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秘书瞳孔猛地收缩：“小姐，你是说三大航提前收到消息了？”
“不然呢？一下子购置这么多飞机，要是没有足够的市场将之消化，那就算是三大航也会非常难受。”
飞机这玩意儿不是说不飞就不要钱的，光是停场维护就要花上一笔不菲的支出，更别说，就算不飞，还需要定期检修，那是避免不了的。
飞机只有飞起来，拥有足够的航线和市场喂养它，才能真正产生利润。
“国内民航市场一潭死水已经很多年了，凭什么能陡然多出这么大的市场？”秘书说到这里，忽地是抓到了什么：“小姐，你的意思是......政策有变化了？”
“很有可能，不对，几乎是可以肯定了。”秦心的眼神异常坚定：“在不久前，我可能还有些顾虑，可现在必须要试一试了。一处航空分基地的试错代价的话，我觉得是可以能接受的。”
......
此刻，在罗勇的办公室里还在回荡着余奉天的痛苦的埋怨声。
“罗勇啊，我在蓝天航空兢兢业业地工作了这么多年，然后公司就是这么对我的？”余奉天咬牙切齿道：“现在公司想赶我走，我走就是了，为什么要封杀我？”
罗勇冷着脸，阴恻恻地说了一句：“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余奉天哼了一声：“我向整整十家航空公司投了简历，结果全给我退回来了。其中还有比蓝天航空档次更低的航司，我还自降了薪酬，这都寻不到下家？罗勇，你说这还不是把我封杀了？”
民航圈子很小，行业封杀的难度并不大，尤其是对于一个需求度没那么大的人来说。维修副总裁的确算是不错的人才，可还没到没有替代性的地步，想要封杀还是具有相当的可能性的。
自从9811事件发生后，余奉天毫无意外地被停了职，而且基本没有恢复的可能性了。既然在蓝天航空没有前途了，余奉天自然要另觅他处。
像他这种老员工，在自降薪酬的情况下寻个下家还是比较简单的。结果，一通海投下，没有一家愿意接受余奉天的，甚至连希望进一步了解的意愿都没有。
其中有一家比蓝天航空次一等的航司，此前这家就在招维修部门的高级管理人员了，余奉天正好是完美符合。然而，这家拒绝得也是极为干脆，让得余奉天始料未及。
这种情况明显就是反常的，余奉天首先想到的就是蓝天航空对他进行了行业封杀，摆明是想让他烂在蓝天航空。
这是一个非常具有逻辑性的推论，可落到罗勇耳朵里却是跟笑话似的。只听罗勇不屑道：“你好像把自己想得过于重要了，你的份量还不足以让公司花费天大的人情去封杀你。你现在这个局面就是你自己作的。”
“我怎么了？9811？”余奉天还有些不服气：“说实话，就算到现在我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而且，就算犯了错误，那犯错误的航司领导多了，还不是一样正常流动，哪有我现在这样的？”
“可你有没有想过，因为9811的事情，现在国内所有波音747-400飞机已经全部被暂停了适航证。波音747可不是737这样的飞机，实在不行用320代替，747的体量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用别的飞机替代的。你说说，那些拥有747-400机队的航司突然飞不了了，原本应该747承担的运输任务也得跟着全部取消，你说说他们该找谁说理去？”罗勇指着余奉天呵斥道：“我跟你说，那些航司的人现在恨不得把你给活剥了！国内拥有747-400飞机的航司哪个不是巨无霸，你现在把国内主要的航司全部得罪了便，还想找到下家，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处境过于乐观了？”
余奉天一愣，旋即大叫起来：“这事儿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还不是波音的问题？”
“公司的法务部已经在搜集证据准备跟波音打官司的。不过，这事儿跟你也没关系了。”罗勇淡淡道：“公司对你已经不错了，9811这事出了，我们跟木华航空的联合经营算是泡汤了，我们为此付出了多少，全部打水漂了。你说这事儿波音有责任，我不否认，可你就能择干净，别再说这种可笑的事情了。”
罗勇继续说着：“公司只是剥夺了你的行政职务，却没有动你的技术级别，都这样了，你还不知足？”
“就留我技术级别有什么用？”余奉天大吼道：“我还能回一线不成？”
余奉天一开始就是从一线机务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可养尊处优的时间长了，再让他回到以前的苦日子，余奉天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受的。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此乃正理！
“那你还要如何？”就在余奉天憋闷之际，门外传过来一道清亮的声音，接着秦心的身影便是进来了，让得余奉天和罗勇皆是一愣。
9811那天秦心出现在机坪上就已经让余奉天和罗勇相当讶异了，如今还过来了，更是让他们诧异。
秦心微微颔首：“罗总，有些事情要跟你谈一谈。”
罗勇前一刻还在萦绕着对余奉天的不耐中，下一刻，脸上换上狂喜之色。莫不是秦心回心转意，包机合同上有了回旋的余地？
要是能保住包机合同，那他在9811航班上的连带责任不但能够消除，甚至还能小小地立上一功。
“你先出去。”罗勇摆摆手，示意余奉天离开。
余奉天连憋得胀红，可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人为刀殂，我为鱼肉，他可是没什么说话的立场了。
等到余奉天离开，罗勇忙是起身，有些谄媚地问道：“秦小姐，是有什么要谈吗？”
“首先当然是包机合同的事。”秦心倒也没弯弯绕绕，找了沙发坐了下去：“前面你们乘务员艾滋病那件事，处置得太差，这次9811又差点儿出大问题，从我们的立场上，对你们能否承担我们所要求的的运输任务产生质疑是合情合理的。”
罗勇忙不迭地点头认错：“秦小姐，之前是我们蓝天航空的责任，我们肯定会引以为戒的......”
