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这是咋了?”他站在了门口,笑呵呵问里面。
陈军面前的桌子上也放了台大哥大,当然了,这是他替魏家老二魏兵拿的,他扬了扬眉毛,“外面他妈狗起秧子呢?能不能消停点儿?”
申光辉打着哈哈,“来了几个客人,大伙都打招呼,你看看,打扰哥几个了……”
魏兵叼着烟,斜着眼睛拉长着声调,“谁呀?这么牛逼呀?还他妈都打招呼?”
“我!”
申光辉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听到这个声音,陈军下意识就站了起来。
申光辉往旁边闪了闪,杨历年还那么瘦,军裤早就换成了牛仔裤,上身穿着一件半袖老头衫,看着依旧是邋邋遢遢,不修边幅。
“七哥!”陈军连忙打招呼。
杨历年在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了,同时眼睛快速扫了一圈。
单间里一共六个人,有魏家哥俩、陈军、一直跟着魏家兄弟的王大牙,另外两个人则是眼生的很。
两个人中,一个约四十岁出头的胖子坐在主位,大脸上都是汗,让人过目不忘的,是他手上戴了两个很大的黄金戒指。
他身边坐着个光头,面目凶狠,一台和周疯子一模一样的大灰狼立在桌子上。
扫过一圈,也不过几秒时间,杨历年的眼神就落在了魏兵身上,“咋了,我就这么牛逼!”
魏兵也没想到会是站前七哥,可今天他们宴请一位重要客人,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听着,总不能丢了面子吧?
他刚想起身,魏军抢先站了起来,笑呵呵道:“原来是七哥,我说咋这么热闹,进屋整一杯呗?”
“你们喝吧!”杨历年见魏家老大说了话,知道这架是干不起来了,也就没兴趣再多说什么了,转身就走。
这时,外面又来了客人,乱哄哄的好多人在叫马哥。
“艹!”魏兵气急败坏,“哥,他一个过气的老逼帮子,用得着给他面子吗?”
陈军拿起桌子上的三五烟,点了一根,夹着烟的手明显有些抖。
他不是怕谁,就是心里不舒服。
魏军说:“看来是周疯子那伙人来了!?”
说完后,他笑呵呵看向了身边主位那个中年胖子,“让二哥见笑了,兴安的老社会,总得给点面子……”
胖子笑眯眯地摆了摆手,一脸的人畜无害。
魏兵骂骂咧咧,“周疯子又能咋地?有啥牛逼的呀?!”
魏军真想扑过去把这货的嘴堵上,怎么就看不个眉眼高低,孟老板大老远来的,叽叽歪歪的让人家看笑话吗?
门外,马晓华和穆桂英走了过去。
“艹!”魏兵还在继续骂着,“瞅瞅这个穆大娘们,我他妈每次看着他都打冷颤,你说他俩是不是有一腿?弄不好马小花儿子都是周疯子的种……”
陈军始终没吭声。
这时,外面很诡异的安静下来,魏兵也住了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饭店老板申光辉的声音响了起来,“建军儿大哥,来了……”
张建军?!
