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特情时期,管制员求助于航空公司的专业部门是相当常见的。毕竟管制员又不是神仙,还能连着飞行和乘务的知识一并学了,很多时候,他们也只能问别人。
不过,相对应的,观月凌虽说对一些运行知识有所涉猎,但肯定也不算深刻。因此,她的秘书将飞行,客舱和安监部的负责人全都叫了过来,以防止出现什么难以解决的运行问题。
“你就留在这里吧。”观月凌侧过身子,对自己的秘书说道。
秘书一怔,原本他应该去处理一些事情的,但是观月凌显然并不想他走了,或者观月凌觉得已经没有意义了。
观月凌握着对讲机,目光始终盯着远处不断下降的全日空飞机,而旁边的独立董事和常务董事也都是面色凝重。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情绪了,没有办法,这次落地关乎到全日空未来的命运。
“落下去啊。”独立董事心中低吼道。
几乎就在独立董事心中产生这个念头后不久,全日空的飞机已经下降到临近跑道道面了。会议室中,观月凌,独立董事和常务董事三人不由屏气凝神,静静等待着决定性的一刻。
会议室中是如此安静,好像连呼吸声都没有了。然而,这份凝重并没有持续太久,全日空45航班在三人注视下犹如蜻蜓点水似的只是沾了一下地,便是再度拉起。
“这......”常务董事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机组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这都没有落下去?现在飞机上到底是谁在操纵,横滨机场没有落下去,成田机场也落不下去,我们全日空的机长水平这么差吗?”
独立董事略是偏头看向观月凌:“好像是那个春夏航空的徐苍!”
常务董事一怔,目光也不由投落到观月凌身上,神情不善:“董事会会过问此事的。”
就在常务董事话音落下的片刻,观月凌的秘书手机突然响起来了,在接了电话后,秘书原本还算正常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社长,运控来电话了,45号航班二号发动机n2指数在非指令性下降。”
一般来说,如果波音飞机多了,波音会向航空公司提供一个监控自家飞机的系统,以便让航空公司的运控部门监控自己航班飞机的运行情况。在这个时间点,监控系统还只能看到一些非常有限的数据,其中最主要的自然是动力系统。….
观月凌并不在乎常务董事对她的问责,但是当听到n2指数非指令性下降时,她的脸色当真是有些控制不住了。
通常来说,飞机的推力的变化会稍稍影响n2的数值,但是在大部分情况下,n2转速会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范围。可如果n2转速出现了非指令性的下降,那就是一个非常不好的兆头了,因为这预示着发动机要......熄火了。
独立董事和常务董事那都专门的管理人才,对于飞行知识一窍不懂,自然听不懂这其中所代表的意思。
“n2读数,什么意思?”独立董事看向观月凌:“你知道?”
然而,还没有等观月凌说什么,秘书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了,他放下手机,略微低头:“二号发动机熄火了,一号发动机的n2读数也开始不稳定了。”
“你......”常务董事倒吸一口凉气,回头望着已然拉起的全日空45航班飞机:“发动机熄火了,他还不落地,他想干什么?”
观月凌嘴唇抿了抿:“或许可以尝试重启发动机。”
独立董事一皱眉:“可以吗?”
秘书咬牙,有些艰难地说道:“应该是不行了。之前据成田机场反馈,机组通报燃油紧张,这次发动机熄火或许不是发动机自身的问题,而是燃油告罄了。”
“这......”常务董事直接给愣住了。如果是发动机的问题,或许还有那么一丝可能性重启发动机,这要是没油了,那不就是没有一点儿回转的可能性了,熄火了就是熄火了,没有任何改变的能力了。
在这个时候,常务董事也算是听出来了,那个什么n2似乎是直接关系到的发动机的。如果自己没有理解错,那是不是在二号发动机已经熄火的情况下,剩下的一号发动机也要熄火了。
737可只有两台发动机啊,这能两台发动机都熄火的?
“观月凌,你必须要为这次事件负责。”此前一直相对冷静的常务董事彻底保持不住心境了:“我知道那个徐苍,他在本国出了多少事情?他本身就是一个灾祸。我们全日空已经三十多年没有出过这么大的事情,一跟他合作就出问题了......”
“长岛董事!”观月凌陡然呵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显然这个常务董事已经将事件的发生归咎于一些玄学上的东西。但在这个场合,这些话显得那般不合时宜。
然而,就在观月凌声音落下的一刻,对讲机中赫然响起来成田机场塔台的焦急的声音:“ana45,请立刻要转切入25号跑道落地,海事部门禁止你们迫降东京湾。”
“迫......迫降东京湾?”常务董事脸色大变,直接舍开观月凌,目光朝向外界,喃喃自语:“成田机场的跑道是正对东京湾的,那.......”….
那成田塔台说的事情很可能是真的,那个家伙想要迫降东京湾。
“疯了,疯了!”常务董事吼道:“他这是要将事态发展到不受控制的地步。”
东京湾上那么多船只,这要是再连累到一些别的船只人员,全日空所要负的责任几乎是没有上限的。
驾驶舱中,已经打定主意的徐苍如何会被成田机场塔台管制一句话就改变了决定?
