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还不是后世，人都很淳朴。因为此时的物价都是明码标价，比如说手表，几级表一说出来，你就能知道大概的价钱，用什么样的手表票。不像后世，你不小心进入一个冷饮店，拿起一个包装稍微好的雪糕，然后结账的时候发现，我去，怎么这样贵？
这玩意儿难道是金子做的？
因此，冯记者作为一个外行人，也可以明白大河手表厂的思路。想将周夏严的表卖便宜了，那怎么可能？
这手表都那么便宜，设计可能给高价吗？
冯记者不愧是记者，这一张嘴就滔滔不绝，引经据典，将两个厂长说得节节败退。
看到冯记者越说越激动，周夏严忙拦住了他，劝道：“冯记者，您别生气。我想唐厂长、吕厂长千里迢迢过来找我谈合作，肯定是很有诚意的。现在他们必然有难言之隐。这样，我们先听听他们的想法再说。”
冯记者被周夏严拦住，想了想，对唐厂长说：“老唐，咱们同学一场，你可不能坑我。你和小周好好说，要是欺负他，我可不饶你。”
唐厂长忙摆手，大声道：“我肯定不能欺负小周啊。放心，我们肯定是带着诚意来的。不说别的，从秦南到晋州这么远，油费也要不少钱呢。”
听到唐厂长如此保证，冯记者的脾气好了些，但也是不眨眼地看着他们怎么谈。
周夏严说道：“唐厂长，你们厂生产三级表我能理解。不过我有些奇怪，你们怎么愿意花大价钱购买我的设计呢？要知道，我这个表的成本可不低，自己制作都要至少五十块钱一只。如果工厂批量生产，加上管理费和其他的损耗，光成本可能就要超过一百元了。另外，我这样设计复杂的手表，一个设计要两万元，您觉得，可能接受吗？”
“两万元？”吕厂长和唐厂长两人都吸了一口凉气。
冯记者也很吃惊，但一想周夏严的手表各方面都超过进口的一级手表了。按照欧米茄一只350块钱计算，两万块钱还不到60块手表的价钱。似乎也不贵。
唐厂长想了想，干脆自己开口了。
他道：“我们曾经在来之前商量过，每款手表的设计可以出一万两千块钱。但没想到，你设计的手表这样漂亮，说实话，远超我们的想象。但是一个设计两万块钱，对我们来说压力的确太大了。要知道，我们大河牌手表，一只不过卖50块钱，刨去各种成本和给供销系统的利润，每只表，我们也就赚个几块钱。两万块钱，实在是太多了。”
冯记者这时候也放松了下来。虽说唐厂长给的价格和周夏严的要价离得有些远，但一款设计就能给出一个万元户，说实话，这个诚意已经非常足了。
要知道现在一辆汽车，比如BJ212，不过两万多块钱。当然，那种车的配置很简陋，这也是为什么周夏严的小汽车卖得比212还贵，但还有那么多人要购买的原因。因为哪怕周夏严的汽车小，但坐进去，感觉可比BJ212强太多了。
周夏严听到这里，只是淡淡一笑道：“唐厂长，实话实说，我这两款表的设计卖两万块钱，真是看在冯记者的面子上才出的。低于这个价钱，我不可能卖。”
唐厂长和吕厂长听到这里，脸上明显露出了沮丧的神情。
这两款表的设计实在是太漂亮、太精致了。只要拿回去肯定大卖。可问题是，买表设计的钱只能用他们企业自己的留存资金出，而他们的留存资金可是很有限的。
作为国企，大河手表厂的利润除了维持企业的正常运营，剩下的大部分都要上交给国家，能留在企业本身的钱很少。这也是有很多人说国企效率低的原因。没办法，国企本身有很多的社会责任。
至于私企，特别是那种污染重的私企，不但不用背负社会责任，还能将污染成本抛给全社会承担，当然效率就高了。这也是很多人诟病私企的原因，说他们肥了自己，害了社会。
现在大河手表厂就是这样一个情况，他们想从外部获得更优质的产品设计，可怎奈兜里就那么多钱。一时间被卡住了。
冯记者这时候见到唐厂长如此落寞，心中不忍，开口道：“小周，大河手表厂的确有困难。要不你稍微降一点儿价，也不用降太多。至于老唐你们呢，别妄图一次买两款设计，这次先买一款，钱给多些。都各退一步，你们觉得怎么样？”
唐厂长和吕厂长看了看，又看看手上的手表，不由得十分可惜。
