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奶奶注意到外面那几个人,可她似乎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只是眉头微微皱起,懊恼地说道,“我都差点忘了要把这些粮食拉走,抬的时候肯定不少灰,这刚铺好的新床,……”
大爷爷一听,也不觉皱起了眉头,
粮食是要拉走的,但大孙子的床不能弄脏,
他看了两眼大床,再看看奶奶手上的旧床单,不禁眼睛一亮,“这样,先把铺盖翻过来,再用这个床单罩上,他们再小心点抬,就不会沾灰了。”
奶奶觉得也是,无非是重新整理一遍罢了,当即和母亲一起把刚铺好的垫絮翻了过来,然后用旧床单将整个铺盖罩住,
这时大爷爷才将手一挥,“搬。”
然后陈建国就看见那五个大叔鱼贯而入,小心翼翼地将二爷爷前几天送来的粮食抬了出来,一个独轮车上放两袋,就这么给推走了!
陈建国顿时傻了眼,这不是自己家的粮食吗?
怎么就给拉走了呢?
难道是让大爷爷给卖了?
有心想问一下,可又不清楚以前的陈建国知不知道,便一时愣在那里。
而母亲和奶奶还在为了他的新房间而忙碌,..
粮食搬走之后,地上还有一层土,要打扫干净,再把床铺往外挪开,将裁成两半的旧床单用图钉钉在墙上,确定固定牢固之后,将床挪回去放好。
图钉就是一个小小的圆铁片,里面带着一根小针,往桌子上按就能扎桌子上,往墙上按就能扎墙上,陈建国上辈子小时候也用过。
在母亲和奶奶挪床的时候,陈建国把地上的图钉盒子捡起来仔细打量,
东方红牌双层图钉,生产厂家竟然是市里一所小学的附属工厂?
啧啧,才50年代而已,市里的小学已经如此发达了么?!
棉纺厂子弟小学还需要努力追赶啊!
就在他准备把盒子打开的时候,却被母亲一把抓走,“这东西不能玩,会扎手,玩你的铁圈去。”
然后便抱起用完的东西回屋。
陈建国撇撇嘴,我就看一看嘛,又不玩,
随后转头看到属于自己的大床,心情瞬间再次愉悦起来。
到了晚饭的时候,今天没有去上班,却跟着民兵连去训练的大爷爷他们三人都回来了,
饭桌上,陈建国终于知道了自家粮食的去向。
爷爷端着酒杯抿了一口,哈出一口酒气,头也不抬地说道,“粮食都拉过去啦?”
“嗯,”
大爷爷也没看他,一边夹菜一边说道,“都拉走啦,也跟县里徐书记和孙书记都讲清楚了,这是最后一批,以后就没了,给民兵连的物资也要恢复一下。”
“嘿嘿,要我说早就该恢复了,”
爷爷抿了口酒,咧着嘴说道,“早些年的时候,是物资不富裕,连吃顿饱饭都不容易,咱家那几亩地给了老二家种,他给咱们送粮食,咱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倒是拉到民兵连,给大家伙儿填补填补正好,这才往那边送,就当是交党费了,
但后来物资都有了啊,县里倒好,还真赖上咱们,给民兵连的物资每年都少几百斤粮食,现在好咯,搞公社化改造,咱家的地没了,以后的粮食也没咱的份,也就没办法给民兵连填补,才好歹给恢复过来,
嘿嘿,老徐他们几个啊,不去做生意是真可惜了。”
“也别这么说,”
大爷爷摇头笑道,“徐书记是县里的父母官,一县老百姓的生计都系在他身上,他也不容易,这从民兵连身上省下来的粮食,不也是变成救济粮了么,
倒是以后啊,全县改造完成,咱们老百姓上下一心搞生产谋发展,这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咱们不需要再往里面填补,徐书记他们也不用在民兵连身上薅羊毛,这不都挺好的嘛。”
“那倒是,”
爷爷点了点头,端起酒杯正准备喝酒,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大爷爷,“老大,我听说,上面打算搞扩编?”
