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刷碗，几乎是家家户户都会做的事，要不然亲朋好友过来拜年，吃饭连碗都不够，岂不是笑话，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来，首先便见到陈建国手里捧着的爆米花，顿时眉头一皱，无奈地对着奶奶说道，“妈，你又惯他。”
奶奶不以为意地说道，“一点爆米花，算什么惯，你没发现，你儿子已经有很久没调皮了吗？就当是奖励他的！”
一听这话，马秀英微微一愣，她这时也反应过来，好像之前总是调皮捣蛋的儿子，还真有好几个月没有整出事故来了，若不是被婆婆提醒，她还真没察觉，
随即嘴角微微翘起，脸上满是遐想，
不知道，以后生了小的，会不会也像老大这么听话呢？！
就在她失神的功夫，手上一滑，只听见哐当一声，一只大海碗掉进盆子里的碗堆上，瞬间裂成两半。
陈建国抱着爆米花，刚刚走到母亲跟前，想要给她喂两颗，顿时被吓了一大跳，
再看母亲，只有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沉吟两秒，随即说道，“岁岁平安，妈，吃颗爆米花。”
一颗甜滋滋的爆米花被塞到嘴里，马秀英却跟吃了好大一口野蜂蜜似的，一直甜进了心里，
不就是一只碗吗，明儿个去买新的！
这时奶奶放下菜篮子走了出来，正好看见这一幕，不禁咧着嘴呵呵直笑，“哎哟我的乖孙孙，还知道给妈妈吃爆米花呢，真是乖哟，”
随即看了一眼盆里的破碗，走过去捡起来，拼到一起仔细看了看，便轻轻点了点头，“还好，能补，刚好今天东门口来了个补碗的，等一下我拿过去补一补就好。”
补碗的？
陈建国呆呆地看着奶奶，嘴里的爆米花都忘了嚼，
东门口有补碗的吗？刚才我怎么没看见？
第59章 补碗
刚回到家里，屁股都还没挨着椅子，就又转到了东门口，
今天是星期天，学校不上课、工厂不上班，这时又已经是晌午，哪怕睡懒觉的，也都起床出来溜达了，
于是刚才还没那么多人的东门口，此时竟然是人山人海，每个小商贩周围都有两圈人围着，
陈建国还看到，卖小花灯的那位靓大叔脚边的两个***袋，竟然都已经空了，只剩下竹竿上挂着的十来个小花灯迎风飘舞，不过看他周围叫嚷的几个小孩子，估计这些花灯也留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售罄回家。
随便算一算，竹片应该是自己砍的，不花钱，那些白纸水墨，估计五毛钱就能买好多，就他那两个***袋，少说也装了四五十个小花灯，按一个一毛钱来算，
呵，今天一个上午，他就挣了四五块啊，都快赶上大爷爷的工资了，..
果然，在任何时候，做生意的都比打工的要强！
奶奶拉着陈建国，在人群中左右张望，过了好一会儿，才似乎找到目标，立刻飞奔过去。
直到这时候，陈建国才看见那个补碗的老匠人，
约莫四五十岁的样子，也就比奶奶年轻一些，头上戴着一顶灰色瓜皮帽，身上穿着黑色的棉袄，还戴了个大围腰子，嗯，就是围裙，
他坐在一张小马扎上，脚边放着一只六七十公分长、二十多公分宽、三四十公分高的长木箱子，箱子里面堆满了小布袋，几个布袋里还露出钉锤之类的工具，
刚才陈建国也见过他，只是他的工具没有拿出来，只在箱子上摊一块布，上面摆放着一堆铜首饰，所以当时还以为他的走街串巷的首饰人呢，
但此时他周围也站了好几个人，再在围裙上垫一块皮垫子，手里拿着小半只破碗，正拿个稻草刷子在刷边缘，
一看就知道，这是个补碗匠。
刚才母亲摔破的两半碗都装在了布袋里，奶奶一手拎着袋子，一手牵着陈建国，走到补碗匠面前，先将破碗从布袋里拿出来，递给那人看，“师傅，补这个要多少钱？”
那人停下手上的动作，从奶奶手里将碗接了过去，然后并拢，里里外外看了两眼，才抬起头来，咧着一嘴大黄牙笑道，“大姐，这个简单，收您一角钱，您看合不合适？”
奶奶一听才一角钱，当即笑道，“这有什么不合适的，行，那麻烦您给补补。”
将这只碗补起来，铜钉就至少要十几颗，还要抹上瓷粉补缝隙，这本钱就要好几分了，才收一角，这完全就是赚的辛苦钱，
所以奶奶价都没还便同意下来。
那人笑着将碗放到一边，“行，不过您得稍等一下，我得先紧着这两位，他们先来的。”
“没事没事，先来后到，你先补他们的，”
奶奶说完这话，转头看了在旁边站着的几人一眼，便开始社交流程，“您也是城关镇的？在哪个单位工作呀？……”
陈建国抬着头看了一眼，知道奶奶多半又要认识几个新熟人了，
他对这种社交不感兴趣，便凑到补碗匠跟前，瞪大眼睛看着那人补碗，
那人也不介意，看着他笑了笑，又专心对付手上的破碗，
先用稻草刷子，将破碗裂缝上可能沾着的碎片刷掉，然后将碎成几片的碗凑到一起，比划了几下位置，再拿一个墨条，在碗上点了好多个小黑点，
然后将其他碗片放到一旁，手里只拿着一片，又从工具箱中翻出一只弓弦棒、一根小木杆，一颗小钻头，将钻头拼到小木杆上，再将带有钻头的小木杆绞在弓弦棒的绳子上，再对准碗片上的小黑点，轻轻的一推一松，那钻头便在碗上钻出一个小洞来！