开始零星有人喊建军大哥,只是那些声音明显有些勉强,好像不敢不叫,又或者不得不叫。
一个身材中等,微微驼背的消瘦男人走过了他们单间。
他穿了件有些褪色的蓝色薄料夹克,看外表像极了某个单位郁郁不得志的小科员,可整个饭店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这一刻,一条孤单的老狼在羊群里漫步,所有的羊都瑟瑟发抖。
自从张大蛤蟆死了以后,周疯子的斧子再也没有出现过,江湖上虽然有他的传说,但新人也是层出不穷,又因为身份的原因,让人们已经淡忘了他的过往。
站前七哥同样如此,跟着周疯子兢兢业业,似乎1987年夏天追砍姬老骚后就金盆洗了手。
五年了,兴安市的老百姓再没看到那个场面,十分怀念。
同样还有马小花,他这个名字已经被人遗忘,成了现在人畜无害的小马哥、马总。
张建军不一样,1990年的那场大雪,至今让市里许许多多的大小混子提起来都胆战心惊。
那句:今天你们干不死我,我就干残你们!至今仍在这些人耳边萦绕,他的身影只要一出现在哪里,哪怕身后跟着的是几个老弱病残,也没有一个人敢说话,甚至放个屁都得鸟悄儿的。
估计他是进了包间,外面这才恢复了喧哗,魏家哥俩这屋却有些沉闷。
魏军张罗着吃菜,那位孟二哥浑不在意,笑咪咪地像个弥勒佛一样聊着家长里短。
干了一杯酒后,魏军看向了陈军,“四儿,去给他们那屋点十首歌!”
陈军在家排行老四,当年出来混的时候,闯出来的名号就是陈老四,可因为和图四撞了排行,于是大伙儿就都喊他本名了。
其实,当时他心里是有意见的,同样是老四,自己凭什么要给图四让位置?
后来跟了魏家兄弟,这哥俩就都亲切地喊他“四儿”,其他人也就都喊他四哥了,这让他很舒服,图四死了,可我陈四哥还在!
陈军出了包间,走到收款台问:“刚才那些人里面,周总来了吗?他们在几号间儿?”
收银的女人多说二十三四岁,眉目清秀,她是申光辉的媳妇,也是王府酒家的第三任老板娘,转正前是服务员。
“来了,在7号!”
陈军拿出了一张蓝色的一百元钱,“点十首……”
他用的是第四套人民币,1985年5月就已经设计完成,却直到三年后才开始发行,不过此时兴安市用的也不多,看着还挺新鲜。
不等陈军说完,走过来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小子,极短的炮子头,腋下夹着小皮包,手里还拎着台酷似大哥大的黑珍珠无绳电话,腰上卡着的摩托罗拉大汉显十分醒目。
此时如果有人在后面,还能看到他裤子的后屁股兜里,揣着厚厚一沓十元的大团结,有一半露在外面。
所谓炮子头,是去年流行起来的,原因是哈市那边把社会人称之为刀枪炮,俗称炮子。
而这些人要么是刚放出来不久,头发极短,要么是故意把头发剃短,为的是防止打架时对方薅自己头发。
一来二去的,这种透着青茬的发型,就俗称了炮子头,也成了这些人的专属。
当然了,也有例外。
就像穆桂英,人家始终一头大波浪,还有机修街开局子的老狗,留了好几年的燕尾,一直就没变过。
这人手里那部无绳电话,俗称二哥大,也是这两年才流行起来的。
尽管这玩意儿价格高达数千元,打电话时干扰也很大,但只要家里有座机,在房顶上支个天线就能用,而且接听还不要钱,对外打电话只是座机花费,所以用的人挺多。
第492章 爱拼才会赢
“呦,这不是四哥嘛!”这小子嬉皮笑脸,不过还算恭敬。
陈军笑了笑,这是机修街的混子,叫卢成文,社会上都喊他蚊子,以前跟丁老五玩,据说当年嚯嚯张大蛤蟆那个小马子的也有他,不过他只判了三年。
1990年冬天出来以后,这小子先是倒腾国库券赚了些钱,去年又弄了个空车配货,听说生意不错。
就见他从后裤兜里抽出厚厚一摞大团结,查出10张往柜台上用力一拍,“老板娘,让男歌手去7号包间唱十遍《爱拼才会赢》!对了,再送十罐芒果汁儿!”
老板娘把款台上的一个本夹子挪到了他眼前,“点给谁的呀?你写一下吧!”
“我写不明白,你帮我写,就说卢成文为7号包间的疯子哥、建军儿哥、七哥……”
“你慢点说!”老板娘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呦,”蚊子贱兮兮地往前凑了凑,“板儿娘,有没有人说你贼好看?”