“别，我不想听这种空话。”秦心伸出一根手指：“价格降百分之五，同时之后合作期间，如果出现未能履行责任的情况必须要予以惩戒。针对处罚情况，我们必须另签合同。”
“这个......”罗勇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便是僵在了。
然而，秦心倒是不甚在意：“无所谓，这种事本来就不是你能决定的，你就负责将我的话转达给上面的即可。”
罗勇略有些尴尬：“那秦小姐你可以直接去找上面的人啊，跟我说，我也给不了准信啊。”
罗勇觉着秦心就是在拿自己开涮，明知道自己没有决定权，还过来找他，这不是开涮是什么？
“因为我需要问一些专业的问题，那些人谈商业上的事情可以，其他的一窍不通，说起来反倒是麻烦。”
“嗯？”罗勇皱起眉：“秦小姐，还有别的事？”
“我是说如果在洱海机场建立一个分基地，这个难度大不大？”秦心问道。
罗勇头上全是在冒问号：“洱海机场，为什么要在洱海机场建分基地？”
秦心也不遮掩：“我有意从你们公司湿租一架飞机和相关必要的配套人员，在洱海建立一处分基地......”
罗勇倒吸一口凉气，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秦小姐，你是说春夏旅业要建立一处航空分基地，然后飞机和人员从我司湿租？”
“没错！”秦心直接认可了罗勇的说法：“因为我们从未涉足过民航业，在航空分基地建立之初，除了运行上需要你们的人员支持，其后的财务复核也希望你们能安排专门的人员。当然，人力费用由我们来负责。”
“等等！”罗勇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这个话题跨度有些太大了：“秦小姐，恕我孤陋寡闻了。我从未听说春夏旅业有意进军民航业啊。”
秦心撇撇嘴：“那主要是我自己的主意，所以只是注资一个航空分基地试试水。我听说蓝天航空也曾建立过航空分基地，相关经验应该是比较充足的吧？”
“这个倒是真的。”蓝天航空虽然不算特别大的航司，可在别的城市搞上几个分基地还是有经验的，光是已经建立的就已经有三个了，还不算在筹备的。
不过，从蓝天航空本身利益出发，肯定是不愿春夏旅业涉足民航的。这要是春夏旅业以后有了自己的运输航司，那他们蓝天航空还怎么从春夏旅业的外包中赚钱？
可是，现在蓝天航空内忧外患，急需春夏旅业的包机合同回血。这要是直白地拒绝了，秦心转头去找别人，蓝天航空哭都没地方哭去。
罗勇还算是有些脑子，于是追问下去：“秦小姐，其他的不说，我就是比较好奇如果洱海基地建立了，你们打算飞哪里？”
“暂时的计划是洱海-羊城的旅游航线。”秦心诚恳道：“如果可以的话，贵司能否帮忙申请此航线，其申请费用也由我方承担。”
“羊城？”听到秦心这么说，罗勇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耐心跟秦心解释道：“秦小姐，或许你不太了解航线审批的相关内容，我跟你稍微说一下。一般来说，除了一些特殊航线，航线总体分为核准航线和登记航线。凡是涉及汉京，沪上和羊城三市之间及三市连接国内部分其他繁忙机场的航线皆为核准航线，其余为登记航线。所有核准航线的申请全部交由民航总局处理，而登记航线则是可由相应地区管理局协调审核。”
“核准航线就算是我们自己都是极难获得的，肯定是帮不上的。”罗勇继续说道：“不过，好在洱海并不算繁忙机场，所以洱海-羊城这条航线也就不属于核准航线，而是登记航线。若是一般的登记航线，我们代为申请也不是什么大事。可问题是里面有一个羊城，那这条航线就具备了一定的特殊性，即便属于登记航线，可是想要申请来就需要付出额外的代价，而且会很大。”