说实话，这两款腕表他们都特别喜欢。Hybris Mechanica腕表是妥妥的男人最爱，而图案精巧的Rendez-Vous Star腕表，肯定是女人的心尖尖。
但问题是，人家周夏严说了，两万块钱一个设计不还价。哪怕看在冯记者的面子上， 便宜一点儿，也不会直接腰斩，如果卖他们一万八千块钱，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但这样一来，自己以后就只能侧重一个款式，等于放弃了另一半的性别市场。这个代价的确有些大。毕竟买手表的大多数都是要结婚的年轻人，如果能有男女双款手表，销量肯定不是只有一款表能够比拟的。
但没办法，谁让自己兜里没钱呢。
正想着，周夏严笑着开口了。
他道：“冯记者，手表设计的价格我肯定不会降的。”
他见几人的脸都黑了，立刻解释说：“其实，你们所有人都搞错了方向，所以咱们才会陷入误区。”
听周夏严这样说，冯记者问：“小周，我们怎么会搞错方向了？你说说，正确的方向是什么？”
唐厂长和吕厂长也跟着点头，一副好奇的模样。
周夏严笑着说：“几位领导，我们要明白，手表除了看时间，还是一件奢侈品。对这点，你们不反对吧？”
吕厂长点头赞同道：“你说得对。我们以前都讲究艰苦朴素，衣服不能穿太贵的，首饰也不能戴，也只有手表这东西算是贵重的。的确，手表是现在我们唯一的奢侈品。”
周夏严一摊手说：“你看，如果作为一件计时工具，手表的价格的确不应该太高。但如果作为一件奢侈品，这个东西肯定就要卖得非常贵。大家看过国外的那些进口表，哪怕一级表，有我这三款表漂亮吗？”
唐厂长这才恍然大悟道：“他们的确没有你这三款漂亮。难道说，你这几款表是奢侈品？”
周夏严笑了，点头说：“是的，我这几款表就是奢侈品。特别是这块陀飞轮三问手表，别看它的报时功能有些鸡肋，但可以尽显档次啊。”
说罢，他就给几人讲解起来三问手表的操作方法。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这块手表的功能居然如此强大，如此复杂。
过了好一阵，唐厂长才叹了一口气道：“小周，这次是我们孟浪了。你这样精巧的设计，就是我们买回去，也无法批量生产，因为普通的老百姓根本买不起啊。”
冯记者也有些无语，心里埋怨周夏严，你没事儿做这样奢华的手表干什么？你不知道咱们国内的老百姓都很穷吗？
这时，周夏严笑了笑，说：“我刚才已经讲了，你们都没有找到正确的合作方向。所以出发点就是错的，如果换一种思路，咱们还是可以合作的。”
本来已经灰心的两位厂长听到这里，猛然抬起了头，看着周夏严，眼中放光，期待起后面的话了。
第0135章 搞钱其实不难
看到唐厂长和吕厂长来了兴趣，周夏严问道：“两位领导，不知道你们知道咨询服务没有？”
“咨询服务？”两位厂长一头雾水。
冯记者笑了笑，就开口替周夏严解释了起来。
两个能当厂长的人自然不傻，很快就明白了里面的意思。
吕厂长先开口了：“小周，你是想卖我们咨询服务吗？我觉得这和我们买你的设计没有关系吧？”
周夏严知道这两个人估计是怕自己要他们的高价，摇摇头说：“其实，你们的问题恰恰是经营思路出了问题，所以才会走歪了。这次冯记者在，要不要我说一下我的思路？放心，免费的。至于后面怎么干，肯定还是需要二位领导拍板。”
的确，吕厂长和唐厂长被刚才周夏严那每一款设计要两万块钱的报价给吓到了，所以一听咨询服务也是周夏严负责公司的业务，顿时就感觉这个要价肯定不低。连表的设计都买不起，他们哪里还敢买公司的服务呢？
现在见周夏严可以免费说一说，两人忙不迭地同意了。
免费的，这肯定香啊。
周夏严清了清嗓子，说道：“计时工具在几千年前就出现了，哪怕没有手表，它们也是大家必备的生产生活用品。而且随着技术的进步，计时工具的成本也越来越低、体积也越来越小，计时也越来越准确。”
冯记者点头说：“的确，我们华夏几千年前就发明了人类最早的计时工具，日晷。现在的手表，也不过是计时工具的演变结果而已。”
周夏严点点头说：“所以按照计时工具的思路，现在的手表还是太贵了。哪怕四级表，也要三十多块钱，还要手表票。这些钱，已经是一个工人的一个月工资了。因此，我觉得手表在以后，必须越来越便宜才可以。”
