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眼瞅着厂里的权力斗争越演越烈，而宋运辉几次三番提出的技术变革方案都被打了回来，连同宋运辉的岳父，那位程副厂长在内，现如今厂里掌权的那批人，思想老旧，思维固化就不说了，关键在决策上，也跟宋运辉的想法相去甚远。
可偏偏二人又是翁婿，出于多方面的考虑，宋运辉这才决定，申请调去东海厂。
如今东海厂刚刚立项，上头打算成立东海厂的消息也才刚刚传到金州，宋运辉这种技术型的年轻人才在这个时候申请调去东海厂，无疑是对上面成立东海厂的极大支持。
只是程开颜忽然从宋运辉口中听到这个消息，脸色却并不怎么好看。
饭桌上，程开颜看着对面的宋运辉，不解的问：“申请调去东海？为什么要调去东海？”
宋运辉耐心的跟程开颜解释自己申请调去东海的前因后果，可宋运辉并不知道，这世上的女人，不是个个都跟他姐姐宋运萍一样会讲道理的。
程开颜听完宋运辉的解释之后，看着宋运辉说道：“我爸妈和哥哥都在金州，现在我爸还是厂长，再过几年他就得退休了，你现在留在金州，我爸还能提拔提拔你，可你要是去了东海，那就真的是人生地不熟了”
其实要是放在普通人身上，程开颜的想法自然是正确的，有个当厂长的岳父提拔，自然要好过自己打拼。
可宋运辉不同，宋运辉是化工行业真正顶尖的人才，以他的能力，不论去哪里，都不会被埋没。
而且有才者自有傲气，宋运辉有能力有本事，完全能够凭自己在化工行业里打出一片天来，又何须靠什么裙带关系。
宋运辉看着程开颜继续耐着性子道：“这几年，随着改革开放的进程越来越快，东海的地理优势也在逐渐显现，作为港口城市，东海有着金州没有的优势，东海厂虽然才刚刚立项，但有东海的地理和交通优势，发展起来是迟早的事情。
而且现在咱们和国际上的接轨越来越多，以现在的形势来看，东海厂很有可能会超越金州厂，成为化工行业数一数二的存在。
我要是这个时候申请过去，那就是东海厂的元老，要是等到将来东海厂发展起来之后，再想过去，可就完全是另外一个局面了。”
宋运辉只是不喜欢那种阿谀逢迎的人情世故，但并不代表他对这些不懂，夫妻几年，宋运辉对程开颜不说了如指掌，但也有了几分了解，这一番解释，既是宋运辉特意深思熟虑之后拿来劝解程开颜的，也是宋运辉内心的真实想法。
宋运辉是人，是个活生生的人，有七情六欲，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当然也有自己的私心。
可程开颜却并没有那么好说话：“真的要去东海吗？”
程开颜可怜兮兮的看着宋运辉，用出了撒娇大法。
可不曾想，往日里万试万灵的撒娇大法，今天却并没有起到预想的作用。
翌日，宋运辉便提交了申请，没多久，看到了宋运辉申请的程父，就黑着脸，拨通了女儿办公室的电话，想要找程开颜先问一问，不曾想程开颜去了医院，程父一番电话无果，只能先让人把宋运辉叫到办公室。
“厂长！”在厂里，宋运辉跟程父一向都不以翁婿相称。
“小辉啊！”程父笑着叫宋运辉坐下，拿起摆在身前的申请书问道：“你这申请是怎么回事儿？”
宋运辉道：“厂长，东海厂不是已经立项了吗，部里的通知，是要从各地抽调化工专业的人才前往东海厂！”
“小辉！”程父语重心长的道：“部里成立东海厂，自然是好事，可这个从各地抽调化工专业的人才，又不是强制抽调，你也不在部里第一批抽调的名单里，又何必自己主动申请呢。”
“再说了，你的能力摆在那里，你可是我们金州厂的骨干，你要是走了，我们厂接下来的产品和技术升级怎么办呢？”现如今，宋运辉已经是技术部门的骨干成员，程父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宋运辉的专业能力就算是在金州厂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而且宋运辉的年纪摆在那里，就算是留在金州厂里，只要给宋运辉足够的时间，超越他这个岳父也是迟早的事情。
宋运辉道：“东海厂不是才刚刚立项吗，距离正式成立应该还有一段时间，我可以跟部里申请，在咱们完成产品和技术升级迭代之后再去东海。”
宋运辉不是那种我走之后，管他洪水滔天的人，如今之所以选择离开金州，一是跟厂里现在的领导层理念不合，二是因为宋运辉认为，去东海之后能有更好的发展，能为化工行业的发展做出更多的贡献。
但这并不代表宋运辉会直接把手头负责的项目扔下。
程父见宋运辉一脸坚定，目光中也不见半分动摇，就知道宋运辉是打定了主意，他再怎么劝也没有用：“你真的考虑好了？去东海就代表一切都得从头开始？”
宋运辉道：“我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你要去东海的事儿，开颜知道吗？”程父问道。
宋运辉道：“我已经跟开颜说过了。”
“开颜同意了？”程父又问。
宋运辉道：“我们已经初步达成了共识。”
其实对于宋运辉突然决定要主动调去东海，程开颜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但为了宋运辉，她还是同意了，不然的话，昨天晚上她就打电话告诉程父程母了。