空域和机场容量本来就是有限制的，这就导致航线存在其稀缺性，尤其是优质航线。洱海确实不是什么繁忙机场，可一带上羊城就不一样了。
罗勇认真地问道：“秦小姐，你们准备为航线申请准备多少资金啊？”
“这......”秦心脸色顿时一僵，试水民航本来就被集团内大部分人不喜，其资金本来就相当紧张，哪里会有额外的钱用来打点航线申请的事？
罗勇一看秦心的表情，立马就知晓秦心在资金方面怕是有些捉襟见肘。这事儿真有可能是秦心的个人想法，并不涉及春夏旅业的集体意见。
“果然是富家大小姐一时兴起啊！”罗勇感叹道。
如果自己一番话真的能让秦心知难而退，那无疑是极好的。而关于航线申请的内容，罗勇可是没有半点儿胡说，甚至还说得保守了些。
真实情况就是不是花了钱就一定能拿到航线的，花了钱最后一无所得的情况也不再少数。民航的水可是深得很，可不是秦心这种外行人可以把握得住的。
秦心脸色略有些阴沉：“那你的意思是？”
“秦小姐，民航并没有你想得这么简单，航线申请只是其中一环，后面还有很多困难要面对，不是抱着试试水的态度就能处理的。”罗勇诚心实意道：“如果不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定，秦小姐，我劝你还是放弃这个念头吧。”
罗勇的话语极其真诚，以秦心的阅历看得出来，罗勇并不是在恐吓她，而是真的觉得她根本就玩不转民航。
“是吗？”秦心声音低沉：“好的，我知道了。”
大约五分钟后，蓝天航空停车场里的某辆豪车里，秦心面色阴郁地坐在后座，在她身边，秘书刚刚断了电话。
“怎么说？”秘书甫一挂了电话，秦心便急不可耐地问了起来。
秘书表情也不太好看：“追加资金的话，好像是比较难了。”
“比较难？应该是完全不可能了吧。”秦心冷笑一声。虽说有了预料，可是真的得到这个确切的消息，秦心心底里还是有些失望的。
秘书点点头：“小姐，那个罗勇说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民航是大投资的行业，没有集团的帮助，就靠你一个人是办不成的。”
秦心的表情极度冷冽：“可是他们不支持我！”
秘书很想说既然集团内部不支持，那便是不要做了，可是她不敢说。
许久之后，秦心平复了下心情，掏出手机给徐苍打去了一通电话。过了很久，电话接通，对头传来徐苍熟悉的声音：“怎么了？”
听到徐苍的声音，秦心烦躁的心境莫名的平稳下来，可是语气中还是掩不住的担忧：“徐苍，我刚和蓝天航空的人谈了下组建洱海基地的事情，期间提到了航线申请的事情......”
秦心将她跟罗勇的谈话内容复述了一片，电话对头，徐苍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插一句话。一直等到秦心说完，徐苍则是语气依旧平静：“就是航线申请的事情吗？”
“徐苍，你说罗勇他会不会有故意夸大的嫌疑？”秦心又不是单纯的傻白甜，稍微一分析就能明白从蓝天航空的立场上，肯定是不愿意春夏旅业自己组建民航运输力量的。所以，自然而然的，秦心就怀疑罗勇是在故意诓她。
“应该不是。”徐苍思索了下：“或许，准确来说，他还说得保守了些。”
后世徐苍主要负责技术这一块，对于航线审批这类行政工作并不熟悉。不过，他对基本的航线航班审批规则还是略有些了解的，粗略一听觉得罗勇的话倒是没有夸大之处。
这点儿确实是他疏忽了，在某些细节处欠缺了思考。在他的想法里，自己所描绘的宏伟蓝图任谁听了都会热血沸腾，岂是会有犹豫不决的道理？
可事实就是春夏旅业的高层倒是听秦心说起了徐苍的想法，可是应者寥寥，这也导致了秦心所能提供的财力物力相当有限，在起始阶段的航线申请就撞上了石头。
秦心心脏骤然收紧：“徐苍，那怎么办，我刚联系了集团，他们并不愿意追加资金......”
