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傻老娘们……”骂了半句,他又憋了回去,不耐烦道:“你去车间喊沙师傅,让他麻溜上来!”
老嫖憋着笑,朝周东北眨了眨眼,周东北给了他一个白眼,这个货,就对这样的事情感兴趣。
很快,外挂楼梯响了起来,一个胡子拉碴的老爷子进了屋,马志强介绍说:“这是周经理,朴经理,这是沙师傅!”
两个人起身和他握了握手,周东北拿出大鸡烟,“抽根烟……”
“我抽这个!”
沙师傅从兜里拿出一个木制烟袋锅,上面吊着个黑黝黝的皮袋子,烟袋在袋子里面搅动几下,拿出来后按了按烟丝,又拿火柴自顾自点着。
“沙师傅,你看看这些图纸……”马志强把几份图纸铺在了破旧的办公桌上。
沙师傅叼着烟袋看了起来。
好半响过后,他抬了下头,问:“木料什么要求?”
老嫖问:“师傅,桦木行不?”
他摇了摇头,“不行,那玩意儿做枕木还行,不适合做门窗套!”
“沙师傅,”周东北客气道:“图纸对于材质要求有些笼统,您看什么合适?”
沙师傅直起腰,吧嗒了几口烟袋,“红松稳定性较好,不易变形和开裂,但价格太贵,自己家用没毛病,工程明显不合适!”
“白松强度一般,但弹性好,不易变形,可刨光贼费劲儿,我也不建议。”
“落叶松呢,抗弯曲能力不错,耐磨性也好,可太不稳定,容易发生开裂变形……”
“……”
这老爷子确实厉害,唠唠叨叨把好多种木材特质说的清清楚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周东北懒得听了,伸手拦住了他。
“沙师傅,我看就用水曲柳硬杂木吧!价格低,而且水曲柳的质地较硬,纹理清晰美观,干燥性能以及耐腐蚀性都不错,韧性也大,着色力更好……”
这一席话明显是模仿着沙师傅说的,让两个人面面相觑。
沙师傅瞪了马志强一眼,意思是说,这可是你让我显摆的,没想到人家小伙子还是个行家!
马志强也很郁闷,本想让老沙显示一下专业能力,没想到演砸了……
“马厂长,我时间比较紧,咱们都是实在人,别玩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你和沙师傅好好看看,我需要报价!”
“好!”马志强神色一正,也不废话,和沙师傅趴在了桌子上,一边看,一边拿笔在一个本子上画着,计算着……
周东北给老嫖使了个脸色,两个人走出了办公室。
老嫖这段时间很惆怅,因为他发现东南姐竟然处对象了,而且对象还是穿着一身警服的郝忠海……
他郁闷、蛋疼,甚至对文化宫舞厅每晚的黑四都失去了兴趣,还有那场探戈,也跳出了忧郁的味道……
周东北低声说:“无论给什么价格,一会咱俩还得去红光木器厂和永红家具厂看看。”
这两家也是昨天去看过的,聊的也不错。
“明白!”老嫖点了点头,货比三家是必须的,不能嫌麻烦。
两个人靠在外挂楼梯上轻声聊着天,周东北见他又要掏烟,连忙说:“别抽,都是木头,太危险了!”
老嫖满不在乎,“没事儿……”
“没个屁事儿!”周东北立起了眉毛,“不管最后和谁家签了合同,以后都是你来回跑,你给我记住了,除了在办公室,其他地方绝对不能抽烟,明白了吗?”
老嫖见他说的认真,只好把烟收了回去。
周东北叹了口气,“老嫖,这可不是玩笑,去年北山的那场大火,就是因为在自家院子里扔了个烟头,这可是前车之鉴,不得不防!”
“嗯呐,我肯定不抽还不行嘛!”老嫖无奈道。
“我问你,是不是晚上还去文化宫跳舞?”
“也不是天天去……”
“周经理?”马志强在屋里喊了起来。
两个人进了房间。
“周经理,”马志强说:“过了年以后,木材价格又涨了,我现在的报价是根据目前木材价格报的。”
“我给您的报价,包含了运到工地的费用,同时完全是按照图纸的工艺要求,例如一遍底漆三遍面漆,还包括5毫米厚的玻璃以及玻璃缝抹腻子……”
“按理说应该按照平方算,我看咱们就算了,因为各个品种规格都是统一的,我就按照多少钱一扇来报价吧!”
“可以!”周东北点了点头,因为工程方的合同也是按扇。
“例如最大的三扇窗,要求是两边开窗,价格最低能做到32块,入户门加门框是58块……”
周东北暗暗点头,这个价格虽然没达到百分之三十的利润,但已经可以了,毕竟现在还是1986年,各个行业都没那么黑。
苏省建筑工程公司和市里的合同,价格本身都不高,与自己的合同更是中规中矩,没法一口就吃成个胖子……
马志强报完了价格,有些忐忑地看着他。
两个人站了起来。
周东北说:“马厂长,实不相瞒,我们还要去看两家,最后再做一个比较……”
“我理解,理解!”