“唔,是有这个声音存在,”
大爷爷吃了口菜,转头对着他说道,“领袖说过,人多力量大,咱们要发动广大群众,武装人民搞全民皆兵,坚决粉碎帝国主义亡我之心的阴谋,
但是具体是怎么个章程,现在还不清楚,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早的话应该在明年,最晚应该不会超过后年,咱们这个民兵连,肯定就要开始扩编。不仅是咱们这里,全国各地的民兵都要扩编,具体扩多少,要上面说了算,
到那个时候,咱们全民皆兵,任何胆敢侵犯我们的侵略者,都会葬身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
从大爷爷这里得到确认,爷爷顿时乐开了花,“好啊,扩编好,”
说着转头看向大爷爷,咧嘴笑道,“等扩编了,你捞个团长,我捞个连长,咱们都升官。”
“哈哈哈哈,”
大爷爷哈哈大笑着摇头,“还连长,我把连长让你干要不要?我看你就是个官迷。”
夹起一颗花生米丢嘴里,大爷爷又说道,“升不升官的无所谓,反正我以前在部队也就是个班长,回来地方能做个连长,已经是连升三级,
只要手底下的兵多,跟我原来老部队一样,一个团六千多人,一个连都有六七百,咱也能打一场大会战,让我过过指挥打仗的瘾,也就行啦!”
耳朵里听着两位爷爷的对话,陈建国小口小口地扒着饭,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原来粮食是捐出去了的啊?
而且还是每年都捐,啧啧,要是年年都丰收,那得有上万斤了吧。不过爷爷说得也对,那地虽然是分到陈家头上,但是这些年陈家人都没有种,不种地还拿粮食,那得是地主,所以这些粮食还真不能收,
可是二爷爷送过来不要也不行,听爷爷他们的口气,半个陈家湾都沾亲带故,你把地免费给二爷爷种,让其他家的亲戚怎么想?
牙齿还难免跟舌头打架呢,升米恩斗米仇的事也多了去,更别说那么大一个家族,最好的办法就是按规矩办事,只要是按规矩走,任谁都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不能不收,又不能自己留着,那交公便是唯一的选择了。
第41章 动员会
日子一天一天过,陈建国回到这个时代的时候还是夏天,现在却已经是冬天了,
过了立冬就是冬天,眼下已经是十一月底,按老黄历算,也是十月中下旬,小雪节气都过了,能不是冬天么。
另一个最好的证明,就是母亲大人竟然把陈建国的棉袄给翻了出来,
虽然只是一件薄棉袄,但那也是棉袄啊!
深蓝色的袄面,跟大街上一半人的衣服颜色相近,另一半则是灰色和黑色,听说前两年还有家庭条件较好的女同志会穿些颜色鲜艳的大衣外套,但这两年也不见了踪影。
棉袄外面再套一件草绿色的褂子,便起到罩衣的作用,这样一件棉袄就可以穿整个冬天还不脏,
倒不是陈家缺棉袄,主要是棉花洗多了就会不保暖,所以棉袄这东西,一年洗一次就够了。
等母亲给他把外套的扣子扣好,陈建国才抬起头看看天上高高挂起的太阳,弱弱地说了一声,“妈妈,我热!”
“你不热,这么冷的天,肯定要多穿点。”
母亲给他把衣服拉整齐,又拍了两下,
也不知道在拍些什么东西,反正陈建国发现,每家大人给小孩穿好衣服都要拍一拍,他都怀疑是不是趁机揍人,
母亲这才满意地拉着儿子左瞧瞧右看看,“我儿子真俊。”
随后拉着陈建国往外走,“跟你说啊,在学校不许脱衣服,着凉了可不得了,出了汗去找你姐姐,让她给你在后背隔条干毛巾,……”
絮絮叨叨的,一路出了宿舍区,才挥挥手打发儿子滚蛋,自己则和一帮好姐妹过马路进工厂。
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陈建国无语问苍天,
母亲大人你怎么不再给我围条围巾呢?!
他是真没觉得冷,尽管现在已经降霜起露,昨天晚上又降了点温,确实有几分凉意,可幅度也不大呀,再说白天有红火大太阳照着,哪里冷啦?