“这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程父却皱起了眉头：“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程父嘴上是在怪罪女儿，可目光却往宋运辉的身上撇了撇，其意不言而喻。
宋运辉知道岳父心里肯定会怪罪自己，这么大的事情，不提前跟他商量就自己做了决定，可宋运辉更加清楚的是，这事儿就算是提前跟程父商量了，程父肯定也不会支持，宋运辉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跟程父的拉扯上，只想着在金州厂最后的这段时间里，尽可能的为金州厂多做一点贡献，尽可能的促进这次厂里产品和技术的升级迭代。
“厂长，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去工作了！”
“去吧！”
程父知道，宋运辉不是轻易改变决定的人，也懒得再跟宋运辉多费唇舌。
因着宋运辉主动申请要调去东海的事儿，在两个家庭之间，又闹出了不小的幺蛾子。
程父看似开明大度，对宋运辉极其欣赏，可但凡看过原著的人，都知道程父那张面具之下，隐藏着的到底是一张怎样的面孔。
他想要一个能力强，本事大，在他退休之后，能够顶门立柱，撑起他程家脸面的女婿，可又不愿意这女婿走的太高太远，超出他的掌控。
他想要的，是个完全服务于他们程家，服从于他的女婿，而不是宋运辉这种精明强干，能力出众，又拥有自己想法，太有原则，不受他掌控的女婿。
傍晚，宋运辉下班回家，程开颜已经从食堂打好了饭菜，正笑脸盈盈的等着丈夫回来。
“回来了！”听到宋运辉开门的声音，程开颜就喜笑颜开的起身迎了上去，接过宋运辉手中的外套，挂在墙上的挂钩上。
“这么丰盛？”宋运辉看着桌上四菜一汤的配置，有些意外，两口子虽然都有工作，但过惯了苦日子的宋运辉，早已把勤俭节约这四个字刻进了骨子里，程开颜虽然家庭条件好，但也不是那种喜欢铺张浪费的，是以平日里两口子吃的都不怎么铺张，基本上都是按着两人的分量买的。
“今儿是什么日子？”宋运辉笑着问程开颜道。
程开颜也笑脸盈盈的道：“你猜猜看？”
宋运辉摇了摇头，一边走进厕所洗手一边说：“猜不出来。”
“告诉你个好消息！”程开颜满脸笑容的将一张单子递到刚擦完手的宋运辉手里。
“检查报告？”宋运辉看着单子，又看了一眼笑容满面的妻子，脑中灵光一闪，下意识便脱口而出：“你怀孕了？”
“嗯！”程开颜有些害羞的低下头，不敢和宋运辉对视，“医生说快两个月了！”
虽然宋运辉早就注意到了这阵子程开颜的异常，但当程开颜真的把医院的检查报告送到他手里，亲口承认了怀孕的事实，宋运辉还是忍不住感到惊喜。
宋运辉忍不住上前一把将程开颜抱进怀里，没有经历过程开颜一系列消耗二人感情的作死行为，宋运辉又不是铁石心肠，怎么可能对程开颜没有感情。
不过这年月的人普遍比较保守，要是换成现实世界里，两口子估计当场就得互相啃起来。
“先吃饭吧！上了一天班肯定饿了！”面对程开颜的关心，宋运辉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先前因为宋运辉突然要申请调去东海而带来的不愉快也随着这个好消息的降临而烟消云散，两口子的感情也随着这个还没出世的孩子的到来，又再度升温。
吃过饭，程开颜就接到了父亲的电话，面对父亲在电话里的询问，程开颜表示宋运辉已经跟自己商量过了，自己也同意了，还在电话里请求父亲帮一帮宋运辉，让他的申请能够顺利通过。
面对女儿的请求，程父思索再三之后，还是答应了。
就这样，宋运辉调去东海的事儿便成了定局，有了当厂长的老丈人从中斡旋，宋运辉的申请在厂里很顺利就通过了，这几年里，宋运辉在整个化工行业里也是声名鹊起，在后起之秀中算是比较优秀的，对于宋运辉主动申请调去东海，化工部也很乐意看到，自然不会拦着。
第587章 宋运萍的妥协
“小辉要调到东海去？”
此时此刻，晋陵县红卫镇的宋家之中，从女婿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宋季山跟宋母二人十分惊讶。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调到东海去了呢？”宋母好奇的问道。
宋季山却有些担心：“是小辉在金州得罪了什么人吗？”
老两口虽然对如今的经济形势不怎么了解，也不知道金州化工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更加不知道调去东海和留在金州，对宋运辉有什么区别。
可这并不妨碍两口子对儿子关心，毕竟在老两口的认知里，宋运辉在金州干的好好的，好端端的，突然被调去东海，虽然很不愿意，但老两口第一时间还是往最坏的方向想，不是巴不得儿子出事，而是不想看到儿子出事，得罪人，被人针对。
