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说说你三叔呗!”品兰顿了一下之后,忽然话题一转。
“我三叔?”王茜儿终于回过头,将目光从枪头挪到了品兰身上,上下左右的把品兰打量了一圈之后,说道:“是要给我三叔做妾吗?”
在王茜儿看来,品兰的样貌虽然比起明兰差了些,但也眉清目秀,可以说是中上之姿,身体瞧着不差,性子也爽利,要是能给三叔做妾的话,她肯定没意见。
品兰被王茜儿问的愣住了,俏脸迅速升起几分红晕,赶忙解释道:“呸呸呸!谁要做妾了,我可是盛家嫡出的姑娘,怎么可能给人去做妾!”
听到不是给自家三叔做妾,王茜儿顿时就没了兴致,随意的敷衍一句:“那你那么关心我三叔干什么?”
品兰这人性子爽朗,羞涩也只是一瞬间,而且她本就对王重没有想法,方才脸红不过是趋于姑娘家的本能罢了,毕竟她还是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
对于王茜儿的问题,品兰也没藏着掖着,而是很直接的说:“我就是好奇,世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怎么你三叔就跟别人不同,还教你一个小姑娘读书习武?”
“因为三叔没有选择!”王茜儿擦枪的动作顿了一下,沉默了片刻之后,才说:“三叔还说过,女子未必不如男。”
“是吗?”品兰显然来了兴致,“你三叔真这么说?”
王茜儿点头道:“三叔安慰我的时候经常这么说!”
“额”品兰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前头一架马车之中,盛老太太、明兰、淑兰,还有明兰的姨母卫娘子坐在车厢里。
“这流寇都闹到宥阳来了,那群反贼不会打过来吧?”卫娘子有些惊魂未定的道,显然是还没有从被流寇袭击的震惊之中平静下来。
明兰却道:“流寇之乱,非是兵乱,这伙流寇看着也就百多人的样子,其中很多还是被裹挟的百姓,说明这是兵败过后,一路逃窜到宥阳的,从庐州到宥阳,相去数百里,想来应该就是过年那阵子被顾二哥打败的那伙反贼。”
“而且如今顾二哥领兵驻扎在慎县,贼寇就算是想打过来,也得先攻破慎县才行。”王重虽然才到宥阳几日,但却没少和明兰还有老太太他们说起前线的消息,毕竟宥阳离得近。
关于流寇的消息,其实王重也早就收到了消息,只是不知道流寇具体的动向,但定好的良辰吉日不好改动,再说区区流寇罢了,王重又带了这么多护卫,正巴不得这伙流寇自己找上门来呢。
“要说这顾二郎还真有几分本事,先前官军同这伙反贼交战,基本上都是败的,他这一去,竟然就把仗给打赢了!”卫娘子对明兰还是很信任的,听明兰这么说,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了下去,话题一转,说起了顾二来。
在泉州时,卫娘子便没少在王重家里看见顾二,“难怪子厚千里迢迢的把他从汴京请去泉州!”
明兰道:“顾二哥出身宁远侯府,家学渊源,武艺高强,熟读兵法,深谙领兵打仗之道,子厚哥哥往日里就对他颇为推崇!”
旁边的盛老太太也有些感慨:“想不到顾二这么一个花花太岁,竟也是个有真本事的。”
明兰微微一笑,说道:“若顾二哥真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子厚哥哥和二哥哥又怎会与他交好,还引为知己!”
盛老太太道:“浪子回头金不换,要是顾侯爷见到他今日这般,定然十分欣慰。”
同为勋贵出身,虽然不是自家子侄,但看到顾二能够浪子回头,盛老太太心中还是有些许欣慰的。
卫娘子却疑惑的问道:“浪子回头?难道这顾二郎以前还是个败家的纨绔不成?”
卫娘子认识顾二时,顾二已经在泉州帮着王重训练乡勇了,是以卫娘子并不知道顾二那些荒唐的过往。
“败家倒是说不上,就是年轻时有些荒唐,流连于烟花柳巷,听子厚哥哥说,乃是顾二哥哥少时无知,效仿无端先生之举,早已改了!”
明兰对顾二倒不似外人那般,存有偏见,一方面是因着长柏,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王重。
顾二风流阵里急先锋,牡丹花下赵子龙的名头,莫说是东京城了,便是整个京畿之地,都早已传遍了。
可长柏和王重非但同顾二交好,彼此还因为知己,相交莫逆,明兰便曾私下问过王重,顾二声名这般狼藉,为何还同其交好?
