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图谋他,就得以雷霆之势,一棍子打死。
然后不给其任何机会,该打压打压,永远让其匍匐跪倒。
这一点,对当今大恒而言,显然很难做到。
大恒的战略规划,已然很是清晰。
平西北,草原,必然要将西北藏地纳入统治,争取将草原一劳永逸解决。
同时镇压土司,改土归流,彻底解决西南云贵之祸患。
这几点内忧外患解决之后,下一步的目标,就是如当今图谋西北藏地一般,向西南诸藩国渗透经营,同时成建制的几大主力水师,亦是可以正式迈开步子,向海外开拓。
倭国,其当年闭关锁国的特性存在,对大恒,短时间内,不存在任何威胁,其重要性,亦是排在了最低。
如此,天子也不可能为了区区倭国,打乱大恒的战略节奏。
国虽大,好战必亡,大恒当今虽说战争不断,但除了开国那些年,这些年陆续步入正轨,天子也一直在极力控制节奏,让财政与内政再与战争,尽可能形成一个良性循环与平衡,避免前些年财政失控的崩局出现。
如今已见良效,对倭国,也只能是忙里偷闲之举,这其中,如何把握其平衡,显然也非是一件容易之事。
天子会在意这些事情,那些武勋将帅,可不会在意。
就如这郑家,一旦放开口子,那就必然会想尽办法让这个口子扩大,而其他武勋,见到倭国之利益,也必然会争先涌后而来。
几番下来,倭国,说不得就会演变成大恒全力开拓之地。
思绪流转,只是片刻,天子便有了决断,抬笔在郑成功请求补满朝鲜水师战船兵力的奏本上做出批示。
至此,天子停笔,沉吟一会,又朝鲜布政使上奏上落笔,盖上了天子大印,随后,天子也没再多批示丝毫。
天子在定下朝鲜水师巡防营建制之初,就有防范倭国,乃至为开拓倭国先驱的准备。
补齐战船军力,就足以保证朝鲜水师巡防营,有足够之战力。
剩下的,就不需要天子做太多事情了。
倭国虽闭关锁国,但也非全面禁止对外贸易。
某种意义上而言,倭国的闭关锁国,就如前明时期立下的海禁一样。
都是出于某种战略意义上的全面禁止,随着时间演变,慢慢变成了某一部分权贵捞取财富利益的垄断助力。
这些既得利益者愈庞大,禁止政策,显然就会越牢固。
没有外力的介入,几乎难以打破。
在倭国,亦是如此。
闭关锁国,锁的,是民间无权无势之人。
有权有势者,借着闭关锁国之策,赚得是盆满钵满。
就如当前的倭国长崎,几乎就是一个光明正大存在的倭国对外贸易中转站。
大恒商人,西夷商人,都多有在长崎与倭国交易。
而大恒,在倭国对外贸易之中,无疑是占据了绝对的大头。
西夷商人,数万里跋涉,而大恒,无论是从朝鲜,还是从山东,哪怕是从江南,至倭国的距离,都算不上太过遥远。
再开朝鲜市舶司的话,对倭贸易,必然会愈发兴隆。
朝鲜水师巡防营,本就是戍守商道海疆之责,随着对倭贸易昌盛,朝鲜水师的作用,必然凸显。
到了那一步,该如何做,也用不着天子去嘱咐,时势会自然演变,目的,也会自然达到。
唯一需要顾虑的,那就是如此,显然完全与本来的历史背道而驰,这些数不尽的意外因素,也必然会影响到倭国。
纵观青史,倭国都是效彷强者。
而汉文明,则一直是倭国效彷,且幻想着超越的对象。
当下,倭国闭关锁国,但交流越多,外力越大,闭关锁国的自我封闭,还会不会持续,显然就是不确定的事了。
诞生一场效彷大恒的维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天子慢慢琢磨着当前大恒的战略部署,若说,要将大恒战略精力,真正挪至倭国。
只要倭国没有对大恒造成如前明入侵朝鲜的这般威胁,打乱大恒的战略部署,那必然就是十数年之后的事情。
十数年时间……
应该够了。
……
天子至朝鲜的一个念头,带来的,便是又一处市舶司的设立,带来的,便是朝鲜水师巡防营的满建制。
而其背后,却似乎清晰表露了天子对于倭国,也有一定的想法。
朝鲜这一处蛮夷之地,也随着天子的这两道旨意,再一次的走入文武眼中。
只不过,入眼也只是一瞬,朝鲜什么情况,对大恒文武而言,显然不是什么隐秘之事。
算不上贫瘠,也算不上富裕,周边无外敌,无隐患,虽有倭国比邻,但倭国之贫瘠,在大恒当今昌盛的贸易商业环境下,也并不是什么难知之事。
当然,最重要的便是,当前之大恒,值得人关注的地方,太多,能轻松获得泼天利益的地方,也很多,朝鲜倭国,相比之下,太过微不足道。
但不管如何,大恒,可不仅只有高高在上的勇卫武勋世家,还有一大票徘回在边缘的将领勋贵,更有数不尽的被排除在当今主流利益体系之外的士绅地主。
再顽固的人,也会随着时间的演变,环境的变化,而有所改变。
而大恒天下,立国十年时间,这天下,变化之大,足以让任何人瞠目结舌。
改变,似乎……也是必然。
……
第七百二十六章 起因经过
天子也没想到,只是在朝鲜省随意落下两子,最终引起的反应,却是如此之大。
在昭武十年初,天子尚在朝鲜巡视,定下了朝鲜市舶司及补齐朝鲜水师巡防营战船军力之旨意。
一切,皆显得无比的风平浪静,这两道旨意,除了相关之人外,几乎没有任何动静。
而至昭武十年中旬,天子自朝鲜巡视完毕,从朝鲜返程,赶至陕西,尚在路途之上,朝鲜市舶司的成立前三月的外贸之奏,至天子桉前后,俨然有让天子想再至朝鲜一览的心思。
在初建制的情况下,短短三个月时间,朝鲜市舶司的关税收入,便已达到了近五十万元!