毕竟自家儿子是什么脾气，当父母的算是最了解的了。
王重道：“一句两句话说不清楚，但小辉肯定有他的考虑，而且现在东海的经济越来越繁荣，又是天然的对外港口，在交通上，可是远比金州要便利的多，小辉现在调去东海厂，前景肯定要比留在金州强。”
“这么说，小辉调去东海还是好事儿？”宋母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不大放心，目光幽幽的看着王重，目光中带着询问。
王重道：“从长远来看，东海的经济形势只会越来越好，在如此利好的经济大环境之下，东海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多，小辉这个时候调过来，将来的成就也只会越来越高。”
“而且我听小辉说，现在东海厂刚刚立项，距离正式调过来还有一段时间，而且就算小辉调过来了，也是东海厂的骨干成员，从现在的经济形势和国家的战略布局来看，往后国家对东海的投入只会越来越大，东海厂的发展也只会越来越快，小辉的将来也只会越来越好……”
宋季山和宋母对宋运辉的工作并没有什么认知，了解自然也不多，而且这么多年以来，女婿王重在他们老两口跟前早已养成了固有的印象，说话向来都有轻重，不会口出狂言，更不会胡言乱语，信口雌黄。
而且这么多年来，王重说过的话，几乎就没有不中的，不管是对形势的判断，还是对政策的预料，向来都是说什么中什么。
尤其只在女儿的服装厂和药厂这方面的事情上，当初不知有多少人不看好王重和宋运萍这小两口，有些甚至悄悄去县里检举了小两口，若非当时在晋陵担任县长的徐县长力排众议，以极强的态度保住了小两口，只怕就没有如今的锦绣服饰和天运制药了。
老两口心里也很清楚，家里能有现在的光景，全都是王重这个女婿的功劳，若不是当初女儿嫁给了王重，他们老两口哪能过上现在的好日子，还有山背大队和周遭几个大队的乡亲们，哪里有现在的好日子。
种种原因叠加下来，老两口早已养成了对王重这个女婿的盲目信任。
对王重的话，老两口自然不会有半点怀疑。
“这么说，小辉调到东海比留在金州更好？”可事关唯一一个儿子的前程，宋季山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王重自然也知道宋季山的担心，当即便道：“当然更好了！”
“现在努力工作，不就是为了将来吗！现在明显小辉去东海远比留在金州更有前景，为什么不去东海。”
宋季山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没再说什么。
宋母同样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片刻后才说道：“去东海也好，东海比金州近，以后咱们就是想去看小辉，也更方便。”
相比于金州而言，东海和晋陵的距离明显更近，而且交通也更加方便，往东海去的车也比去金州的更多。
王重道：“小杨巡不也在东海吗，他现在生意做的可不小，在东海也算是一号人物，小辉要是去了东海，还能跟小杨巡相互关照，不比小辉一个人在金州势单力孤，无依无靠来的强。”
“金州不还有小辉的岳父吗？”宋母下意识脱口说道：“亲家公不是小辉那个厂的厂长，是小辉的顶头上司吗？”
王重却有些不屑的道：“顶头上司？”
“哼哼！”
“妈！依我看，就是因为这个岳父在，小辉在金州才比不上去东海！”
“为什么？”宋母不解的问，眼睛直直的看着王重。
王重道：“如果是普通人，有这么一个顶头上司的岳父在确实好，毕竟能有个直属的领导关照，可远比自己慢慢打听来的强！”
“可小辉不是常人，以小辉的本事，不管放到哪里，都能有一番不菲的成就！”
“但要是有这么一个位高权重的岳父压在上头，人们就会说，小辉能够做出那些成绩来，靠的不是他自己的本事，而是岳父的关照，走的是岳父的后门。”
宋季山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宋母也一脸不悦的道：“咱们小辉凭的是自己的本事，哪里是靠什么关系，他们怎么能那么想？”
王重道：“人言可畏，不外如是！”
“你日子过得太顺太好，别人会嫉妒、会针对你，或许明面上不敢说什么，可背地里，怎么说的都有。
可你过得太差太穷，别人还是会看不起你，会嫌弃你穷，觉得你没本事，只有你跟他们都差不多的时候，他们才会把你当成同一类人。”
宋季山跟宋母闻言尽皆神色一凛，目光明灭不定的闪烁着，显然已经想起了当初那些不愉快的过往。
宋季山不由得叹了口气：“唉！”
感慨着道：“这世道是怎么呢了？”
宋母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挽住宋季山的手臂，低头不语。
王重道：“世道艰难，人心鬼域，从古至今皆是如此。”
……
宋运萍知道弟弟要回东海的消息，是当天晚上，王重带着做好的饭菜来看宋运萍的时候。
“什么？”正吃着饭的宋运萍差点没被噎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