“没事，我来想办法。”徐苍的情绪似乎不会产生哪怕一点儿的波动，他说着：“秦小姐，我这里有些事情，后面再联系。”
说完，徐苍竟是直接挂了电话。秦心没料到徐苍挂电话如此果断，怔了一下，嘴里还在嘟囔：“什么事啊？”
此刻，在医院病房中，徐苍缓缓放下手机，目光则是看向床边站在的两个人，顿时微笑起来：“咱们的私交还没到需要过来探病的地步吧？”
而站在床边的两人正是李荣成和叶先。叶先已然是急不可耐地想要询问关于9811的事情，从飞机落地开始，他一直在思考徐苍会是如何落地的。
关于拉平时机的判断，叶先觉得可能是利用了地面效应的感知。当飞行器接近地面时，飞行器的上下压差会陡然增加，导致升力突然加大，从而产生一种被无形力量托举的错觉。某些感知力的超强的飞行员可以依靠这个地面效应产生的托举感而判断飞机接地的时机。
不过，这些都是叶先的猜测，一切还需要徐苍来解答。他一直在追求飞行技术的尽头，对于这种神乎其神的飞行技法无比憧憬。9811那天，若不是李荣成的阻止，叶先必定要当场问一问徐苍。
哪里晓得叶先刚准备发问，李荣成竟是又将其制止了，而是微笑着对徐苍说道：“不晓得医生那边怎么说，预后可好？”
“你还关心我预后？”被一个不算熟识的男人关心，徐苍心底里生不出半点儿喜悦，反倒是感觉相当异样。不过，这事儿倒是没什么隐瞒的必要：“说是还可以，不过需要些时间。”
一听预后不错，李荣成大喜过望，仿佛比徐苍本来还开心。
徐苍现在看东西还不是很清楚，不过光是听李荣成发出的低低的笑声就知道这家伙怕是高兴得不行。只是，徐苍搞不懂自己跟李荣成不过是数面之交，听自己预后不错，至于这么激动吗？
“过来的时候，我还在担心徐先生会不会留下后遗症。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徐先生吉人自有天相。”李荣成笑道。
徐苍对李荣成观感一般，不过人家笑脸相送，他也不好过分，只是点点头道了声谢。
客套话说完了，李荣成开始提正事了：“徐先生，前段时间我成跟你提及去波音总部发展的事情，不知道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徐苍懒散地说道：“当时的条件不是都说好了吗？”
李荣成毫不在意，点头说道：“我知道，737NG的图纸肯定是不行的。不过，如果是757的话，我相信还是可以商量的。”
站在李荣成身后的叶先眉毛一挑，掠过一丝讶异。如果李荣成这么说的话，那肯定是得到了总部的授意了。没想到，总部对徐苍的评估这么高，竟然愿意用一款机型的图纸来换他。
然而，让叶先和李荣成始料未及的是，徐苍听后没有表现出任何激动的情绪，反倒是哈哈大笑起来：“李荣成，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讨厌波音吗？”
李荣成霍然色变，这是徐苍头一次明确表达对波音的喜恶，只是徐苍的表示是那般彻底，那般没有余地。
从徐苍的语气里，李荣成能感觉到所谓的民航圣地在徐苍心底里怕是什么都不是。
李荣成没有说话，反倒是叶先冷冷道：“我洗耳恭听！”
徐苍扬起下巴：“因为你们没有未来！就像一位垂垂老矣的王者，他确实还戴着那顶王冠，可只需要轻轻一推，他的末日就到了。波音757？已经半停产的东西，明年就要被钉进棺材板了，我已经没有半点儿兴趣了。我就要737NG，包括增程版的700ER，客货混装的700C，以及高高原的700HH，除此之外，以后737NG的每次重大更新，你们必须提供详细的改装图纸。”
叶先最先忍不住了：“徐苍，你别太过分，真以为没了你就不行了。”
徐苍没有回答叶先，而是轻笑起来：“李荣成，波音现在应该很难受吧？投入这么多的777，难道就想要这般轻易的放弃了？未来的787应该还处于概念阶段吧，要真正实飞估计要等上十年。十年的空窗期，你们觉得空客会原地踏步等着你们吗？”
原本李荣成还仅仅是对徐苍越来越苛刻的要求有些愤怒，可听到这句话，李荣成差点儿站立不稳。
7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