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以后,你十八岁,按我们国家的法律规定,满十八岁就是成年人了,什么叫成年人,不用我给你解释吧!”王重微笑着道。
马得宝没有直接答应,想了一下,问道:“王重哥,我能问问,你放着好好的大城市不待着,跑咱们这穷地方干什么?”
王重看着马得宝的眼睛,迎着他那疑惑的目光,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了一问:“得宝,你说咱们男子汉大丈夫,来这世上走一遭,到底是为了什么?”
马得宝皱起眉头,思来想去,试探性的问道:“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那你觉得怎样才叫做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呢?”
这话倒是把马得宝问的愣住了,嘴巴张了张,到了嘴边的话,却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随即摇摇头道:“我没想这么多,我只想过离开这个穷山沟沟,去外头的世界,去过更好的生活。”
“我不想一天三顿都是洋芋,我想吃白面,我想吃肉,我想挣好多好多钱!让我爹让我娘都过上好日子。”
还有麦苗!得宝瞧瞧在心里补上一句。
“金钱,物质!”王重道:“你的想法并没有错,这两样向来都是联系在一起的,拥有的钱越多,能够享受的物质生活就越丰富。”
“可你怎么就能断定你出去了就一定能挣钱呢?”王重看着马得宝,沉声发问。
马得宝想了想,坚定说道:“只要我肯干,总能挣着钱。”
王重脸上笑容更甚,抬手轻轻拍了拍马得宝的肩膀,说道:“只要肯干,确实能够挣着钱,可你会什么?泥瓦是个半桶水,木匠也刚学,烧砖烧瓦你只晓得个皮毛,出去了你能干啥呢?”
“打工挣钱!”马得宝坚定地道,显然是早已经想过了。
“打工挣钱?”王重却摇了摇头,说道:“你现在出去,打什么工?给人挖煤?就你这半大小子,吃的比干的多,人家煤老板又不傻,与其找你,干嘛不找一个力气更大,身子骨更壮的成年人?”
马得宝被王重说的一楞,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皱着眉头。
“王重哥,那我能干啥?”
王重道:“不是你能干啥,而是你想干什么,会干什么!”
“你知道现在外头干啥挣钱吗?”
马得宝还是摇头。
“你瞧瞧,你问三不知!”王重摇摇头:“就你这样子脑子一热就往外跑,不是被人拐到黑煤窑里头,就是被弄到黑砖窑里头,没日没夜的给人干活,啥时候死在井下了也没人知道。”
王重说的虽然下人,可马得宝还是有些不大相信。
“四年!”王重摇摇头,叹了口气,竖起四根手指,说道:“四年,这四年里跟着我好好学手艺,四年后,你也长大成人了,要是你还一门心思的想往外跑,我绝不拦你!”
马得宝思来想去了半晌,才咬咬牙,道:“好!王重哥,我答应你!”
虽然他并不相信王重说的外头又那么危险,可他也明白,要是有一技傍身的话,不管跑到哪里,都能讨上饭吃,都能挣着钱。
马得宝是个人才,脑子灵光,勤劳肯干,做事情又有魄力,有决心,是个难得的人才。
王重可没忘记,除了主线任务之外,自己还有个支线任务,而马得宝,就是完成支线任务的一个伏笔,助手。
等四年以后,马得宝要是还一门心思想要离开,那就只能怪王重自己人格魅力不够,没本事了。
“王重哥,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在城里好好地生活不要,非要跑到我们这穷山沟沟里来?”不是马得宝
“有个词叫人各有志!听你们白老师讲过没?”王重道。
马得宝点了点头。
王重道:“你想挣钱,想出人头地,光宗耀祖,想让父母过上好日子,不用一天到晚都吃洋芋,这是你的志向,是你的追求。”
“我也有我的追求,我的志向,在我看来,就算是全村的人都跑出去打工,也没办法从根子上解决咱们涌泉村,乃至于干沟乡,甚至整个西海固受穷的现状。”
“落叶总要归根的,在外头打工,挣了钱,难道你不回来吗?”
面对王重的问题,马得宝道:“那肯定要回来!”