“ana45将迫降东京湾,请联系水面救援人员。”虽然用了一个请字,但这完全不是商量的口吻,而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你做过水上迫降吗?”徐苍问了一句机长。
此刻,一号发动机的n2转速也已经在缓慢下降了,几乎可以肯定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一号发动机也要跟着熄火,而且原因跟二号发动机一样,不会有任何回转的可能性。
机长摇摇头:“我怎么可能做过?连模拟机上都没有试过。”
“那你接下来听我口令。”
机长颔首:“那管制指令?”
“不管!”徐苍声音坚定,他顶着强风,往下看了一眼,以确定东京湾水面主涌浪的方向。
波浪的方向跟风有一定关系,但是并非决定性的。而且,一旦波浪形成,那后续的移动方向就不受风的影响了。
所以,徐苍并不能直接依靠风向来判断水面波浪的方向。
之前在齐州近海迫降时,那是因为光线不足,根本看不到海面,只能依靠风向来做一个大概的判断。可现在不一样,光线充足,而且下方视野极佳,只是碍于气流影响,在观察上有些难度而已。
两千英尺以下就已经能比较清楚地看明白主涌浪的方向了。但是,主涌浪后的次涌浪在这个高度还是看不清的,必须要下到更低的高度。
徐苍并不能保证自己入水时接触的就是主涌浪,如果是在次涌浪区域入水,他还要考虑次涌浪的移动方向。
虽然主涌浪和次涌浪在很多时候移动方向是一致的,但这并不是绝对的。所以,如果预计要入水在次涌浪区域,那就要根据次涌浪的移动方向完成最后的着陆方向修正。
只不过,次涌浪的移动方向远不及主涌浪那般好辨别。只有在稍高于水面时才能比较精确地分辨出来,这其实就比较危险了,因为这已经临近入水了。
也就是说,在最后五十到一百英尺左右,飞行员必须看明白次涌浪的移动方向,然而在极短时间内做出反应,修正好着陆方向,以便在一个合适的角度入水。
这些动作必须一气呵成,稍微迟疑一下,那就是一次失败的水上迫降。
在大速度下,飞机如果不能以一个合适的角度和姿态入水,那依旧可以造成机身的严重损坏,其后果依旧不敢设想。
此刻,飞机高度就在两千英尺左右,正是观察主涌浪方向的合适高度,再往高肯定是不行了。一来东京湾的可供迫降的水域面积实际上没有想象中那么大,要是飞机高度太高,会进一步缩小迫降的水域面积,二来更高处的气流太强,而且温度较低,徐苍本来身体就不行了,再是被寒风持续吹击,怕是身体支撑不住。….
不过,既然已经知晓一号发动机的熄火已经是注定的了,没有任何可以拖延的方法,那还不如趁此机会给飞机积累更多的能量。
飞机的能量体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高度,一个是速度。
徐苍已经是决定卡死两千英尺这个高度上限了,那储存能量的手段就只有提高飞机速度了。
“收襟翼,一直收到五!”徐苍当即下令道。
此刻,飞机一号发动机的推力还保持在复飞推力下,然而,徐苍的确在上到两千英尺后,直接顶着驾驶盘,不然飞机再有丝毫上升了。
如此一来,飞机的速度开始不断地增加。
在这样的情况下,收襟翼是必然的,不然襟翼装置要损坏的。
机长看着不断上涨的速度,便是理解了徐苍的意思,毫不犹豫,他直接将襟翼手柄提到了襟翼五的位置。
襟翼五的标牌速度是两百五十节,虽然此刻飞机的地速在不断上涨,但是鉴于一号发动机强弩之末的事实,机长觉得速度还是不会增加到两百五十节。
但是,机长还是有些疑问:“不用全部收上?”
这是一个保险措施,没办法,万一一号发动机抖擞了精神,真将速度加到两百五十节呢?
“不用!如果超速,那就不管。”徐苍喝道:“从光洁构型放到襟翼五的速度太慢了。”
这个机长的反应还是比较快的,一下子就理解了徐苍后半句话的意思:“你后面还要放襟翼的。”
“水上迫降,襟翼四十入水,不是吗?”徐苍反问。
“原来如此!”机长恍然大悟,看起来徐苍是要将之后放襟翼的时机推到极晚。但是,从襟翼光洁到襟翼五的释放速度最慢,而此后的襟翼十,襟翼十五等各个档位的释放速度就要快上很多很多了。以便徐苍在最后关头的极短时间内完成对襟翼四十的释放。
而且,襟翼五所形成的的翼面弯曲并不强烈,对于超速的抵抗能力应该会更强一些。
在徐苍的视野中,东京湾的主涌浪方向是大致从西北往东南移动的,这意味着一会儿落地要稍稍左偏,以平行于涌浪的方向。
不过,这仅仅是主涌浪的移动方向的判断,他还要考虑到可能在次涌浪区域落地,以及风向的影响。
便在此刻,原本还只是缓缓下降的一号发动机的n2转速陡然像是坠石一般开始迅速下降。
此刻,在羽田机场那架全美航空747的驾驶舱内,其中的人员皆是抬头目视天空。由于羽田机场也是濒临东京湾,因此也能非常清晰地看见全日空45航班在天空的影像。
或者说,现在东京中成百上千万的民众也在向着天空投去他们复杂的目光。
“真要迫降东京湾啊?”在座的机长不可思议道。
刚才他们将监听频率转到了成田塔台,自然也是听见了全日空45航班的机组与塔台的对话,获悉了机组决定迫降东京湾的意愿。….