王重却说,所谓声名狼藉,不过是些不辨是非之人人云亦云罢了,顾二年少时确实有些浪荡,但却远远不及传言之中那般不堪,相反倒是文韬武略,智勇双全,只是行事浪荡了些,同那些只知借着家族势力,父母荫庇横行,实则一无是处膏粱纨绔截然不同。
之所以落得那般声名狼藉,同顾家内部也脱不开关系。
明兰自小聪慧通透,王重只稍加点拨,她就想透了其中关节,说来说去,也无外乎是争权夺产,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罢了。
顾二乃是宁远侯顾偃开的嫡次子,却非如今的小秦氏大娘子所出,乃是顾侯爷的第二任妻子白氏娘子所出,顾侯的长子顾廷煜又是个体弱多病的,多年来不知请了多少宫中的太医、民间有名的郎中,却都束手无策,不知哪天一觉睡下去,就再也醒不过来。
顾廷煜膝下又只一个女儿,若是有朝一日,顾廷煜去了,将来承袭宁远侯爵位的,不就是顾廷烨了吗!
如今宁远侯府的小秦氏大娘子对顾廷烨一向宠爱,从小到大,不管顾廷烨犯了什么错,从不打骂,还一直在顾侯爷面前为其开脱说话。
如此行径,若在外人看来,自然是慈眉善目的女菩萨,后母做到小秦氏这份上,谁也指摘不出她半点错漏来。
可当明兰读过《战国策》,看过郑庄公克段于焉之后,便不禁猜想,小秦氏对顾二如此宠溺,难道不是捧杀?
那些公侯勋贵家的子弟,似顾二这般流连于青楼楚馆的不胜枚举,可哪家当父母的不是费尽心思的替自家子侄遮掩,唯独顾二一个,声名狼藉,传遍了整个东京。
休说别家,只说顾家的四房五房的那几个,从上到下,从老到小,哪一个不是成日眠花宿柳,流连于秦楼楚馆,日日满身酒气,醉醺醺的回家,偏生顾家那么多人,名声坏了的却只有顾二一个。
而且顾二自打从扬州回来之后,便洗心革面去了扬州,那时的顾二,也不过十六七岁罢了,便是当真浪荡,也就是一两年的功夫而已,可偏生顾二的名头却是满东京城里最差的一个,要说这里头没有人推波助澜,明兰自己都不信。
有些人有些事,当真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我就说!”卫娘子道:“我瞧着这顾二郎就是个难得的好郎君,彬彬有礼,文武双全,就是我家信哥儿和义哥儿,也没少在家里说顾二郎的厉害呢!”
“信哥儿和义哥儿?”明兰好奇的看着卫娘子。
卫娘子忙笑着解释道:“去岁我不是同子厚一道去了泉州吗,信哥儿和义哥儿读书不成,没甚天赋,跟着倩姐儿他们同教习念书时总跟不上,但子厚说他俩习武的根骨还不错,就教了些功夫,后头又让他们哥俩去了军营里,跟着顾二郎,说是学些骑射功夫,还有排兵布阵的本事,还有兵法,说是将来便是科举不成,也能走武的路子,再有子厚提拔,总有些前程。”
盛老太太听了点头道:“武举确实也是条门路,长梧那孩子走的也是武举的路子,将来还能有个照应。”
卫娘子却笑着摆手道:“信哥儿和义哥儿可没有长梧哥儿那般本事,只消他们兄弟二人能够过了解试,我天天睡觉都能笑醒了!”