陈军不乐意了,本来这小子就等于加了自己的塞儿,还磨磨唧唧没完没了,于是张嘴就骂了起来:“操尼玛,给你脸了是不?能不能快点?!”
蚊子的脖子都红了,舔了舔嘴唇却也没敢多说什么,魏家两兄弟虽然不是什么狠人,可人家有钱,老爹又是分局的大局长。
交代完歌手该怎么说话,他转身就走了,没再看陈军一眼,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陈军有些鄙视这小子,有点儿糟钱就不知道怎么瑟好了,又是点歌又是送饮料的,周疯子和七哥认识你谁呀?
就算穆大娘们,都懒得用正眼瞅他一眼!
艹!
老板娘抬头看向了陈军。
“随便唱十首吧,就说2号包间的两位魏总和陈军,给7号包间的疯子哥、七哥、马哥和建军哥点的……”
陈军莫名的一阵烦躁,说完就回去了。
那边,男歌手扯着麦克线已经站在了里面7号包间门口了,舞台上一只野马多功能音箱响起他的声音:
“下面,是卢成文大哥,为7号包间的疯子哥、建军儿哥、疯子哥等几位大哥点唱的十首《爱拼才会赢》!”
“在这里,我祝各位大哥生意红红火火,日进斗金!爱拼,一定就能赢!”
男歌手说的热情奔放,大厅里响起了如雷般的掌声,乐队前奏中,又有人起身往收款台走。
“几西西几吾免万叹,
几西唠撇吾免胆寒;
那趟细 ki hi 盲,
位力醉茫茫,
陌昏五te 亲秋丢草浪……”
包间里,几个人刚刚点完菜,一个个听的兴致勃勃。
周东北恍如隔世,这种感觉很是奇妙,满耳朵都是年代感。
马晓华趴在穆桂英耳边嘀咕了两句,他起身出去了。
等穆桂英回来刚坐下,乐队间奏,女歌手的声音响了起来,热情洋溢又有些夸张:“7号包间的大哥,赠送男歌手十个花环,感谢大哥们!”
掌声又一次响起,一个女服务员抱着一堆塑料花环跑了过来,一个又一个的往男歌手脖子上套,很快脸都看不见了。
男歌手也是十分兴奋,不住嘴的谢谢大哥。
周东北趴在马晓华耳边问:“这玩意儿咋分账啊?”
马晓华说:“一首歌曲十块钱,饭店分走五块,歌手得两块,剩下三块钱乐队几个人分。花环一个是二十块钱,饭店留一半,歌手得五块,剩下五块乐队分。”
周东北笑道:“不错呀,这么一会儿,可就赚了70块钱。”
马晓华也笑了,“你想赚这个钱不?”
周东北呸了他一脸,“别他妈埋汰我,哪天我就让你大吃一惊!”
马晓华哈哈大笑,“你要是一张嘴,申老板准得连滚带爬地过来磕头作揖,请你赶快走……”
“……”
男歌手长的挺精神,只是唱了两遍完整的以后,就开始偷工减料,毕竟连着唱十遍可是个体力活,于是一段就成了一遍。
谁都不傻,这种小手段糊弄酒鬼没毛病,可单间里这几位还没开喝呢!
不过这几位谁都没说啥,毕竟听一遍是欣赏,两遍也觉得不错,第三遍开始就盼着赶快唱完了。
终于唱完了,男歌手脖子上的花环也早就拿了下去,饭店一共就20几个,要翻来覆去的用。
再说了,嘴都挡住了,也没法唱。
第一个菜上来了,是盘酱肉拼盘,这玩意儿快,毕竟都是提前酱好的。
周东北刚想问张建军最近怎么样,女歌手又站在了门口:“下面,是2号包间的两位魏总和陈军大哥,为7号包间的疯子哥、七哥、马哥和建军哥点的十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