就在他声音落下的片刻,他们分明看到飞机左边的发动机后方飘散出一股澹澹的黑烟。
在座机长一怔:“发动机出问题了?”
沙林伯格目光死死地盯着天空的飞机,突地来了一句:“舱门没关吧?”
“啊?”在座机长愣了一下:“没关啊。”
虽然已经到了起飞时间,但是因为延误,这个机长是没让乘务员关舱门的,省得机舱密闭,里面空间太闷了。
沙林伯格拍了一下机长的椅背:“我不回去了!”
“什么?”机长转过身子来,发现沙林伯格已经往驾驶舱外跑了,不由大喊:“下一班回去的是三天后了!”
可他的声音刚刚落下,已经在廊桥上发现了离开的沙林伯格的身影。
“真不回去了啊?”
此刻,在全日空45的驾驶舱中,机长第一时间发现了一号发动机的异样,当下脸色狂变:“一号发动机要熄火了。”
徐苍右手握紧驾驶盘:“要开始了!”
几乎就在徐苍声音落下的一刻,一号发动机终于在n2指数减小到小于二十后,直接熄火了。顷刻间,这架重达数十吨的钢铁巨物失去了所有动力。
然而,这不是终结,而是开始!
在一号发动机熄火的一瞬间,飞机刚好越过东京湾的海岸,直接进入了水域上空。在东京湾海岸上的每一个人都能看到一架波音737在以着极低的高度往着东京湾扎下。
在飞机到达水域上空后,徐苍立刻微微减小姿态,以接近一千五百英尺每分钟的下降率在减小高度。
实际上,依照此刻飞机的速度,徐苍是可以有比较充裕的时间来维持高度的,但是这样会减小迫降水域的面积。因此,徐苍还是打算保全速度,以便做最后的拉平工作。
在低高度下,空气密度大,在一千五百英尺的下降率支撑中,飞机的速度竟然没有大的减小,就这么保持着差不多一百九十五节的速度。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无线电里响起来成田机场塔台的声音:“ana45,请立刻右转,立刻右转,东京湾上有桥,你们穿不过去的。”
“什么?”一直在监听的全日空总部常务董事听到这话,直接脸色骤变,一把将对讲机从观月凌手上抢了过来,也顾不得什么发话的限制了,对着对讲机就是吼道:“这里是全日空总部,不管飞机上是谁在操纵,立刻服从管制指令,立刻服从管制指令。”
驾驶舱中,徐苍本来是聚精会神地水上迫降的事宜,一直被塔台干扰,心中颇是烦闷:“有桥那就穿过去。”
“穿不过去的,大桥中央涵洞的宽度是三十五米,你们穿不过去的。”看起来成田机场塔台还是做了一些工作的,甚至一下子说出了大桥涵洞的宽度。
“三十五米?”这下观月凌再也坐不住了,她直接对着对讲机喊道:“徐苍,你们这架飞机是装了翼梢小翼的。”….
“翼梢小翼,那......”机长大骇。
普通737-800飞机的翼展是34.4米,但是这是建立在无翼梢小翼的基础上。一旦装了翼梢小翼,那翼展就是35.79米了,是要大于涵洞宽度的。
“徐苍!”在这个时候,机长也无法接受了,这已经不是技术问题了,而是彻彻底底的不可能了。
翼展35.79米的飞机怎么穿过去三十五米的大桥涵洞?
要知道,那座大桥上常年车水马龙,这要是飞机撞上去,毁了大桥,那就是天大的罪过。如果有一丝可能性,机长是愿意尝试一下的,毕竟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人呢?
但是,面对根本就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机长或许宁愿选择一个对其他人影响小一些的尝试,或许真的可以右转试一试。
然而,都到了这个时候,不管是管制,还是全日空总部,甚至旁边原本还算立场坚定的机长都在劝说自己放弃水上迫降。
此时此刻,徐苍只感觉一股子无名火都上来了。
“你们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你们就且看看我是怎么做到的。”徐苍的情绪是如此激动,以致于都没有松开无线电的发话按钮,他的声音借着电波传导到了成田机场的塔台和全日空总部大楼之中。
在这个时候,徐苍直接放弃了对机长的指挥,既然他们都在质疑,那他就一人完成。
于是乎,由于双发熄火而腾出来的左手,直接上举,将两个发动机引气电门全部关闭,同时将增压方式选择器转到人工,接着排气活门电门保持在关闭位直至排气活门指示全关,以此防止飞机迫降后进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