了塑料布搭在鸡罩上，这才放下心来，昨晚的那只蛋也是她拿的，家里突然多出来一只活物，她是最上心的。
这年头没有手机、网络，孩子反而跟大自然、小动物更加的亲昵。
秋火明斜背着书包一手撑着厚实的大雨伞，走在细雨绵绵的街道上，天空只有微弱的光亮，周遭的一切朦朦胧胧，被湮灭在湿漉漉的空气中，脚下穿的是大姐送的回力鞋，比布鞋防滑。
一想到大姐，他又开始有些担忧了，姐夫是车队里的司机，收益好，他对大姐也不错，就是他有个从小把他拉扯大的妈，也跟小夫妻一起住。
平时大姐从不抱怨家里的事情，但是秋火明好歹也是上过心理课程，看过无数纪实文学的人，大姐怕是在婆家过得不容易。
这些事情，一方既然瞒着不说，自己作为弟弟也不好去多管闲事，说得多了，反而有挑唆关系的嫌疑。
但是无论如何，娘家都是大姐最稳固的后盾，这句话，他要跟大姐说明白，不管她什么时候回来，家还是她的家，有委屈不需要忍，做弟弟的即使能力有限，也会尽全力给姐姐出头的。
前面不远处菜场门口的早餐铺头，朝着马路方向搭了一块防雨棚，一盏灯悬挂在连接处，随风轻轻飘荡。
秋火明的眉头刚刚展开，就看到棚子的下面，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丁宇捧着一碗柴火小馄饨埋头苦吃，浓烈地胡椒味道伴随着肉汤的香气，让下风口的秋火明咽了一下口水。
这家伙还真是，每天早餐不带重样的。
刚走到他身边，就看他举起碗喝完最后一口汤汁，伸手抹了一下嘴，发出一声满意的叹息。
“好吃么？”
“好吃！”丁宇说完扭头看到秋火明，立即笑嘻嘻地站了起来，“火子，本来想等你一起吃的，我太饿了，没撑住，你要吃吗？我请你。”
“我吃过早饭了，走吧。”秋火明说完撑着伞就往前走。
“我没带伞，你慢点，给我撑一下。”
丁宇“哧溜”一下钻到秋火明的伞下，一手要去勾秋火明的肩膀。
手指没勾到滑了下来，“火子，你是不是又长个了？”
秋火明淡定地拍开他的手，反手勾住丁宇的肩膀说道：“好像是高了，你听说过一种人叫霍比特人吗？就跟你似得……”
第34章 多了一条路
等秋火明科普完霍比特人的故事后，丁宇已经忘了一开始的气愤填膺，一直在追问，“那，魔戒后来怎么了？霍比特人真勇敢，你刚刚的意思肯定是在说，他的勇敢像我！”
秋火明：……
已经到了学校了，秋火明走进楼道，先将雨伞收了，“我也不知道魔戒后来怎么了，因为后面几部电影，不对……几部书我还没看。”
“说到书，我想起来了，你上回跟我说得那本武侠小说，我哥有，就是这字体，忒难看了，还是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