这话虽有几分谦虚的意思,但却并非违心之言,自己生的孩子自己知道,卫娘子也是读书人家出生,心里清楚,张信和张义哥俩的不是什么天资过人的少年才俊,不过是沾了姐姐卫恕意和明兰的福气,这才得了王子厚的帮扶照料,也没奢求两儿子能够似王重那般出人头地,只消他们能有个前程,不用似自己和当家的那般终日为了生计奔走劳碌。
明兰却道:“读书这事儿,除了天赋之外,还看毅力,前朝高常侍,自幼家道中落,天资也寻常,但却一直坚持读书习武,常年不缀,直至五十岁才入仕,而后大器晚成,位极人臣,可见读书这事儿,除了天赋之外,毅力也很重要。”
“信哥儿和义哥儿虽然年少,却都是毅力过人之辈,便是在宥阳这些时日,也不忘读书习武,将来必有一番前程。”
卫娘子脸上笑容愈发灿烂,这世上又哪有做父母的,不奢求自己的儿女将来有出息呢。
宥阳距离金陵本不远,不过半日路程便能到,不过因着出发的迟,路上又遇了流寇,休整了一会儿,替伤者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不免就耽搁了时辰,眼瞅着过了未时,才至金陵。
将明兰一行人安置妥当、用过晚饭之后,王重来找明兰,让她领着王茜儿去处理那些投降了的流寇,自己则亲自前去拜会江宁知府。
明兰心思玲珑剔透,处事也颇为周到,既知晓了王重有意收拢这些流民去泉州,明兰自然乐得替王重操办。
明兰唤来王二喜,写好书信,让其留在宥阳,去寻盛维,带着自投降的流寇之中挑选出来的十几个清白良善之辈,借着盛家在宥阳左近的势力,收拢那些逃窜而来的流寇流民,从中挑选老实良善之辈,送去泉州。
王二喜盼星星盼月亮就是盼着能够再跟王重去泉州,没成想临到头了,又被安排了差事,但王二喜也并非不知轻重之辈,知晓什么才是正事,虽有些不大情愿,但为了正事,也只能应下,毕竟平日里同漕帮联系最多的就是王二喜,这些收拢来的流民,还得通过漕帮送去泉州。
还没等王重从府衙回来,明兰就已经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只是苦了王二喜,刚刚才到金陵,又得巴巴的赶回宥阳去。
翌日一早,一行人便自金陵码头登船,顺江而下,一路东去,不过旬日功夫,便到了泉州。
第396章 泉州大婚
二月二十四日,宜嫁娶、出游。
泉州城内,街头巷尾,百姓们争相结彩,人流如潮。
几个慕名而来的商贾,初至泉州,还以为是遇上了泉州当地什么特殊的节日。
几人将将下船,自大道一路西行,忽一阵浓郁的肉香袭来,几人不由得口舌生津,食欲大振,闻香而去,见一食肆,那浓郁的肉香正是从食肆前头传出来的。
“店家,你这这肉炖的好香啊!”为首的一个二十五六的壮汉挺了挺鼻子,脸上露出笑容,眼睛不住往店里瞟。
“不瞒客官,咱家这肉,遍数整个泉州城,你也找不出第二家来!”店小二是个十七八岁模样的娃娃,嘴上黄毛尚未褪尽,肩上挂着条毛巾,脸上堆满了笑容。
“你家这肉有什么名堂?”为首的壮汉好奇的问道。
“客官里边请,听小人慢慢给您道来!”店小二躬身甩帕,笑脸盈盈的侧身相迎。
“正要尝尝!”壮汉走在前头,大步迈入店中。
如今不过巳时,尚未到饭点,店中不见几个客人。
“小二,把家炖的肉,端个十斤上来,再来一坛好酒!”
“好嘞!”店小二脸上笑容愈发灿烂,当即便大声冲着后厨招呼道:“十斤熟肉,一坛好酒!”
“客官稍坐,酒肉马上就来!”
为首的壮汉却叫住店小二,问出心中疑惑:“小二,问你个事儿,今日莫不是什么节日,怎么城中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小二打量着几人一圈,笑着道:“几位客官要么是出门许久刚回来,要么就是第一次来咱们泉州!”
“哦?这里头还有什么说道不成?”那壮汉好奇的问道。
店小二道:“若您诸位近日都在泉州的话,自然不会不知道,今日乃是咱们泉州的王通判王大人的大喜之日!百姓们感念通判恩德,自前日起便自发在城中张灯结彩,祝贺王通判大喜!”
“可是那创出晒盐妙法的王通判?”壮汉当即问道。
“咱们泉州只这一位通判,再无旁人!”
“几位客官今日可是走运了,前日泉州商会就差人前来,为了给王通判贺喜,今日城中所有茶楼酒肆,但凡有客登门,尽管摆上酒肉,皆记在商会的账上,明日自有人前来结算。”
“还有这等好事?”壮汉同几个同伴都十分惊奇。
店小二却神采飞扬的解释道:“这算什么,要是没有王通判,哪有咱们泉州的今日,莫说是城里这些商号了,便是咱们泉州城里的百姓,也没有不敢念通判恩德的!”