王重道:“是啊,最后总归要回来的,涌泉村才是咱们的家,可回来以后呢?没地方打工了,揣着打工挣来的钱坐吃山空?继续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
“等将来我们有了孩子,我们的孩子们长大了也像现在的你一样,一门心思的往外跑,想过好日子,可他们等年纪大了,干不动了,又跑回来,或者像尕娃他爸那样,跑出去就再也不回来了,等老人们逐渐故去,年轻的都跑去外边,涌泉村还会存在吗?”
马得宝听得心中一凛,立马摇头,“王重哥,我不要这样!”
王重再度拍了拍马得宝的肩膀,一边安慰一边说道:“所以我一直在想,有什么法子,是可以让咱们涌泉村的村民不用跑出去打工,在家附近就能把钱给挣了,把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
“王重哥,有这样的法子吗?”马得宝看着王重,不知为何,心底忽然有些触动,眼神中带着满满的期待。
“现在还没有!”王重摇了摇头,可脸上却看不见半点沮丧,嘴角上扬,带着自信而昂扬的浅浅笑容:“可我相信,只要我们有这个想法,有这个恒心,愿意持之以恒,坚持不懈的去尝试,竭尽我们所能付出的努力,去思考,去寻找,总有一天,我们能找到办法的。”
“王重哥!”马得宝忽然觉得,面前的王重,在这一刻,身形无限的拔高起来。
“你不是才来涌泉村几个月吗?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看着马得宝脸上的疑惑,王重洒然一笑,说道:“当年天下大乱,若非涌泉村收留了我太爷爷和太奶奶,今日有没有我都是另外一回事,后来我爷爷和我爹都在外头,也是乡亲们帮着收敛了我太爷爷和太奶奶的尸骨,让他们能够入土为安。”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这样的恩情,我想试试,学学那些为了新华国的成立而抛头颅,洒热血,不惧生死,不畏艰难的先辈们,竭尽我这一生,为咱们涌泉村、乃至于咱们整个西海固的乡亲们做些什么。”
“得宝,有句话我觉得说的很对,男子汉大丈夫,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现在的我,已经可以独善其身,兼济天下我不敢想,可为咱们乡亲们做点什么,我想我还是能够试试的。”
“王重哥!”听了王重的话,马得宝看向王重的眼神,多了几分炽热。
“我”
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重道:“好了,哥就是和你交交心,没别的意思,你也别多想,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了,再说了,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你跟我学四年,四年以后,你想走想留,我都不再劝你!”
“王重哥,我一定认真学!”马得宝坚定的道。
“好!”王重笑着拍了拍得宝的肩膀,抿了抿嘴,一副颇为意动的模样:“这几天我去县城找找看有没有好料子,等周末你再过来!咱们继续往下学!争取让你早点出师。”
“嗯!”
“王重哥,那我先回去了!”
“回啥回!今儿都忙了一天了,晚上留下来一块儿吃饭!”王重赶紧叫住他。
“不了,我”马得宝刚刚转身,脸上立马露出惊讶之色:“水花姐?”
王重也扭头看着篱笆门外站着的水花:“水花?”赶忙走过去,拉开篱笆做的院门:“你咋来了?”
水花也才猛然回神,赶忙把三个大小不一的篦子递给王重道:“你上回不是说家里缺几个篦子吗!诺!都是我自己编的!”
只是那看向王重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平时所没有的情绪。
王重接过篦子打量了一下,笑着道:“编的真好!”
“水花,你这手真巧!”
“那是!我水花姐是出了名的心灵手巧!”得宝一脸骄傲的道。
“正好!我准备做油泼面,水花留下来一块儿吃一顿,就当是感谢你这几个篦子了!”王重笑着就把水花往屋里请。
“不用不用,我还要回去给我爹做饭呢!”水花连连摆手拒绝。
“这有啥,待会儿做好了,你给老栓叔带一碗回去!”王重赶紧给得宝使了个眼色。
得宝赶紧上前拉着水花:“水花姐,莫走了嘛,我王重哥啥人你还不清楚,你刚送这几个篦子来,今儿要不吃他这顿饭,他能天天上你家给你干活去!”
王重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得宝,得宝却嘿嘿一笑,恍若无睹,对着水花道:“水花姐,油泼面嘞!”