听到周夏严这样说，吕厂长问：“小周，三十多块钱可不低了。你要知道一块手表里面那么多的零件，每一个都需要进行制作，再由大师傅进行组装。再便宜，我们可就连成本也收不回了。”
唐厂长也点头道：“是这样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大河手表厂想买你的设计的原因。作为三级手表，一只才卖50块钱，利润实在是太微薄了。”
周夏严笑着说：“我理解，既然我能做出手表来，哪里能不知道，想做出一块合格的机械表，需要多少道工序，需要多少工人认真工作。所以，机械表实际上就不适合大规模生产，是必然会被历史淘汰的。”说到这里，他问向吕厂长：“领导，您知道石英表和电子表吗？”
吕厂长点头说：“做手表的，哪里能不知道这种前沿趋势。我们甚至已经研究过这两款手表了，可惜，我们做不了啊。”
石英表，顾名思义，就是以电池为能源，以石英振荡器为时间基准，以集成电路为核心，通过指针或数字来显示时间的钟表。
石英表也分为指针式石英电子表和数字式电子表。
机械表要想运行，必须进行手动上弦，自动上弦的机械表则需要用户每天佩戴8小时以上。此外，机械表需要定期保养防止零件磨损，并且在日常生活中还需要防水、防磁和防震，否则很容易损坏。
因为动力来自电池，比机械发条蓄能更稳定可靠，所以石英表对比机械表，优势十分明显。
总的来说就是走时更精确，价格更实惠，后期维护也更省心。
1962年，瑞士拿出第一批样机“f32i”型石英手表，将钟表走时误差提高到了一分钟每年。可惜，虽然瑞士人发明了第一个石英表，但却并没有重视石英电子表的后续研发，这直接给了霓虹弯道超车的机会。
霓虹的精工公司知道这个技术以后，坚定地认为，石英表才是未来钟表业的发展方向。于是，他们疯狂地投入资源和精力进行研究。
1969年圣诞节，精工推出世界上首枚商业化石英表，平均每月误差仅5秒左右，比当时的机械表要精准数百倍以上，且能持续工作一年之久。
不到一年后，精工公司免费公开了石英表的结构原理技术，于是，石英表迅速风靡全球，并引发了“石英革命”。
1972年4月，迈瑞肯的汉密尔顿公司推出了世界上第一块电子手表Pulsar。
这款手表有着金色的外壳，标价高达2100美元，配备LED显示屏，表盘上没有任何指针，只需要按一下表壳上的按钮，屏幕就会显示出红色数字时间，非常具有科幻感。
1974年，迈瑞肯国家半导体公司以一款售价125美元的LED电子表产品打入市场，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同时大大刺激了公众对LED显示屏手表的需求。就这样，迈瑞肯电子企业大举进军手表市场。到了1975年，迈瑞肯有50多家半导体公司，比如大名鼎鼎的摩托罗拉、英特尔和惠普等，都在生产和销售电子表。
可随着电子表的热销和厂家的增多，电子表也从最开始的125美元一路狂跌到了10美元。
于是，迈瑞肯的电子表厂商纷纷撤出此领域，只留下了德州仪器一家公司仍在坚持。
随着迈瑞肯在LED电子表领域的退潮，精工却依靠着自己独家的LCD屏幕技术独领风骚。
1977年，精工成长为全球收益最高的钟表公司。
可以说，1980年年初的时候，石英表和电子表就是华夏钟表业最热的话题。
当然，华夏钟表人其实也是很拼的。
1955年3月26日，津门的公私合营华威钟表厂(后津门手表厂)生产出了共和国第一块手表，五星牌手表。虽然此表结构仿造国外，平均一天要慢一分半钟，但还是结束了华夏“只能修表不能造表”的历史。
1975年，原轻工业部钟表研究所研制成功我国第一只指针式石英电子表。
1979年，魔都钟表元件厂研制成功我国第一只数字式电子表。
可惜，因为上游原件厂商的材料紧缺，作为一个三级表生产厂家，大河钟表厂无法搞到足够的生产原件，所以也只能一直生产普通的机械表。