虽然他嘴里说着理解,可脸上的失望之色却难以掩饰。
送他们往出走时,他又说:“周经理,我们的价格已经很实在了,便宜自然有便宜的方法……”
第160章 一盘凉丝丝的心里美
周东北停住了脚。
“例如把玻璃厚度减少一点,面漆少刷一遍……”
周东北脸色就不好看起来,“马经理,靠偷工减料多赚一点钱,我怕我周东北以后没那个福气花,更怕北山的父老乡亲指着我的鼻子骂!”
后面的沙师傅眼睛就是一亮,再看向他时,眼睛里明显多出了一些内容。
马志强面红耳赤,连忙解释起来,“周经理,你别误会,我可没说我们要这么干,我只是怕其他家用这样的手段把价格拉低……”
周东北点了点头,倒是可以理解。
于是笑了笑,说:“马厂长放心,我还不至于糊涂到那种地步!”
“是是是。”马志强陪着笑,没办法,梯子厂效益太差,再没活的话就开不出工资来了。
走下楼梯,马志强又说:“马上就中午了,要不我请您二位在附近吃一口?离这儿不远新开了家炖菜馆,味道不错……”
周东北笑道:“谢谢,希望咱们有一天能坐在一起喝酒,今天就算了!”
握了握手,他和老嫖推着自行车走了。
“沙师傅,你觉得这事儿能成不?”马志强心里七上八下的。
沙师傅拿出了烟袋锅,空着叼在了嘴上,“咱们报的这个价格,利润已经很薄了,如果这小子真能像他说的那样,不愿意偷工减料,就一定能回来!”
马志强喃喃自语:“应该不会,没听说哪家做工程的敢这么干……”
沙师傅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那是以前,以后……可就没法说喽!”
周东北和老嫖在附近找了好半天,终于找到那家炖菜馆,两个人要了一大份杀猪菜,四碗大米饭。
风卷残云,很快就见了底。
老嫖叼着烟说:“哥呀,你少吃点吧,你得一百四五十斤了吧?”
周东北嘿嘿笑了。
开春以后,他每天早上都围着红升乡跑一圈,俯卧撑和仰卧起坐越做越多,一顿至少两大海碗的米饭,身体确实比几个月前强壮太多了。
“找时间,你和二虎去商业街买两套衣服吧,怎么看你俩穿的这么寒酸呢?”他说。
老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夹克,“还行啊,这还是前年我妈给我买呢!”
“行个屁呀,都扫色了,买两套西服穿吧!”周东北说。
“你可拉倒吧,马上就穿不住了,六月初就能把人热死!”
“不买拉倒,我也省点……”
老嫖一听是他花钱,马上改了口,“别呀,还能穿一个多月呢,明天我俩就去买!”
“艹!”周东北翻了翻大眼珠子。
快接近下班时间,两个人又回到了梯子厂。
办公室里。
周东北握着马志强的手,“马厂长,我回来了,不需要你给我便宜一分钱,但是,一定要保证质量!”
马志强激动起来,“周经理,你放心,如果有一扇出现质量问题,你就往我老马脸上吐口水!”
周东北大笑起来,“好,签合同!”
一晃就到了杨历年出来的日子,周东北没让郝忠海和沈波去,他带着老嫖,还有已经从林业局回来的土豆和赵光腚他们去的。
兴安市看守所就在警校后身,距离河西很近。
双扇大铁门下的小门打开,杨历年迈步出来,伸了个懒腰。
“七哥!”
周东北大步走了过去,老嫖和土豆他们都跟在了身后。
谁都没注意这种队形的变化,怎么就成了周疯子打头,其他人跟着?要知道这些人里,只有老嫖比他小了一岁,其他人可都比他大。
杨历年咧开大嘴就笑了。
“七哥,走,咱们去好好洗洗!”周东北说。
杨历年摇了摇头,“先去看看老四他们,出院了吗?”
“就这两天了!”
“走!”
五辆倒骑驴加两辆自行车,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了市林业中心医院。
人太多,土豆他们前两天也来过,于是就在医院院子里等着,没跟着进。
三个难兄难弟好多了,主要是怕留下什么后遗症,所以一直都老老实实在床上躺着。
大眼儿和老嫖一样,也很惆怅。
救个人本是好事儿,可差点搭进去一条狗不说,脚筋又被挑了,他能不惆怅嘛!
几个人打打闹闹,说了好一阵的话。
临走的时,杨历年说等过两天来接他们出院,回家好好喝点。
图四说行,嘴都快淡出鸟了。
半个小时以后,一行人又来到了浴池。
南山浴池是兴安市最老的浴池,同时也是条件最好的,在普遍还是几毛钱一张澡票的时候,它就涨到了1块钱,如今雅座的价格已经两元了。
所谓雅座,也不过就是对向两张火车上的那种长椅,中间一张木桌,进来时得撩一下布帘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