说着他自己还咽了咽口水。
水花无奈的被得宝拉进了厨房。
得宝帮着烧火,水花主动揽过和面、擀面的活儿。
王重拗不过她,也就随她去了。
从柜子里取出一块儿半斤多的羊肉。
羊肉刚拿出来,得宝的眼睛就亮了,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王重哥,哪来的羊肉?”
“你说哪来的,当然是买的!”王重笑着答道。
倒是水花,看着羊肉脸上的笑容立马就不见了:“就吃个面得了,这羊肉留着回头你自己吃吧!今儿就别弄了!”
王重笑着把肉冷水洗净,放到案板上,抄起菜刀边切边道:“这肉买来就是拿来吃的!”
“哥!你这几天都没去县里吧,我这几天天天搁你家吃午饭,咋一块儿肉都没见过,今儿水花姐来了,你就说要吃了!”
正在蹲在灶台前烧火的德宝忽然插上一句。
王重恨不得给这小子竖起大拇指。
水花和面的动作顿了一下,面色微变,眼神不自觉便往王重那边挪了去。
“就你话多!”王重瞪了他一眼。
得宝却嘿嘿一笑,恍若无睹。
“对了得宝,一直忘了问你,你们还有好久放寒假?”王重知道,和水花的事儿急不得,得慢慢来,于是便赶紧拉开话题。
“还有差不多一个月吧!咋了王重哥?”本来得宝今年夏天暑假过后,就不像读书了,是王重以教他手艺为筹码,他才肯回学校去跟着麦苗她爹继续读书的。
“一个月,那也差不多!”王重道:“先保密,到时候再告诉你!”
“王重哥,不带你这样的,说话说一半!”得宝有些不大乐意了。
“行了,火烧好了就去外头拔几颗大葱回来,再到旁边库房拿几个洋芋来!”
一个葱烧羊肉,一个清炒洋芋丝,一人一大碗油泼面,王重自己直接拿着个和脸盘子差不多大的大瓮,伴着羊肉和洋芋丝,三人都吃了个肚圆。
吃过饭,临走的时候,趁水花不注意,王重在悄悄在篮子里塞了一包红糖,和一张纸条。
篮子里还装着一碗给李老栓带的油泼面,上头还盖着羊肉大葱和洋芋丝。
水花回到家,早就等候多时的李老栓迫不及待的从刚进门的水花手里接过篮子,走到桌边,蹲在长凳上就急不可耐的掀开了布帘子。
“爹,你快些吃,吃完了我还要把碗筷和篮子给王重哥送回去呢!”水花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还在不断的回想着刚才在院外听到的王重和得宝说的那些话。
脑海之中,那个属于王重的形象也在持续不断的拔高。
“晓得了晓得了!”
“真香!”李老栓看着篮子里的油亮红润的宽面,还有上头盖着的羊肉片和土豆丝,还没吃就一脸的满足,闻着那扑鼻而来的香气,已经先咽了好几口口水。。
桌上还摆着两头红蒜,李老栓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水花把油泼面带回来呢。
“咦?”
“这是个啥?”
李老栓疑惑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刚把碗端起来,就看到碗底的纸条和放在篮子底下的那个拳头大小的黄色油纸包。
“不就是王重哥做的葱爆羊肉和洋芋丝,还有啥?”不明所以的水花也凑了过来,正好看见了篮子里的油纸包,也不禁好奇的把油纸包拿了起来:“这啥东西?”
油纸包底下还压着张对折纸条。
“嗯?”
水花好奇的把纸条拿起来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红糖热水冲泡,有滋阴补血之效!特殊时期,切勿见凉。”
看着纸条上的内容,水花先是冷了一下,随即那清秀俏丽的圆脸之上,迅速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
李老栓嗦了一大口面,含糊不清的问:“上头写的啥?”
水花慌忙把纸条往身后一收:“没啥!”
水花的异常都写在脸上,李老栓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不过没有非逼着水花说,而是看着被水花放在篮子里的油纸包问道:“这包啥东西?”
水花道:“应该是红糖!”
李老栓刚夹了一大筷子面条,听了这话,动作一顿,眼睛一亮,连面也不吃了,把面放回碗里,赶紧取出油纸包,放在桌上小心翼翼的打开,“还真是红糖,这么大一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