等吕厂长将自己面临的情况说完以后，周夏严却摇摇头说：“其实这都不是借口。现在国际上已经流行起来电子表，所以如果我们要经营下去，就必须舍弃以前的负担，轻装前进，将所有资源都投入电子表。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存活下来。”
“这个……”唐厂长和吕厂长不由得迟疑了。
周夏严也很理解，毕竟转型是痛苦的。但不转型就是死啊！
瑞士人因为机械表的高额收益，所以哪怕首先发明了电子表，却在后面直接将市场让给了霓虹，结果遭到了报应。
从1974年到1983年，瑞士无数的钟表公司倒闭，钟表和机芯产量由8400万只锐减到了3020万只，手表从业人员也从九万人锐减到三万人，可谓是损失惨重。
这种可怕的衰退，直到1983年，瑞士人推出了便宜而且又有设计感的斯沃琪电子表，大获成功后，这才堪堪重新站稳了脚跟。
而与之对应的是，1980年，明珠港则成了世界上发展最快的钟表生产中心，全年出口达1.26亿只手表，而其中一半以上是电子表。
因此周夏严认为，现在的大河钟表厂已经不是转型的问题了，而是到了生死边缘，需要拼死一搏的时候。
周夏严将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直说得唐厂长和吕厂长两个人冷汗直流。
冯记者这时候也感慨，没想到一块小小的腕表，里面居然是如此地刀光剑影。不过他还是疑惑地问：“照你所说，大河手表厂现在需要的是购买你们公司的咨询服务，然后尽快转型。但这个跟你的设计似乎没有关系了啊？”
唐厂长和吕厂长此时也觉得，如果周夏严所说的是真的，大河厂还真不需要再买这两款机械腕表的设计了。毕竟机械表已经过时了嘛。
省下的钱，正好可以去申请电子表生产线。实在时间来不及，那干脆多掏钱，争取买条国外的二手生产线。
周夏严摇摇头说：“电子表这东西，说白了就是一个电子电路，然后一个显示屏。咱们不掌握上游原料的生产渠道，肯定拼不过国外的那些企业。所以如果你们真有心转型，还是必须推出足够高端的腕表。就是那种一看，就可以将其他所有表都打趴下的那种，建立起自己行业龙头，或者行业最强者形象。只有这样，等再销售石英表和电子表的时候，才能留有足够的利润。否则一旦跟其他企业打起价格战，必将毫无获胜希望。”
这次，唐厂长听懂了，他疑惑地说：“小周，你是说，如果我们大河厂想转型，就需要生产出足够高端的手表。可问题是，我们的价格受到国家管控啊。要是一块手表都卖不到进口霓虹表的价钱，肯定会亏钱。”
周夏严显然是早想过了。
他向冯记者笑着说：“冯记者，您那边不是写过一篇关于星云腕表的稿子吗？这样，如果可以，等我和大河厂达成了购买合作协议，您可以再写一篇稿子，就说大河厂购买了我的设计，准备推出世界上最复杂，也最漂亮的国产机械表。而且这两款机械表属于限量销售，比如每只定价1000元，不用票，我觉得应该会有不少先富起来的人购买。”
听到周夏严这个提议，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乖乖，一只表一千元，比晋州和秦南的一套房子都贵！
这怎么可能有人会购买呢？
对这个疑问，周夏严解释道：“咱们国家将近10亿人，不可能没有富翁。放心吧，每只手表1000块钱，咱们限量每款1000支，两千只手表也不过200万元，这些东西，很容易就被市场消化了。另外，你们不是还想出口创汇吗？全球最高级手表这个噱头还是很好用的。每只手表卖500到1000美金，照样会有人购买。”
他看着已经目瞪口呆的几个人，一摊手道：“都被逼到悬崖边上了，还怕这个怕那个。你们就想，上级可能给你们拨200万元改造设备吗？肯定不可能啊！现在不过是去向上级争取一个特殊政策，这改造设备的钱就有了。反正我的建议是这些，至于同意不同意，你们自己决定吧。”
第0136章 守土有责
听完周夏严的话，唐厂长没有纠结多长时间，就果断地跪了。
开玩笑，这可是两百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