但母亲大人觉得他冷,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也只能一边摇头叹气地往学校走,一边将扣子解开,
幸好幸好,袄子外面还有一层褂子,把棉袄脱掉塞进书包,只穿一件褂子,整个人顿时通透多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陈建国看了看大街上来来往往的大人小孩儿,好像他们穿的都挺多的,
难道这个时代的人特别怕冷?
陈建国摇着脑袋,顺着人流进了学校校门。
进了教室,果不其然,班上绝大部分同学都穿上了棉衣,尽管一个个满脸通红,有的甚至还冒了汗,但也没几个把扣子解开,
关于这点,陈建国表示他有经验,上辈子小的时候,他也是再热都不会自己脱衣服,非得玩出一身大汗,等家长给他脱,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孩子的生理结构不一样,不怕热还是咋地?
但是,除了他只穿着一件褂子之外,班上还有一位同学,也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外套,
可是跟穿了厚实秋衣的陈建国不同,那位同学不合身的外套里面,分明只有一件更加单薄的长袖单衣,
没错,这位同学就是班上的插班生,梅映雪。
已经过了大半个月,应该是他们的学校还没有修缮好,梅映雪他们这批插班生还继续留在这里读书,具体要到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
此时梅映雪坐在板凳上,身子缩成一团,显然是有些冷,
看到她的样子,陈建国才突然意识到,或许今天真的挺冷,只是他身上穿得多,脱了棉袄还有秋衣和外套,再加上刚才走路过来,没什么感觉而已,
但梅映雪衣着单薄,又是坐在最前面正对着门口的位置,外面的冷风吹进来,肯定会受不了。
陈建国趴在课桌上,眼睛微微眯起,想着有什么办法能帮一帮她呢?
如果说刚来班上的梅映雪跟他没什么关系,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两人的关系可谓是突飞猛进,他和同桌马文英,甚至是梅映雪在班上唯二主动讲过话的人,
倒不是说她不跟其他同学讲话,要是别人问她什么,她也会回答,但不会主动跟谁说话,连她的同桌都不例外,除了陈建国和马文英,
马文英纯属那种事儿妈型的人物,对什么都爱管一管,这新同学来了班上,自然也是她的关爱对象,
而陈建国则是被老师姐姐塞了个任务,不得不教梅映雪唱歌,一来二去的,两人便混熟了。.
唉,对了,说到唱歌,这个梅映雪的嗓子是真的好,跟黄鹂鸟似的,清脆嘹亮,
就是性格太过腼腆了些,极少有大声说话的时候,要不是陈建国教她唱歌,还真不知道她有这个天赋。
后来陈建国还把这事说给了老师姐姐听,王婉茹得知后,单独找梅映雪听了一遍,还说想单独教梅映雪唱歌呢。
刚想到老师姐姐,王婉茹就走了进来,
她走到讲台上,举起双手拍了拍,高声叫道,“同学们,安静一下。”
等教室里安静下来,她又说道,“现在大家听我指挥,按照座位两个人一组,一起抬着板凳,到操场上开会,
好,现在从第一组开始,从前往后依次进行,让我看看哪一组的同学动作最快最整齐。”
听到要去操场上开会,这些一年级的小豆丁们都欢快得不得了,
反正只要不在教室上课,就是最开心的时刻!
唯有陈建国满脸迷糊,这个时候开个什么会?
连一年级的小同学都要叫上,这得是多大的大事件啊?!
可是,大爷爷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没听见他说起县里或厂里有什么重要事情啊?
带着几分疑惑,陈建国和马文英一起抬着沉重的长板凳,嘿哟嘿哟地跟在梅映雪身后,
好家伙,真看不出来,这丫头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力气却不小,将高高的板凳抬起来,也没见多费力,倒是她前面的男生在摇摇晃晃,分明有些撑不住的样子。
在王婉茹的指挥下,好不容易将板凳抬到操场划定区域,同学们依次坐好,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前面,叽叽喳喳地各自讨论心里的猜测,
陈建国则瞪大眼睛,看着前方简陋的主席台上方,也就是高年级教室的走廊屋檐上,用红色的方格纸贴着几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