这个数字,相比大恒其他市舶司动辄百万的关税收入,显然不值一提。
但那些市舶司,皆是设于要地,如宁波,泉州,天津这类南北交汇的重地所在。
朝鲜有什么?
更何况还是一个新设之市舶司。
如此之下,其中显露的意义,显然不同寻常。
必然是有什么原因,导致了朝鲜市舶司的异军突起。
天子握着朝鲜市舶司的这封奏本,俨然被挑起了几分兴趣。
马车依旧缓缓前行,天子亦是在马车之中翻阅寻找着朝鲜方面的奏本及情报卷宗。
至当下昭武十年中旬,离京巡视,已有一年有余,天子这一辆马车,已然和皇宫之中的乾清宫一般,奏本卷宗堆积如山。
当然,能留存在天子车架之中的奏本,自然都是天子特意留下以待查阅的,其他的,早已通过驿站送至皇宫封存。
很快,一封封事关朝鲜的奏本卷宗,便被天子拿在了手中。
翻阅之间,一条条信息,亦是在天子脑海之中汇总,形成一个个清晰的脉络。
朝鲜市舶司如此异常之繁荣,其根本原因,亦是清晰显露。
起因经过虽清楚,天子此刻,望着这些卷宗,却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自昭武初年,天子定下兴盛商业之国策之后,大恒的商业主体,一直就都是国有体制与勋贵体系并存。
国有,自然指的是大恒当前的国有商行,钱庄。
勋贵体系,自然是特殊时期的特殊产物。
自古之重农抑商,自古之耕读传家,让这个天下的财富主体,士绅地主,向来都对商业不甚感冒,这些财富主体的意向,绝大部分皆在于土地。
而商业,在这片土地上,官本位的思想根深蒂固,单纯的商,若是小打小闹还好,商要做大,没有一定的背景与人脉关系,基本上就是一坨肥肉。
如此之下,自然就导致了大恒兴盛商业之后,武勋这个群体,紧随着天子意志而动的同时,亦是成了大恒民间商业的幕后主体。
大恒内部商业,是如此,外部贸易,自然更是如此。
很是清晰的一点,那就是哪怕没有军政分离,大恒的武勋,在前明那文贵武贱环境下随天子崛起,对文官士绅们,可都没有什么好感。
而无论是海贸,还是边关贸易,离不开的,便是军队。
边关为边军驻守,海疆为水师驻守,哪怕是市舶司,也需要水师的存在。
如此,无论是内部商业,还是外部海贸,士绅地主这个庞大的群体,无疑都被排除在边缘之外。
此等之景,若在大恒立国那些年,为了稳固统治,自然是天子想要看到的。
而随着这些年天下安稳,统治根基稳固,这一点,显然就与当前天子之想法有些背道而驰。
同样很是清晰的一点,那就是大恒统治天下的根基,其一,自然就是武勋,其二,便是覆盖天下的士绅地主。
不管天子对士绅地主有多少偏见,要怎么改造,也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他们依旧是大恒统治天下,缺不开,离不得的统治根基所在。
天子再怎么不愿,也得考虑这些士绅地主的感受。
故而,天子一直再多的,便是如何改造这些士绅地主,让他们的思想改变,让他们的财富,不要心心念念的集中在老百姓那点土地,那点人力之上。
但显然,这也是一件极难的事。
毕竟,武勋已然成了商业的主体,天子也不可能去破坏这个成型的商业秩序。
只能说,尽可能的去引导士绅地主。
但这一点,在当下,却也并非重心所在,当下的重心,对于士绅地主,依旧还是在于教育与思想,财富的改变,应该说只是改变教育思想之后,必然会出现的顺带产物。
毕竟,当士绅地主们的思想改造完成后,自然而然,他们就会顺应时代,不在会将注意力总是集中在老百姓的一亩三分地上。
可现如今,正是天子没怎么关注的这一点,当下,却是直接迸发的结果?
朝鲜市舶司异常繁荣,其主体,竟皆是来自各地之士绅地主。
大恒的武勋对这些地方不甚关注,他们的重心,都在于西北与江南。
这个朝鲜被忽视之地,郑家这个徘回在大恒武勋边缘之家族,再加之被排除在主体商业秩序外的士绅地主们……
几者合一,便铸就了当下朝鲜市舶司这个异常繁荣之景。
沉吟许久,天子却是蓦然摇头一笑。
他……还是想岔了。
一个群体,不可能人人顽固守旧,总会有人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
大恒立国十年,从百废待兴,到当下治世之景。
商业,从最初的经济秩序崩溃,到现如今南北域外商业空前繁荣。
时代早已变化。