见到这个顾客家的小孩儿看得目瞪口呆，补碗匠不禁仰着头哈哈大笑了两声，手上的活计却没停下，
不一会儿钻好一个洞，他又开始钻下一个，
随后抬起头来，看着陈建国笑道，“小娃娃，上学没有啊？”
“嘿嘿，”
陈建国见他跟自己讲话，便呵呵笑了两声，点了点头，“上学了，念一年级。”
“哦，”
那人又笑着问道，“那，你们老师有没有教你，”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这句话呀？”
陈建国瞪大眼睛，“老师没教，不过我听过，”
说着便指向他手上的钻头，问道，“这个就是金刚钻？”
“对咯，这个就是金刚钻，”
那人哈哈笑着说道，“没有这金刚钻呀，就没法在瓷器上钻孔，也就补不了碗，所以说，才有”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这句话，”
顿了一下，他见到陈建国非常感兴趣的样子，却故意往边上躲了躲，压低声音嘿嘿笑道，“不过这个可不能玩，会弄伤人的！”
陈建国呵呵干笑了两声，
别说，如果不是这人这么说，他还真想上手试一试，
但是很明显这人不相信一个小孩儿，只能遗憾地放弃了。
钻孔很费时间，但是在补碗匠熟练的双手下，那只破碗的边缘很快便出现一个个小洞，
等将所有的黑点全部钻出孔来，那人才将金刚钻小心翼翼地放到工具箱里，转而拿出其他工具，
一边摆弄着破碗，还一边跟陈建国解释，“看见了没，这个叫”锔子“，其实就是铜钉，要用这个把碗缝起来，就跟缝衣服一样，还有这个，壮钳……”
一样样工具在补碗匠手里轮换，
其实也没几样，所有的工具都展现在陈建国面前了，拢共就这些，弓弦棒、铜钉、壮钳、钻杆、金刚钻头、碗索绳、钉锤，
碗索绳就是用来将碎碗固定住的，方便补碗匠修补，
这也是一门技术活，
不一会儿，一只本来碎成了四片，如今被拼凑成一个整体，但浑身布满铜钉的大碗就出现在陈建国面前，
不过这时候还没完，
这样的碗拿回去只能吃饭，不能盛水，
所以需要把裂痕缝隙一并修补好，才是一只完整的好碗。
这就要用到瓷粉了，
补碗匠小心翼翼地用指头从袋子里捻出一小撮瓷粉，调匀后抹在缝隙上，
又是一番折腾，最后，一只布满铜钉的大碗终于修补完成。
第60章 皮帽子
这一场雪连着下了好几天，家里的气温计显示，室温已经降到了零下2度，
江南没有火炕，这个年代更没有空调，怕气闷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不能烧炭，
于是除了给床上加两床棉被，身上多穿两件衣服，其他的也就只能靠一身正气硬抗了，
这种时候，上床睡觉和离开被窝这两个步骤，都是最困难的。
前者是要脱掉温暖的衣服，钻进冰冷的被窝里，
后者则是要离开温暖的被窝，套进冰冷的衣服里。
只要想一想这个过程，陈建国就忍不住浑身打颤，
别说他小小的身体里有个大人的灵魂，
大人也不经冻啊！
所以此时，他便任由马秀英在一旁喊“起床”，也坚决纹丝不动。
马秀英在一旁看着是，是又好气又好笑，隔着被子猛地拍了一下，都不用去看，那巴掌正正地落在屁股上，
“还不起床，上学就要迟到了啊！”
陈建国翻了个身，将被子紧紧裹住，“不是我不起来，是床不让我起来，他拉着我不让走！”
“呵呵呵，”
马秀英赶紧止住笑，又是一巴掌拍过去，“那你让我看看，他是怎么拉着，不让你起床的。”
“不能看，一看他就跑了，哎呀，不能掀被子呀……”
终究还是斗不过母亲，陈建国缩在被窝里，以最快的速度穿好秋衣、毛衣、棉袄，又戴上大大的毡绒帽，这才开始穿裤子，
好一阵折腾，陈建国总算穿戴整齐，缩着脖子转进了隔壁的餐厅。
刚进门就听见大爷爷说道，“哟，这不是让床给拉着不让走的小建国吗，怎么，床让你走了啊？”
就这屋子，隔着一堵墙都能听见人说话，更别说刚才陈建国喊得那么大声，他和母亲的对话，全让隔壁屋的给听见了。
陈建国倒是脸皮厚，若无其事地坐在大爷爷身边，说道，“床让妈妈打败了，妈妈就把我救出来了。”
屋子里又是一阵大笑，爷爷和奶奶都笑得直不起腰来，
陈建国也不在意，抱着自己的大海碗便准备吃早饭，
对了，这只大海碗，就是前两天被母亲打破，然后去东门口补好的那只，
破了的碗肯定不能给客人用，这只海碗也就只能当做日常碗来用，本来陈速羽是准备他留着用的，结果让陈建国给抢了去。
没别的意思，
主要是这么有趣的大碗，他两辈子都没见过，如今家里有了一个，当然要好好把玩一下，
别的不说，就冲着那一排漂亮的铜钉，他就能多吃一碗饭。
这边刚拿起筷子，那边父亲陈速羽就一巴掌轻轻拍在他后脑勺上，“刷牙洗脸了没有？”
头上的帽子厚，陈建国一点感觉都没有，先拿着筷子扒了口饭，才咕嚷着说道，“吃完才有力气洗。”
奶奶倒是无所谓，照例剥了一个鸡蛋给陈建国，笑着说道，“那就吃完再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