说着说着,店小二却叹了口气,有些遗憾的道:“若非通通判不许,咱们早就给通判立了生祠,日日进香供奉了呢!”
“哦?”壮汉愈发好奇了,看着店小二一脸迫不及待得追问道:“世上竟还有人不愿旁人给自己立生祠进香供奉的?”
店小二道:“王通判说了,为官一任,是为了治理地方,使百姓生活富足,而不是为了那点什么香火祭祀,还说与其花钱香烛贡品,倒不如把钱花在自家亲长子侄身上,让老有所养,少有所依,给妻儿老小多买些肉吃,远胜过给他立祠供奉。”
壮汉与同伴被店小二真真被店小二的话给惊到了,这世上之人,辛劳半生,殚精竭虑,无非是为名为利,可这位王通判,行事却截然不同。
“不瞒小二哥,咱们兄弟几个就是听说王通判的大名,这才不远千里而来,想着能在泉州讨份差事。”壮汉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忽的冲店小二拱手问道:“不知小二哥可否指点一二?”
店小二看着壮汉那五大三粗的身形,说道:“那要看客官想干什么了!”
“还有什么说法不成?”壮汉问道。
店小二道:“客人若是想从军,码头往北就可报名,只需身家清白便可!若是想出海经商,可去南边的船舶司衙门,要是没有本钱,可以去各家商号,要是想要务农,可去城里的晋江县衙,要是想买田地,城门边上就有牙行”
晋江城内,王宅。
虽然王冲没有大肆宣扬,泉州境内的官绅富户们纷纷自发前来道贺,不过未时末刻,王重就摇摇晃晃的被余初二扶着进了内院,招待宾客之事,自然便交托给了王重的好上官,也是泉州的父母官陈俊了。
新房之内,一身新衣,头顶凤冠、手持团扇的明兰听着开门声,心里顿时就紧张起来,慌忙提起手中团扇,遮住俏脸,却又忍不住悄悄将团扇放的低些,跟做贼似的小心翼翼的看向门口。
只见一身大红新郎服,头戴玉冠的王重带着一身酒气,掀开帘子,走进内室,王重刚一出现,那双澄澈的目光就径直同明兰的撞在一处,羞的明兰俏脸爬上几分红晕,赶忙将团扇抬高,遮住面容。
桌上燃着一对大红烛,身上的红衣同床上的绿衣交相映衬,显得十分喜人,王重早已不知结过多少婚,有过多少女人,但今日这般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娶媳妇还是头一回,心中有种别样的滋味。
快步走至床边,明兰手中的团扇也随着王重而动,始终拦在二人之间。
王重抬手捉住这只举着团扇的纤纤玉手,将团扇取下,放到一旁,望着明兰那娇嫩欲滴的脸庞,王重展颜温柔一笑,唤了声:“娘子!”
“官人!”明兰的脸上瞬间爬满了红晕,羞的低下头,不敢同王重对视,柔柔的回了句。
“自今日起,六妹妹可就是我王家人了!”王重的称呼却忽然一变。
“啊?”明兰闻言不由得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王重,似是在问,为何突然又叫自己六妹妹。
王重似是看出了明兰心中的疑惑,一边将明兰脑袋上顶着的凤冠摘下,一边笑着说道:“我觉着还是六妹妹叫着顺口些!”
“官人莫要拿妾身玩笑!”明兰侧过身子道。
王重却忽然附身,一把将明兰拦腰抱起,他也随之站了起来,明兰被吓了一跳,赶忙环住王重的脖子,似是想到了什么,瞬间小脑袋就如鹌鹑般缩了起来。
可预想之中的事情却并未到来,王重将明兰抱到桌边坐下,随即冲着外头吩咐一声:“进来吧!”
王重话音刚落,几个女使便推门而入,手上还端着托盘,托盘中是香喷喷的米饭和几道热气腾腾的菜肴。
“折腾了一日,六妹妹定然饿了,咱们先吃些饭食,再办正事!”
明兰还是有些害羞,但肚子确实饿了,中午时王重虽安排人送了饭菜过来,但如今都未时末了,明兰早已饿了。
两碗饭下肚,明兰很不争气的打了个饱嗝,然后赶紧抬手捂住口鼻,有些局促的看着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